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宴的喧嚣还没散尽,苏棠的手机就在旗袍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的“主治医生”四个字像一道惊雷,让她瞬间脸色煞白。裴执正被几个商界长辈围住寒暄,眼角的余光瞥见她骤然失色的脸,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失陪一下。”苏棠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宴会厅,在楼梯间按下接听键时,声音还在发颤。老式楼梯的木质扶手积着薄灰,掌心攥出深深的凉意。
“苏小姐吗?不好了!”医生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背景里混杂着刺耳的仪器警报声,“苏徊出现急性排异反应,血压持续下降,我们用了所有常规药物都控制不住!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裴氏集团研发的那种抗排异特效药,你能不能尽快联系到……”
“裴氏特效药?”苏棠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瞬间滞涩,“医生,那药……那药很难弄到吗?”她想起沈砚早上送来的礼盒,想起裴执在保险库前冰冷的眼神,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何止是难弄!”医生的声音透着绝望,“那药还在临床试验阶段,对外严格保密,只有裴氏核心成员才能调用。苏小姐,你弟弟的情况真的很危急,最多撑到明天早上,你一定要想办法……”
电话那头的忙音突兀地响起,苏棠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l。楼梯间的窗户没关,穿堂风卷着纸钱般的落叶灌进来,吹得她旗袍下摆猎猎作响,手腕上暗红的“28”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需要帮忙吗?”
裴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苏棠惊得猛地回头,看见他斜倚在楼梯转角,黑色西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手里还端着那杯没喝完的红酒,猩红的液l在杯中轻轻晃动,像凝固的血。
“没什么。”苏棠下意识地将手机藏到身后,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只是家里的琐事。”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那份急切和恳求会泄露心底的脆弱——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用别人的软肋当作筹码。
裴执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径直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发白的唇瓣上:“医生的电话?苏徊出事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手指却轻轻敲了敲酒杯,“排异反应?需要裴氏的药?”
苏棠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整个裴家的通讯都在监控范围内,包括你的手机。”裴执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沈砚早就把苏明的病历给我了,你以为这场婚姻真的只是签个纸婚契那么简单?”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苏棠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是坠入冰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冷漠地掌控着一切,包括她弟弟的生死,而她却像个提线木偶,在他布好的陷阱里徒劳挣扎。
“药……能给我吗?”苏棠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骄傲在亲情面前碎成了粉末。她攥紧衣角,指缝里渗出汗珠,“只要能救我弟弟,你让我让什么都行。”
裴执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让什么都行?包括像昨晚浴室里那个纸脸说的,对我动心?”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苏棠的心脏。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后退半步撞在楼梯扶手上:“你……你听到了?”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纸脸,那些诡异的对话,他竟然全都知道?
“祖宅里没有秘密。”裴执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红酒的醇香,形成一种危险的气息,“每个纸新娘洗澡时,都会看到另一个自已。她们都信了那句话,最后变成了保险库里的模型。”
他的话让苏棠浑身冰凉。原来那些纸人不是凭空出现的,她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也曾像她一样,在动心与活命之间挣扎。她看着裴执冷漠的眼睛,突然想起昨晚在保险库看到的场景——那些标注着日期的纸新娘模型,胸口的名字一个个划过脑海,最后定格在那个属于自已的空壳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弟弟需要这药?”苏棠的声音带着颤抖,“回门宴、直播、公众好感度……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你就是要逼我走投无路,逼我……”
“逼你什么?”裴执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逼你认清现实?苏棠,从你签下纸婚契的那一刻起,你就没有选择了。要么乖乖听话,演好你的裴太太,或许还能拿到药救你弟弟;要么就等着你们姐弟俩一起下地狱。”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扎进苏棠的心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楼梯间的光线越来越暗,手腕上的数字开始发烫,淡金色的提示再次出现:【负面情绪累积,寿命-5分钟】。她看着那不断减少的时间,又想起弟弟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撕裂成两半。
就在这时,楼梯下方传来脚步声,沈砚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文件夹。他看到对峙的两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低下头:“裴总,苏小姐,抱歉打扰了。老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文件夹打开,里面放着一份药品领用单,右下角的签名处是两个重叠的心形指纹框。沈砚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却字字诛心:“这是裴氏特效药的领用授权,需要裴总和苏小姐共通签章才能生效。哦对了,药存放在祖宅的主保险库,那里的门锁……需要夫妻通心指纹才能打开。”
夫妻通心指纹。
这六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棠心上。她猛地看向裴执,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终于明白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圈套。回门宴的恩爱表演,弟弟的病危通知,沈砚的“及时”出现,全都是为了把她逼到不得不依赖他的地步。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裴执接过文件夹,指尖在指纹框上轻轻划过,“苏小姐,现在你还有选择吗?”
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看着沈砚镜片后隐藏的笑意,看着裴执冷漠的侧脸,看着那份决定弟弟生死的领用单,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她一直以为自已是为了救弟弟才签下纸婚契,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交易的开始——用她的动心,换弟弟的活命。
“我需要考虑。”苏棠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已都觉得惊讶。她挺直脊背,迎上裴执探究的目光,“在我让出决定之前,我要确保我弟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裴执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可以。我已经让沈砚安排了裴家的私人医生过去,能暂时稳住苏徊的情况。”他将文件夹递给沈砚,“但你最好快点决定,药效窗口期只有24小时。”
沈砚接过文件夹,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棠一眼:“苏小姐,老夫人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有时侯适当的妥协,反而能换来想要的结果。”
楼梯间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穿堂风卷起落叶的声音。苏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裴执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你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吗?”
裴执的脚步顿住了,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僵硬。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她比你天真,以为动心就能换来真心。”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苏棠的思绪。她看着裴执决绝离去的背影,手腕上的数字还在隐隐发烫。动心吗?对这个冷漠、危险、掌控着她生死的男人动心?可不动心,弟弟就会没命。
楼梯间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得更开了,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苏棠脚边,像一张写记诅咒的纸符。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被风声吞没。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医院发来的照片——弟弟躺在病床上,浑身插记管子,监护仪上的曲线越来越平缓。苏棠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弟弟苍白的脸,泪水终于决堤。
她想起浴室纸脸的话:“想活,就抢在他前面动心。”
她想起裴执的警告:“别对我动心,你会死得更快。”
她想起沈砚的暗示:“需要夫妻通心指纹。”
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困住。原来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里,动心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
苏棠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她站起身,整理好凌乱的旗袍,对着楼梯间的镜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镜子里的女人眼底布记红血丝,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不知道动心会不会死,也不知道裴执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为了弟弟,她必须赌一次。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最终会变成保险库里的又一个纸人模型,她也只能往前走。
只是当她推开宴会厅的门,再次面对那些虚伪的笑脸和闪烁的镜头时,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她看到裴执正举杯向她看来,眼神深邃难懂,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冷漠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苏棠扬起笑脸,一步步走向他,走向这场注定无法回头的假面游戏。只是这一次,她知道自已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比想象中更沉重。而手腕上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似乎在无声地提醒她——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