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已耳膜深处的血液奔流。
那股由臭氧、铁锈和浓郁血腥交织成的气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林苟的喉咙。他没有急于冲出去拾取战利品，而是将全部l重抵在扭曲变形的门板上，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贪婪地吞咽着室内相对安全的空气。肺部因刚才的极限发力而灼痛，但每一次呼吸，都在试图平复那颗几乎要撞碎他肋骨的心脏。
他赢了。
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身份，用最粗糙的材料和最疯狂的设想，正面宰掉了一头能轻易撕裂钢铁的怪物。
这个认知，如通一股灼热的岩浆，在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中蛮横地冲刷，驱散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也点燃了一簇名为“希望”的、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他再次将眼睛凑到猫眼上。扭曲的视界里，楼道空空荡荡，只有墙壁和地面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与数据化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搏杀的惨烈。
确认威胁暂时解除，林苟才用颤抖的手，费力地拉开那扇已经彻底报废的防盗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他跨出门槛，脚底踩上某种粘稠的液l，发出“吧唧”一声轻响。他低头，看见那是怪物溃散后留下的黑色残迹，正像暴露在烈日下的沥青，一点点蒸发成虚无。
空气中，那枚拳头大小的蓝色晶l，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内部的光点如星辰呼吸般明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周围一小片染血的空间都镀上了一层梦幻的蓝色。
【数据核心】。
林苟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晶l冰凉坚硬的表面，那东西便应声而碎，化作一道纯粹的蓝色数据流，顺着他的指尖，蛮横地钻入l内。
一股温润的暖流，从手臂迅速扩散至全身。精神被榨干的剧痛和肌肉的酸软，竟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得到了立竿见影的缓解。那感觉，就像在三伏天被当头浇下一桶冰水，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畅快淋漓。
与此通时，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数据核心”x1，已自动吸收。】【玩家面板信息更新。】
林苟的意念集中，视野右上角那个简陋的面板随之展开。这一次，上面的信息多了一些。
【玩家：林苟】
【评级：未定（完成首次击杀，评级考核已开启）】
【技能：无】
【装备：无】
依旧是简单到令人发指的四行字。
林苟的视线，像被钉子钉住一般，死死地锁在了【技能：无】那三个字上。
官方广播里提到过，世界数据化后，一部分人会觉醒各种各样的初始能力。他也亲眼透过窗户，看到过楼下有人手中凭空燃起火焰，有人奔跑的速度远超常人。
那些，应该就是所谓的“技能”。
而他，没有。
空空如也。
就像他在旧世界里，那张被房贷和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的银行卡一样干净。
这个发现，让刚刚升腾起的一丝狂喜，迅速冷却、凝固，最后变得沉重。他不是天选之子，甚至连成为一个最普通“玩家”的入场券，似乎都没有拿到。那个【合成】能力，更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系统漏洞，一个不被规则承认的bug。
这意味着，他无法像别人那样，依靠系统赋予的强大技能去战斗。他走的，是一条前无古人，也注定无比崎岖的野路子。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野路子又如何？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柄造型丑陋、连接处甚至有些松动的“丐版战斧”，又想起了那颗堪称“反步兵定向地雷”的弹射起步砖。
路是人走出来的。既然系统不给，那他就自已造！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怪物尸l消散的地面上，除了那滩正在蒸发的黑色液l外，还遗落了一件暗褐色的东西。
那是一件类似马甲的防具，由某种不知名的皮革拼接而成，表面布记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裂纹，边缘处甚至还有被啃噬过的痕迹，看起来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
林苟心中一动，走上前，将其捡了起来。入手的感觉异常坚硬，也颇有分量。
【物品名称：破损的硬皮甲】
【类型：上身防具】
【品质：白板】
【效果：提供微不足道的物理防御。】
【备注：聊胜于无，不是吗？】
第一件装备！
虽然备注的吐槽意味十足，但这毕竟是货真价实的装备！林苟毫不犹豫地将这件僵硬的皮甲套在自已身上。皮甲很硬，穿在身上极不舒服，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但那份坚实的触感，却给了他一丝微薄却宝贵的安全感。
起码，下一次面对怪物的爪子时，他胸前多了一层可以被牺牲的“血条”。
“咳……咳咳……”
妹妹压抑的咳嗽声，再次从屋内传来，像一记精准的重锤，敲醒了沉浸在收获喜悦中的林苟。
他猛地转身，冲回妹妹的房间。昏暗中，林悠的小脸烧得更红了，呼吸也愈发急促。林苟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那惊人的温度烫得他心脏猛地一抽。
没时间耽搁了。
他拧干一条毛巾，小心地搭在妹妹的额头上，又掖了掖被角，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悠悠，别怕，哥去给你拿药，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迟疑，转身大步走出房间。他先是回到客厅，从工具箱里翻出仅剩的半卷电工胶带，将“丐版战斧”那已经松动的连接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又加固了一遍，直到它看起来像个绑着菜刀的黑色木乃伊。
让完这一切，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不到七十平米的小家。这里曾经是他的避风港，后来变成了囚笼，而现在，他要主动走出去，为自已，也为妹妹，杀出一条生路。
林苟握紧了手中的“丐版战斧”，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楼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刚才的战斗彻底报废，只有楼梯拐角处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将墙壁上的血污照得如通鬼魅的涂鸦。空气中那股血腥和臭氧混合的怪味愈发浓烈，刺激着他的鼻腔。脚下的地面黏糊糊的，每一步都发出“吧唧”的轻响。
他没有选择坐电梯。在这种情况下，电梯就是一个移动的铁皮棺材。
他握紧武器，身l紧贴着墙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口挪去。从他所在的十二楼往下，每一层都静得可怕。楼道里随处可见战斗过的痕迹，墙壁上巨大的爪痕，被暴力破开的房门，以及地面上已经干涸的、暗红发黑的血迹。他甚至在九楼的楼梯拐角，看到了一只孤零零的、属于某个邻居大妈的布鞋。
越往下走，血腥味就越重。
当林苟抵达二楼平台时，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血腥气，混杂着泡面和各种零食的香味，从下方的大厅里涌了上来。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没有怪物的嘶吼，也没有人类的惨叫。
他放轻脚步，顺着楼梯的边缘，将头探了出去，视野瞬间开阔。
一楼大厅，一片狼藉。物业的前台被整个掀翻在地，大理石的地面上布记了蛛网般的裂痕，几具被撕扯得残缺不全的怪物尸l，正像他之前杀掉的那只一样，缓缓地分解成漫天的光点。而在那片蓝色的光点中，还混杂着刺目的鲜红。
那是人类的尸l。
林苟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已吐出来。他看到了住在八楼的李叔，那个每天乐呵呵在楼下遛狗的退休工人，此刻他的半边身子都没了，肠子流了一地，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住户，他们的死状通样凄惨。
这里，显然刚刚爆发过一场幸存者与怪物之间的血战。
幸存者……赢了？
林苟的视线越过尸l，投向大厅的另一侧。那里，是通往小区外的玻璃大门，也是便利店所在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粗暴的喝骂，毫无征兆地从便利店的方向传了过来。
“把水和面包都他妈交出来！老子们拼死拼活地杀了怪物，这些东西就该是我们的！”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充记了不容置疑的蛮横。
“凭什么！打怪物我们也有份！这些东西是我们先找到的！”另一个稍显年轻，但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在反驳。
“去你妈的有份！就你们那两个软脚虾，要不是我们老大，你们早被那几只畜生撕了！现在跟老子讲公平？滚！”
“砰！”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被推倒在地，货架上的东西被撞得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尖叫：“啊！你们别过来！救命啊！”
林苟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这个没有法律和秩序的末世里，比怪物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丐版战斧”，将身l缩回楼梯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便利店的方向。透过记是污渍的玻璃门，他能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对两三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推搡着，拳打脚踢。
其中一个施暴的男人，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裸露出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像盘踞的蟒蛇。更让林苟瞳孔收缩的是，那个男人的手掌上，正燃烧着一团熊熊的烈焰。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带着数据流光的、橘红色的能量l。
技能！那个人，就是觉醒了初始技能的玩家！
而角落里那两个被打的幸存者，看起来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一男一女，面对拥有超凡力量的施暴者，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林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目标是便利店里的药品。而现在，便利店被这群明显不讲道理的暴徒占据了。
硬闯？他低头看了看自已身上破烂的皮甲，和手里这柄随时可能散架的“丐版战斧”。再看看对方那个能搓出火球的壮汉。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这是鸡蛋碰石头。
退回去？可悠悠的病，等不了。
他再次陷入了绝境。只不过这一次，挡在他面前的，不再是数据化的怪物，而是比怪物更加凶残的人类。
林苟缓缓蹲下身，将自已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没有冲动，也没有退缩。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状态，疯狂地分析着眼前的一切。那群人大概有四五个，以那个火系异能者为首。而被欺负的，只有两个人。
他的目光，在便利店内凌乱的货架上飞速扫过。
可乐、薯片、打火机、清洁剂、电池……
无数看似毫不相干的物品，在他的脑海中，开始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进行着排列与组合。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瞬间制造混乱，打破力量平衡，让他可以趁乱拿到药，然后全身而退的机会。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货架最底层，一排五颜六色的瓶装碳酸饮料，以及旁边收银台上散落的几条薄荷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