可现在,江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将剔骨刀“哐”地一声插在案板上抬起了头。
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江大军。
“说完了?”
江大军一愣准备好的更多说辞,瞬间被这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这孩子”
“说完了,就该轮到我说了。”
江春打断了他声音平淡,却像是冬日里结在屋檐下的冰凌子又冷又硬。
“我爹妈走后,矿上给的五百块抚恤金,你跟我说全拿去还我爹生前欠下的债了。”
江大军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张堆满伪善笑容的老脸,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江春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国家每个月补给我们兄妹俩的十五斤供应粮,你也说手续太难办,领不下来。”
“你胡说八道!”江大军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捏着烟杆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你拿着我爹的卖命钱,盖了你家那三间气派的大瓦房!你吃着我们兄妹俩的救命粮,把你儿子江建财喂得白白胖胖!我妹妹呢?”
江春猛地站起身他本就比江大军高出一个头,此刻居高临下那股迫人的气势,压得江大军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妹妹饿得皮包骨头,大冬天连件厚衣裳都没有还得给你家当牛做马,洗衣做饭!”
“大伯,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把你当成再生父母给你养老送终?”
“还是说,你觉得你那张老脸比这院里的磨盘还厚?!”
他那张被烟熏火燎的老脸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和墙上的石灰一样惨白。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些他以为烂死在肚子里,连他婆娘都只知道一星半点的秘密,会被江春这么赤裸裸地当着他的面全部掀开!
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让他无处遁形!
“你,你血口喷人!”
江大军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春的手哆嗦得好像秋风里的枯叶,“我什么时候拿你家钱了!你这是污蔑!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我是不是白眼狼,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江春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化不开的寒冰。
“咱们已经分家了。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家的事也别来烦我。”
他顿了顿视线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院里那堆让人眼红的猪肉,语气变得森然无比。
“想打这些肉的主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一根猪毛你们也别想拿到!”
彻底撕破脸了!
江大军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涨成了猪肝色。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江春这几句毫不留情的话面前,被砸得稀巴烂!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被戳穿秘密的极致恐慌在他心里交织成一团烈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好!好你个江春!”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现在是能耐了,走了狗屎运打到一头猪就觉得自己能上天了?”
“我告诉你就凭你这点本事,你这辈子都别想娶到隔壁林家的闺女!”
“你个爹死娘没的穷光蛋,拿什么去填他们家那个无底洞!你等着吧你这辈子就该打光棍!”
说完他狠狠地将手里的烟杆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摔成两截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回了东屋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把门重重摔上。
林家闺女?
江大军这句恶毒的诅咒反倒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江春脑海深处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桩父母在世时,给他定下的娃娃亲。
对方是隔壁红星村林家的女儿叫林秀秀。
记忆里那是个很安静的姑娘话不多总是低着头,一双眼睛却像藏着星星,很亮。
前世父母去世后,这桩婚事就成了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
林秀秀那个叫林大强的泼皮哥哥,狮子大开口说要想娶他妹妹,拿出三百块钱的彩礼一分不能少!
三百块!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的年代,这无异于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倾家荡产!
他拿不出来大伯一家更是把他当累赘,怎么可能替他出这个钱。
这桩婚事就这么被活活拖死了。
后来江春离家参军,刻意地将这件事埋在心底。
直到多年后,他穿着一身军功章退伍还乡才从村里老人的口中得知,林秀秀因为背着这桩名存实亡的婚事,被她那个混账哥哥耽误了整整一辈子,郁郁而终到死都没有嫁人。
江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疼得他一瞬间都喘不过气来。
愧疚,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欠那个姑娘的太多了。
“林秀秀”
江春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个决定在他心里悄然成形坚如磐石。
明天他就去红星村看看。
这一世他要还她一个安稳人生!
他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头的活计上。
眼神中的愧疚和温柔瞬间褪。
普通的套索只能对付野鸡兔子,要想弄到真正值钱的大家伙,比如狍子、野鹿,甚至是更凶猛的野兽就必须用上更专业的家伙。
他从屋里翻出一捆油纸包着的细钢丝,这是他父亲生前托人从厂里弄出来的,一直没舍得用宝贝似的藏着。
他将钢丝截成一段段手指翻飞,熟练地拧成一个个致命的活扣,再用坚韧的藤条将这些活扣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结构复杂触发后能瞬间锁死猎物脖颈的连环套。
这还不够。
他走到床底下摸索着拖出一个落满了灰尘,边角都已磨损的沉甸甸木箱。
“吱呀”一声打开箱盖,一股子铁锈与火药混合的森然杀气扑面而来!
箱子里两只黑黝黝沉甸甸的铁兽正静静地蛰伏其中!
老虎夹!
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