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灯光尚未全部熄灭，水晶吊灯将碎金般的光点洒在大理石地面。苏家长辈谈笑风生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若有若无的低语与审视。
秦曜站在拐角处，西服上的褶皱还未舒展。他的目光安静，眉眼间沉淀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锋利。
刚刚解决危急的他，成为短暂目光的焦点。有些人带着敬意向他点头，但更多的人却迅速收敛了表情，像在防备一道新生的威胁。
苏怀远的脚步从楼梯处传来，衣袖一掸，动作是习惯性的从容。秦曜余光瞥见他，嘴角浮现浅浅笑意。
“秦曜，让得漂亮。”苏怀远的声音低缓，却藏着隐晦的冷意。他举起酒杯，与秦曜轻轻碰一下。
“家有良婿，是我苏家之福。”他带着微笑，视线却转向外围几位长辈，每个字仿佛都暗藏砂砾。
秦曜淡淡应和，神情未有起伏。危机虽因他暂解，但家中的暗流并未平息，反倒因他的意外展现激起新的波澜。
苏家三叔轻拍秦曜肩膀，笑问：“小秦，看你身手不俗，是不是在部队吃过苦？”
秦曜微微一笑，“曾在军旅数年，略懂皮毛。”
三叔点头称赞，苏怀远却趁机添了一句：“军人出身，变通能力或许差一点。但忠诚，苏家向来不缺。”声音虽轻，但话中的冷嘲却不易忽略。
秦曜不动声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察觉到角落中有人频频观望，那是家族中立与反对派的代表，目光中带着探究与怀疑。
气氛因一场危机缓解瞬间表面和谐，但每个人的距离仿佛都被拉得更远。秦曜站在原地，清晰感受到，自已忽然成了众矢之的。
苏婉清走近她，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柔和的声响。她垂眸递来温热手巾，纤手蘸着些许水汽，替他拭去衣袖上的暗渍。
“你让他们都看到了。”她轻声说，“以后会更难。”
秦曜嘴角一抿，语气温和却笃定：“只要你不怕，我便不避。”他的眸光温润，带着几分久违的柔情。
苏怀远远远看着这两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酒杯。他斜睨身后的亲信，“安排人盯紧秦曜，把他手里可能接触的资料全部复查一遍。还有，那边的三叔……去和他说几句，该提醒的要提前提醒。”
亲信答应一声退下，苏怀远盯着厅内秦曜的背影，眸色更暗。他明白，秦曜今日展露锋芒，就意味着必须再次被边缘化，不能让他有插足继承权争夺的机会。
夜色深沉下来，宴会终于落幕。宾客散去时，秦曜随苏婉清走在回廊下。灯下的苏婉清瘦削而挺拔，她松开他的手，眼神却更坚定。
“秦曜，这个家很复杂。我只怕他们会伤害你。”她声音极低，那份温柔像一层坚硬外壳剥落后的柔软。
秦曜伸手覆在她指尖，“有你在，我就有底气。你不用担心我。”
苏婉清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夜风吹来丝丝凉意，却有不易觉察的暖意在这片阴冷中流淌。
——
翌日清晨，秦曜正坐在天井廊下，手指在茶盏边轻敲，目光却仿佛穿透远处庭院的槐树。当他起身时，一串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秦哥。”熟悉的低哑嗓音响起。秦曜循声望去，见韩烨身着黑色夹克，站在转角处，眼里带着昔日的豪爽。
“什么时侯回来的？”秦曜挑了挑眉。
韩烨直接一把拉过他，落座在廊下石凳。两人之间隐约是战友情谊的默契。
“我就不按老规矩走主门了。”韩烨眼含笑意，却很快收敛，“兄弟，你最近在苏家闹出的动静，传到部队里了。”
秦曜神色未动，却下意识握紧茶杯。
韩烨沉声低道：“军方现在风向变了，几位老首长有意往经济跟家族这块靠，有人盯着你，还有亲戚在家族里搅局。秦哥，你现在真是哪都不能松懈。”
“你是担心我？”秦曜问。
韩烨摇摇头，“我是担心有人借你搞事，也担心你太能忍。咱们打仗拼命有一套，这阴人藏刀的局，你得多防着些。”他说话直率，在这繁复家族权斗中显得格外真诚。
秦曜目光淡定，回忆在军中厮杀的日子，不由一笑，“放心，我不会再只看眼前了。”
韩烨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只旧手机递过来，“里头有你老部下给的一些线索，也有苏家最近某些人的动作，别信表面上的平静。”
秦曜郑重接过，“这份情我记下。”
韩烨拍拍他大腿，表情再度轻快，“兄弟，有事招呼我。我随叫随到。”
秦曜笑着点头，看着韩烨的背影消失在廊下，眼神多了一丝温度。
他没有立刻查看手机，反而思索片刻，回到卧室，打开电脑，调出监控画面。苏家宅院的每一处转角、楼道、甚至杂物间，都细致地浏览了一遍。
屏幕上的人物来去匆匆，表面平静，却各有各的小动作。秦曜静静注视片刻，嘴角微翘。
苏家表面的风平浪静下，确实已是暗流涌动。自已曾在枪林弹雨间淬炼生死，如今转身面对这场无形的权力漩涡，亦要步步为营。
就在这时，房门轻叩。
“秦曜。”苏婉清的声音温和柔软。
他关掉电脑，偏头迎上她眼神。他发现，她眼底有一丝忐忑和担忧，却更多的是信任。
“母亲要见你。”苏婉清轻声说。
秦曜点点头，起身换上外套，在迈向长廊时，回身与苏婉清擦肩而过。
她轻咬下唇，拉了拉他手臂，声音像夜风拂面般坚定：“无论他们怎么看你，你只要让你自已。我站在你身后。”
秦曜略一失神，旋即笑出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推开长廊尽头雕花的朱漆大门，厅内的气压因即将到来的会面变得格外紧绷。
他步步前行，心头的负重仿佛一一剥落，眉眼间却愈发锋利。
秦曜明白，漫长的试炼才刚拉开帷幕。无论是家族内的暗斗，还是军方外部的窥伺，他都须一一应对。
风声透过长廊，吹皱苏家老宅外的柏树影。秦曜拈起那只带有战友情谊的旧手机，在推门迈步的一刻，眼神清明坚定。
家族的棋局终究开局，他已然准备好落子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