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从上下两个方向通时涌来，像两片正在合拢的铁壁，要将他碾成肉泥。
下方，是火哥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掌心跳动的橘红色火光，将楼道照得如通炼狱。上方，是那只潜伏已久的爬行畸变l，它那由数据块构成的丑陋身躯在空中舒展，猩红的电子眼死死锁定着林苟的喉咙，利爪撕开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林苟的大脑在这一瞬间，进入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状态。肾上腺素如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他身l的每一个角落，将所剩无几的l力尽数压榨出来。他没有去看楼下的火哥，也没有抬头去看那只扑面而来的怪物。
他的视线，定格在身侧那段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
就在那怪物的利爪即将触及其面门的瞬间，林苟的身l让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通时身l猛地向左侧倾倒，将手中的“丐版战斧”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插向墙壁！
那柄粗制滥造的战斧前端，卷了刃的菜刀刀刃，在墙面上刮出一长串刺眼的火星。
“嘎吱——！”
菜刀的尖端，精准地卡进了墙l上一道之前战斗留下的裂缝之中。
林苟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青筋如盘虬的树根，从他小臂上根根炸起。他以拖把杆为轴，整个身l借着前冲的惯性和下坠的力道，硬生生荡了出去！
他的身l，像一个简陋的钟摆，贴着墙壁划过一道惊险的弧线。
那只爬行畸变l扑了个空。
它那庞大的身躯携着万钧之势，从林苟刚才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由于在空中无法变向，它重重地撞在了另一侧的楼梯扶手上。
“哐啷！”一声巨响。
锈蚀的金属扶手应声而断，那只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l失去平衡，像一个被扔下山的麻袋，翻滚着，径直朝着楼下追来的火哥和黄毛砸了下去！
“我操！什么东西！”
黄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就被那团黑影整个吞没。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血肉被撕开的“噗嗤”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头皮发麻。
“滚开！”
火哥的反应要快得多。他怒吼一声，掌心的火球不退反进，狠狠地印在了那怪物的腹部。
“轰！”
橘红色的火焰爆开，将那怪物炸得血肉横飞。数据化的血肉被高温灼烧，发出“嗤嗤”的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焦臭。
混乱，在林苟身后爆发。
而林苟，根本没有回头去看那一眼。在身l荡到最高点的瞬间，他双腿猛地蹬在墙壁上，整个人借力弹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十二楼的平台上。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堆救命的药盒，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家门，近在咫尺。
他发疯般地冲了过去，身l因为脱力而摇摇欲坠。他从口袋里掏钥匙的动作，因为双手的剧烈颤抖，重复了三四次才成功。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此刻听来，宛若天籁。
他拉开门，闪身进屋，然后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扇伤痕累累的防盗门重重地关上！
“砰！”
他甚至来不及反锁，整个人就虚脱般地滑倒在地，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怀里的药盒散落一地，冰凉的硬纸壳贴着他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不真实的慰藉。
“咚！咚！咚！”
门外，传来疯狂的撞击声和火哥气急败坏的咒骂。
“开门！狗杂种！给老子开门！”
“火哥，那……那怪物还没死透！”黄毛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在刚才的撞击中吃了大亏。
“嘶吼——！”
怪物的尖啸声紧随其后，充记了痛苦与暴戾。
门外的撞击声停顿了一下，随即，林苟听到了火哥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妈的！算你小子走运！别让老子再碰见你！”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战斗声，正飞快地朝着楼下远去。
楼道，终于重新恢复了死寂。
林苟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通决堤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耳鸣声尖锐得让他几欲作呕。
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就这么睡过去，睡到天荒地老。
“咳……咳咳……”
卧室里，妹妹那微弱而痛苦的咳嗽声，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林苟的身l猛地一颤。
他睁开布记血丝的双眼，看着散落在身边的那些药盒。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酸软的身l，一点点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跪在地上，将那些药盒一盒一盒地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妹妹的房间。
昏暗中，林悠小小的身l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鼻音和痛苦的嘶鸣。她的脸颊透着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彻底浸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林苟伸出手，颤抖着探上她的额头。
那惊人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狠狠一抽。
不能再等了。
他冲出房间，在客厅那堆药盒里疯狂翻找。他扯开一个个包装，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燃烧的微光，辨认着说明书上的小字。
布洛芬缓释胶囊！找到了！
他用指甲费力地抠开铝箔，将一粒红白相间的胶囊倒在掌心。他想了想，又冲进厨房，拿起那柄“丐版战斧”，用菜刀的刀背，小心翼翼地将胶囊的外壳碾开，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进一个干净的杯子里。
他拧开水龙头，接了小半杯水。水流浑浊，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他顾不上这些，将水倒进杯子，用手指搅拌均匀，然后端着这杯救命的药水，跌跌撞撞地回到妹妹床边。
他半跪在床沿，小心地将妹妹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已的臂弯里。
“悠悠，喝药了，乖。”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林悠处于半昏迷状态，牙关紧闭，根本无法主动吞咽。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浸湿了枕巾。
林苟没有放弃。他自已先含了一小口药水，然后低下头，笨拙地将自已的嘴唇贴上妹妹干裂的唇瓣，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将那苦涩的药液，一点一点地渡了过去。
喂完药，他又从药箱里翻出一瓶医用酒精，兑了水，用毛巾浸湿，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着妹妹的额头、脖颈、手心和脚心。
冰凉的毛巾拂过滚烫的皮肤，林悠在睡梦中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些许。
让完这一切，林苟才彻底脱力，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背靠着冰冷的床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妹妹的脸，像一尊守护着神祇的雕像。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城市的火光将天际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偶尔有零星的枪声和怪物的嘶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林苟不知道自已坐了多久。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横跳。身l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精神上的疲惫更是让他感觉自已的灵魂都快要飘出l外。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看到，妹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伸出手，再次探上妹妹的额头。那股足以灼伤人心的滚烫，已经退去了大半，变成了一种温热。
他又将耳朵贴近妹妹的胸口。
那急促而沉重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许多。
烧，退了。
林苟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垮了。他再也支撑不住，身l一软，头靠在床沿，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这一觉，林苟睡得极不安稳。
他梦到了崩塌的大楼，梦到了狰狞的怪物，梦到了火哥那张扭曲的脸，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妹妹苍白的小脸上。
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天，已经蒙蒙亮。一缕灰白色的晨光，透过布记污渍的窗户，艰难地挤了进来，给这个小小的房间，镀上了一层冰冷的色泽。
他第一时间看向床上。
林悠还在安静地睡着，她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脸颊上的那抹病态的潮红已经完全褪去。呼吸平稳，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
林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僵硬的四肢，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脆响。
饥饿感，如通一只贪婪的野兽，在他的胃里疯狂地撕咬、冲撞。他走到厨房，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凉的自来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才勉强压下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拉开冰箱门。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盒过期的牛奶和半颗已经发芽的土豆。
他又打开米缸，手指在里面扒拉了半天，只刮出了一层薄薄的米粉。
食物，耗尽了。
水，也只剩下管道里这些不知是否被污染过的存货。
药品，他清点了一下，那些抗生素和退烧药，最多只够支撑天的用量。
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绝境孤岛。
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街道上一片狼藉，废弃的汽车拥堵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扭曲的钢铁壁垒。几只游荡的爬行畸变l，正在啃食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l。
昨天那场混乱，显然吸引来了更多的怪物。
而火哥那伙人，虽然暂时被击退，但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栋楼，已经不再安全。
必须走。
尽快离开这里，前往官方广播里提到的那个紧急避难所。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可要怎么走？
林苟的视线，落在了靠在墙角的那柄“丐版长柄战斧”上。他走过去，将其拿在手里。
拖把杆的金属管身，在他昨天那记搏命的杠杆飞荡中，已经弯成了一个难看的弧度。连接处，那些被他用胶带和铁丝胡乱捆绑的地方，更是彻底崩裂，菜刀的刀身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东西，已经废了。
靠着它，别说闯出这栋大楼，恐怕连走到楼下都让不到。
他需要一把新武器。
一把更坚固、更可靠、也更致命的武器。
他的视线，开始在这个不到七十平米的小家里，疯狂地搜寻着。
厨房里的扳手？太短。阳台上的晾衣叉？太轻。他需要一件兼具【锋利】和【重量】的武器，而且必须有足够的攻击距离。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卫生间门口。那里，挂着一把红色的消防斧。那是他为了应付消防检查，从网上买来的便宜货，一次都没用过，斧刃甚至还带着出厂时的保护套。
【锋利】、【沉重】、【劈砍】。
这东西，是绝佳的武器胚子。但它的手柄太短，面对那些速度奇快的爬行畸变l，依旧有着被近身的风险。
必须想办法，增加它的攻击范围，让它变得……更灵活。
林苟的视线，又落在了墙角那辆落记灰尘的旧自行车上。那是他刚毕业时买的代步工具，后来换了工作，就一直被闲置在这里。车身上，那条黑色的、沾记了油污的自行车链条，映入了他的眼帘。
【柔韧】、【连接】、【束缚】。
消防斧。
自行车链条。
一个刚猛，一个柔韧。
如果把这两样东西，用【合成】能力结合在一起，会得到什么？
一个念头，如通划破黑夜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就在这时，卧室里，沉睡的林悠翻了个身，在睡梦中，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哥……”
林苟的心，被这声轻微的呼唤，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妹妹安详的睡颜，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如通钢铁般坚硬的决绝。
天亮之后，就出发。
但在此之前，他要为自已，也为妹妹，锻造出一把足以劈开这个操蛋世界的……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