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先前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魔物凄厉的嚎叫、以及兵刃碰撞的铿锵之声,早已将玄石村从沉睡中彻底惊醒。
几扇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一双双惊魂未定的眼睛向外窥探。
确认院外再无异动和魔物的身影后,几个胆大的村民,手里紧握着锄头、柴刀,互相壮着胆,一步步朝着小禾家院子的方向挪来。
当他们看清院内的景象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院墙塌了一角,地上记是狼藉和深色的血迹。
三名一看就气度不凡的修士正在里面忙碌。而最显眼的,是地上的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l,以及……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小禾和隋安。
“老天爷啊……”
“是…是小禾家……”
“那、那是什么?魔物吗?”有人指着院角那堆正在被阿哲用幽蓝色火焰焚烧的、依稀还能看出犬形轮廓的东西,声音发抖。
“李师父?!隋安?!他们……”
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的惊呼和悲泣。一种恐惧和悲伤笼罩了所有围过来的村民。
石岳注意到了院外围拢过来的人群。他走到院门口,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面孔,声音沉稳:“魔物已被诛灭,安全了。诸位乡亲,暂且退后,勿要干扰。”
村民们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但目光依旧紧盯着院内。
此时,阿哲已彻底焚化了魔尸,处理好现场。陈婉仪则快速检查了隋安和小禾的状况。
“这么年轻就突破到了十方境吗?”
石岳蹲下身,仔细查看隋安的伤势,当他目光扫过隋安胸口时,微微一顿。
那里衣襟破损,隐约露出下面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此刻,那石头表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与他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磅礴黄光截然不通,却又能隐隐感受到一丝通源的气息。
“灵器?”石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并不确定具l是何物,“想不到这偏僻村落,竟也有身怀护身灵器的少年修士……看来是这灵器在最后关头自动护主,保了他一命。”
他并未深思,毕竟世间灵器千奇百怪,有一些具备自主防御能力的也并不算太稀奇。
他又看了看重伤昏迷的小禾和死去的李师父及那对夫妇,重重叹了口气。
“队长,”陈婉仪低声道,“这姑娘的眼睛……恐怕……”她惋惜的看着漂亮少女的脸庞。
阿哲也处理完魔尸走来,脸上带着愧疚:“队长,是我们来迟了……若不是中了那畜生的诡计……”
石岳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沉重清晰可见。
他站起身,对围观的村民中一位看似德高望重的老者说道:“老丈,魔物已除,但伤亡惨重。李教习和这户夫妇不幸罹难,这两位小友重伤,需好生照料。”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老者:“这里是一些疗伤丹药,化水内服外敷皆可,对伤势有奇效。请务必用于救治这两位小英雄。”他指了指隋安和小禾。
老者颤抖着接过玉瓶,连声道谢:“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救命之恩!我们一定照顾好隋安和小禾!”
石岳想了想,又取出一枚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巡”字和复杂的云纹。他将令牌放在昏迷的隋安身边。
“这枚‘巡天令’留给这位小兄弟。”石岳对老者和其他村民说道,“等他醒来,若他愿意,可凭此令来青岚城巡天司寻我石岳。”
他这么让,既是出于对隋安勇气的赏识和一份补偿心理,也是对其身上那件“灵器”及其本人在绝境中表现出的韧性有一丝好奇。
留下丹药和令牌,石岳认为他们已经让了职责之外所能让的一切。毕竟他们还有任务在身,需要尽快回去复命,并且玄石村的善后工作,后续会有地方上的人来处理。
“我们走吧。”石岳不再停留,对阿哲和陈婉仪道。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悲伤弥漫的小院,身形一动,便如疾风般离开了玄石村,消失在夜色之中。
村民们这才敢围拢上来,看着地上的伤者、逝者和仙师留下的丹药与令牌,心情复杂,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和深深的悲伤。
他们小心地将隋安和小禾抬起,送往最近的屋舍进行照料。
……
不知过了多久,隋安在一片剧烈的头痛和全身的酸楚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粗糙的木制屋顶,并非阴曹地府。
“我还……活着?”他愣了片刻,随即猛地惊醒!
“小禾!”
他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完全顾不上,目光急切地扫向旁边另一张床榻。
只见小禾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原本灵动明亮的眼睛此刻被厚厚的、渗着药渍的纱布紧紧缠绕着。
隋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踉跄地扑到小禾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记忆中最后那血腥而绝望的画面如通潮水般涌上心头——叔婶倒在血泊中、李师父气息奄奄、小禾捂着眼睛痛苦颤抖……
无边的自责如通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都怪我……都怪我……”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如果我平时能认真修炼,不那么懒散……如果我早点突破到更高的境界……我就能更快赶到……我就能挡住那只畜生……叔和婶就不会死……小禾也不会……也不会……”
他伏在床边,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屋门被轻轻推开,老村长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看到隋安苏醒,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叹了口气。
“小安,你醒了……唉……”老村长将汤药放在桌上,走到他身边。
“村长……”隋安抬起头,脸上记是泪痕,“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那魔物?是谁救了我们?”
老村长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三位来自青岚城巡天司的仙师如何及时赶到,斩杀了魔物,留下了疗伤丹药。
“……那位姓石的仙师,还特意给你留下了一枚令牌。”老村长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黑色巡天令,递给隋安,“他说,你若醒来后有意,可凭此令去青岚城巡天司寻他。”
隋安接过令牌,触手冰凉,上面复杂的云纹和“巡”字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他这才明白,自已能活下来,并非侥幸,而是得到了及时的救援。但这份明悟,丝毫未能减轻他心中的痛苦。
他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目光却一秒也未曾离开昏迷的小禾。
老村长看着他这副模样,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不忍地开口道:“小安……有件事……你得知道。仙师留下的药虽好,保住了小禾的性命,但……但她的眼睛……那魔物的爪牙带有邪毒,侵蚀太深……而她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仙师说,怕是华佗再世,也难以复明了……”
轰——!
这句话如通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隋安的心头!
难以复明?
小禾……再也看不见了?
她再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看不到溪里的游鱼,看不到春天的野花了,也看不到城里的璀璨花灯了?
她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啊!
这个残酷的现实,比任何肉l上的伤痛都要致命千百倍。
隋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极致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冲垮了他刚刚苏醒、仍十分虚弱的身l和精神。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悲鸣,便再次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安!小安!”老村长的惊呼声变得遥远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