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主妇,一朝逆袭。被弃的画稿,成了她最狠的打脸武器。
1
抽油烟机的轰鸣声终于歇了,残留的油烟味还黏在空气里。苏晚星摘下沾着油星的棉布围裙,指尖在布料上反复蹭了蹭,想擦去那层腻人的触感,快步走向客厅时,下意识把藏在围裙口袋里的硬壳笔记本往身后藏得更深
——
那是她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设计本,封皮还印着浅浅的星光纹路。
陆廷渊陷在真皮沙发里看电脑,键盘敲击声急促得像密集的雨点,赶一场永远结束不了的会议。餐桌上的三菜一汤早已失了温度：清蒸鱼的表皮塌软下来,芦笋炒肉的油星凝结成细小的珠粒,全是他往日最爱的菜式。
廷渊,吃饭吧
她放轻脚步,声音压得软软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今天在厨房择菜时,突然想了个围巾纹样,用了你上次说好看的墨竹……
别烦。
陆廷渊头也没抬,鼠标在屏幕上狠狠点了下,发出刺耳的声响,明天和林氏的合同整理好了这点事都要我催,娶你回来是当摆设的
苏晚星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像吞了块没煮透的糯米,又胀又涩。她攥紧笔记本的边缘,硬壳封面硌得掌心发疼,那上面画着的墨竹刚添了几笔新叶,笔尖的墨痕还带着灶台上残留的烟火气,晕得边缘有些模糊。
转身去厨房端汤时,她的目光还黏在陆廷渊的侧影上,没注意到桌角摊开的文件。瓷碗倾斜的瞬间,温热的汤水
哗啦
泼在米白色的合同上,迅速晕开一大片褶皱,把
林氏集团
四个字泡得发肿。
砰
——
陆廷渊猛地拍桌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他眼里的寒意像冰棱,几乎要把人冻伤：苏晚星,你到底能干成什么事这合同要是出问题,你赔得起吗你这辈子都赚不到这合同里的零头！
她慌忙扑过去用纸巾擦,指尖却被浸湿的纸张边缘割出细小红痕。血珠滴在湿掉的字迹上,像一颗碎掉的星子,很快就融在汤水里,没留下半点痕迹。陆廷渊已经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继续在键盘上翻飞,只留下一句冰冷的
收拾干净,别让我再看见你搞砸东西,仿佛她只是个会添麻烦的物件,连生气都不值得多费口舌。
夜深时,整栋房子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苏晚星蹲在厨房地板上擦油污,消毒水的味道刺得鼻子发酸,笔记本摊在膝盖上,页脚沾了点洗洁精的泡沫。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她在空白页画了只缩成一团的小猫,爪子旁缀着细小的星光
——
那是她少女时的名字,晚星,美术老师曾说她的设计里藏着整片星空。可现在,那些星光只敢躲在尘埃里,连亮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2
衣柜最深处翻出的米白色连衣裙,还是结婚时陆廷渊陪她买的,布料早就洗得有些发皱。苏晚星对着镜子涂了点豆沙色口红,指尖刚碰到唇瓣又赶紧擦掉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粉色
——
她怕颜色太艳,衬得自己眼底的青黑更明显,那是常年熬夜打理家事、等陆廷渊回家留下的痕迹。
陆廷渊的三十岁生日宴设在顶层旋转餐厅,水晶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虚浮。宾客们穿着高定礼服,手里端着香槟杯谈笑风生,金属碰撞声和笑声混在一起,苏晚星的棉布连衣裙站在其中,像块格格不入的棉麻布料,廉价得扎眼。
陆总夫人看着倒是老实。
旁边传来低低的调侃,是陆廷渊的合作伙伴李总,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星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像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摆件。
苏晚星攥紧手包的带子,指甲掐进掌心,刚想往角落躲,就看见陆廷渊和一个穿红色礼服的女人走过来。女人妆容精致,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正是林氏集团的代表林薇薇,她手腕上的钻石手镯晃得人眼晕。
陆总真是好福气。
林薇薇举着香槟杯,指尖轻轻搭在杯壁上,语气亲昵得过分,苏小姐把家里打理得妥妥帖帖,不像我们还要在外拼事业,累得连敷面膜的时间都没有呢。
陆廷渊轻笑一声,指尖碰了碰林薇薇的杯沿,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敷衍：她也就这点用处了,打理好家里别添乱,就算帮我大忙了。
这句话像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星心里,瞬间冻僵了她的四肢。她站在原地,看着陆廷渊和林薇薇转身融入人群,两人的身影在水晶灯下靠得很近,说笑的模样格外刺眼。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听说以前也是学设计的,好好的前途扔了,现在还不是成了黄脸婆……长得普通,又没本事,配不上陆总也是真的。
散场时,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幕墙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陆廷渊撑开黑色的大伞,径直走向林薇薇的车,细心地帮她拉开车门,手还护在她头顶,完全没注意到站在雨幕里的苏晚星。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下巴往下淌,她却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
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听见那句
也就这点用处
时,被抽空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玄关的灯坏了一路,只剩客厅的灯亮着,把影子拉得很长。她从床底翻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子,里面是拟了又改的离婚协议,纸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笔尖悬在签名处许久,墨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黑点,最终还是轻轻放下
——
她总还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待,期待那些被忽视的日子,那些藏在围裙里的设计稿,能有一点点回响。
3
周末的阳光很好,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切成一道一道的。苏晚星搬来铝合金梯子擦书房的书架,梯子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晃动声。陆廷渊的行业金奖摆在顶层,被擦得锃亮,反射着刺眼的光,旁边挨着个廉价的陶瓷猫,是林薇薇上次送的随手礼,釉色都有些不均匀。
挪动梯子时,胳膊不小心蹭到书架边缘。哐当
一声巨响,金奖摔在地板上,瓷质的底座碎成好几块,陶瓷猫却被她下意识伸手扶住,稳稳地落在掌心。
你眼瞎吗
陆廷渊的怒吼瞬间炸响,像惊雷在书房里炸开。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过来,第一反应是蹲下身捡地上的奖杯碎片,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在意,看都没看苏晚星手里的陶瓷猫,脸色铁青得吓人：这奖杯比你一年的生活费还贵！苏晚星,你是不是故意的看我不顺眼就往我宝贝的东西上撒气
苏晚星蹲下身捡碎片,指尖刚碰到瓷片就被划破,血珠滴在白色的碎片上,红得刺眼。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底,那里藏着一摞被揉烂的纸
——
是她熬夜给城郊小餐馆画的餐具设计稿,每一张都画了三遍才满意,边角却被人用黑笔写了
废纸
两个字,墨迹还很新鲜,显然是刚被丢弃不久。
就在这时,陆廷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兄弟
两个字。他走到阳台,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有字句顺着门缝飘进来：苏晚星她除了做饭打扫还会什么连林薇薇的零头都比不上,无趣得很,跟她待在一起都觉得闷……
无趣
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她心里残存的所有期待。那些熬夜画稿的夜晚,那些藏在围裙里的渴望,那些一次次被打断的分享,全都在这一刻碎成了粉末。
陆廷渊挂了电话转身,撞进苏晚星平静得可怕的眼神里。她手里攥着带血的瓷片,另一只手拿着那摞被揉烂的设计稿,曾经亮得像星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都听见了
陆廷渊的语气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跟兄弟吹牛,男人都这样……
没什么意思。
苏晚星打断他,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就散,陆廷渊,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有人会看见我的设计,会珍惜我的喜欢,现在该醒了。
她把瓷片和设计稿轻轻放在桌上,动作慢得像在告别什么。转身走出书房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背影上,却再也暖不透那双已经冷掉的眼睛,暖不热那颗被伤透的心。那个藏在油污里的设计梦,那个期待被看见的苏晚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4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尽,苏晚星就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平平整整地摆在了餐桌中央。A4
纸的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毛,附加条款那一栏的字迹瘦挺有力：自愿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仅带走个人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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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廷渊踩着晨光下楼,目光扫过协议的瞬间,脚步顿了半拍,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嗤笑。他随手拿起协议翻了两页,纸张翻动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苏晚星,你又在闹什么脾气昨天打碎奖杯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他从真皮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密码是你生日,想买什么自己去刷,别用离婚这种幼稚把戏要挟我。
苏晚星正蹲在玄关打包行李箱,听见这话,捏着衣服的手指猛地收紧,棉质衣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她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晨雾,却带着淬了冰的坚定：我没有闹脾气。
行李箱里整齐叠放着旧衣服,最底层压着那本画满设计稿的笔记本,封皮上还沾着洗不掉的油渍,旁边躺着几支笔尖磨秃的马克笔
——
那是她三年来仅存的热爱痕迹。陆廷渊,三年前我画的那套婚房软装设计稿,你藏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用锁锁着,对吗
陆廷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戳中了隐秘的心事。那套稿子他确实见过,线条里藏着的灵气让他莫名心慌
——
他潜意识里怕这样的苏晚星脱离掌控,怕她不再只围着他转,于是干脆锁进抽屉,任由尘埃将其覆盖,渐渐也就真的忘了。
你知道我偷偷给城郊餐馆画餐具纹样,知道我攒了半年工资想买台二手绘图仪,
苏晚星缓缓站起身,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划过一道轻响,像划在两人之间的鸿沟,你给的卡,能买得起最好的画笔和颜料,却买不回被你当废纸扔掉的设计梦,也换不回这三年被耗掉的时光。
她弯腰换鞋,帆布鞋底蹭过地板的声音,成了这段婚姻最后的倒计时。陆廷渊终于慌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却只擦过她的袖口：晚星,有话我们好好说,我可以给你开工作室,你想要什么资源都……
不用了。
苏晚星轻轻避开他的触碰,拉开门的瞬间,晨光汹涌而入,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将陆廷渊的身影彻底笼罩在黑暗里,陆廷渊,你从未真正认识过我。
门
咔嗒
一声合上,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隔绝了两个世界。陆廷渊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的微凉触感,空落得让人心慌。他疯了似的冲到书房,跪在地板上翻找最底层的抽屉,钥匙插进锁孔时手都在抖。当那套软装设计稿重见天日时,他看见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给廷渊的结婚周年礼物
——
晚星,墨迹早已干涸,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5
一年后的老城区,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尽头藏着间十平米的小工作室。木质招牌上
星芒设计
四个字漆色新鲜,边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奶白色漆料,在斑驳的墙面上格外醒目。
苏晚星正蹲在地上给新到的布料分类,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三个月前,她刚被材料商骗走两万块
——
那是她白天在花店插花、晚上做家教,攒了整整半年的启动资金。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前辈陈姐拎着豆浆油条走进来,看见她眼底的青黑,叹了口气,把早餐塞到她手里：傻丫头,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把自己逼太紧。
陈姐,你看这个！
苏晚星眼睛猛地亮起来,像蒙尘的星星重焕光彩,她举起一块印着蓝白老布纹样的布料,指尖轻轻抚过纹路,昨天在菜市场看见张阿姨的围裙,突然想到可以把这种纹样改造成抱枕图案,既有烟火气,又不会显得土气。
陈姐接过布料细细摩挲,粗糙的指尖划过纹样,眼里渐渐露出赞许：你的设计里总有股活气,藏着生活的温度,但少了点东西
——
被生活磨掉的锋芒。
她指着布料上圆润的卷草纹,这里可以加道硬朗的直线,像你当初被坑了钱,转头就去跟材料商理论的那股劲儿,得让设计带着你的骨气。
苏晚星愣了愣,随即拿起马克笔在草稿纸上画起来。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是沉寂已久的心跳重新苏醒,在狭小的工作室里格外清晰。从那天起,她开始泡在菜市场,看阿姨们围裙上的碎花配色；跟着清洁工观察扫帚的弧度,琢磨如何优化工具的握持感；甚至蹲在路边看雨水在地面晕开的纹路,将那些不规则的线条记在笔记本上。那些被压抑了三年的灵感,终于像春芽般冲破土壤,在纸页上肆意生长。
新锐设计挑战赛
的征稿通知是陈姐转发给她的。苏晚星盯着屏幕看了整整一夜,手指反复划过
匿名投稿
四个字。最终,她选了那条融合墨竹与老布纹样的围巾设计
——
墨竹是她年少的执念,老布是她如今的底气,她将所有的隐忍与坚持都绣进了纹样里,匿名投了稿。她没指望获奖,只是想让自己的设计被看见,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读懂其中的故事。
颁奖那天,她正在工作室赶稿,马克笔刚画完最后一笔,陈姐就举着行业周刊冲进来,声音里满是激动：晚星！你看！你的作品获银奖了！
周刊角落的版面不大,却清晰印着她的围巾设计,配文写着
匿名设计师
S
的作品,藏着生活最本真的力量。苏晚星指尖抚过那行字,油墨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眼眶突然发热,泪水砸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点
——
原来被看见的滋味,这么好。
而此刻的陆氏集团,陆廷渊正烦躁地翻着同一本周刊。办公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林薇薇坐在对面汇报工作,眼角瞥见他盯着角落的设计图,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视：这种小比赛的设计有什么好看我们和林氏的合作项目方案还没定呢,陆总还是多上心正事吧。
陆廷渊的目光在墨竹纹样上顿了顿,心脏莫名跳了一下
——
那几笔勾勒的弧度,像极了记忆里某本笔记本上的痕迹。可林薇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那些关于项目、关于利益的讨论,迅速将那点莫名的熟悉感覆盖。他随手合上杂志,将那道眼熟的纹样,连同那个消失了一年的身影,一起抛在了脑后,仿佛从未想起过。
6
星芒设计
的第一个大单找上门时,苏晚星正在给抱枕缝最后一针。棉线穿过布料的声响轻柔,她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
客户是家网红家居店,看中了她
烟火系列
里的厨房用品设计：菜板边缘印着简约的火焰纹样,寓意
人间烟火；围裙侧面缀着可拆卸的口袋,方便随手放厨具；连锅垫都做成了蓬松的云朵形状,让冰冷的厨房多了几分温柔。
苏姐！苏姐！
助理小孟举着手机跑进来,脸上满是兴奋,屏幕上滚动着对
烟火系列
的好评,网上好多人问‘S’是谁呢！有人说你的设计让厨房都变成了值得期待的地方,还有人说想跟着你的设计重新装修厨房！
苏晚星笑着应了一声,继续手里的活计,针脚依旧细密整齐。她用
苏晚星
的本名签合同,却在宣传时用了化名
S——S
是
星
的首字母,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未来的期许；一半是怕陆廷渊认出自己,一半是想真正以
设计师
的身份,而非
陆太太
的附属,重新站在阳光下。
三个月后,S
的
烟火系列
登上了时尚杂志封面。照片里,云朵锅垫衬着鲜红的番茄,火焰纹样的菜板上摆着新鲜的蔬菜,画面里满是生活的鲜活气息。陆廷渊在董事会上被股东们追问时,才第一次真正记住了
苏晚星
和
星芒设计
这两个名字。
陆总,当初我们提议联系‘星芒设计’的
S
合作,您为什么拒绝了
股东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手指重重敲着会议桌,现在‘星芒设计’的订单排到下个月,业内都在抢着合作,我们的高端家居项目再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就要错失先机了！
陆廷渊皱紧眉头,指尖按压着眉心
——
他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散会后,他立刻叫来助理张鸣,脸色阴沉得吓人：当初为什么没把‘星芒设计’的合作提议报给我
张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是林薇薇小姐说,S
是新人,资历不够,怕影响项目质量,所以……
立刻联系‘星芒设计’,说我要亲自对接。
陆廷渊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疑。他拿起桌上的时尚杂志,指尖摩挲着封面上的火焰纹样,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来,这一次,他没再轻易忽略
——
那线条里的灵气,像极了三年前被他锁进抽屉的那套设计稿。
张鸣应声退下,走出办公室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攥紧拳头,心里满是慌乱
——
三年前,他偶然看见苏晚星落在书房的设计草图,见样式新颖,便偷偷改了细节投给别的品牌。那时他只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庭主妇,从未想过,这个被陆廷渊弃如敝履的女人,竟然能以
S
的身份,在设计圈掀起如此大的风浪,更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小动作,或许很快就要败露。
7
星芒设计
的新工作室安在创意园区的
loft
里,落地窗外的香樟叶被风掀动,投下斑驳的绿影。苏晚星刚挂了和工厂的通话,指尖还残留着马克笔的油墨香气,助理小孟就带着几分雀跃敲了门：苏姐,陆氏的人到了,陆总亲自来的。
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在设计本上晕开极小的一圈。苏晚星合上本子时,指腹刻意蹭过封面上烫金的
星芒
二字,抬眼时已敛去所有波澜：知道了,带他们去会议室。
她对着穿衣镜理了理白衬衫的领口,镜中女人的细框眼镜后,眼神清亮得像淬了光
——
再不是当年那个连抬头说话都要攒足勇气的模样。
会议室门被推开的刹那,陆廷渊的呼吸骤然停滞。
主位上的女人穿着极简的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间一道浅淡的旧疤
——
那是当年捡奖杯碎片时划下的。阳光斜斜切过她的轮廓,将她挺直的肩线拓在身后的投影幕布上,曾经眼底的怯懦与黯淡早已散尽,只剩专业者特有的疏离与笃定。是苏晚星,却又不是他记忆里那个围着灶台转的影子。
陆总,请坐。
她率先起身,声音平稳得像拂过湖面的风,关于贵司高端家居项目的方案,我的团队已准备好详尽资料。
陆廷渊喉结滚了滚,刚要开口,身边的张鸣已抢先发难。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语气里的傲慢几乎要溢出来：苏设计师,方案我们看过了,细节太偏文艺,不够商业化,恐怕配不上陆氏的定位。
苏晚星抬眸望他,目光淡得像薄冰：张助理指的是客厅系列的云纹,还是卧室系列的棉麻肌理
不等对方回应,她已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瞬间亮起
——
三年前那套墨竹纹样的设计稿清晰浮现,右下角
苏晚星
的签名还带着年少时的锋芒。下一帧画面切换,某品牌去年推出的同款产品赫然在目,设计师署名处印着
张鸣。
张助理去年入职陆氏前,曾将这版设计稍作修改,投给了这家品牌。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带着重量,需要我连线品牌负责人,核对投稿时间线吗还是现在就出示您当年的邮件记录
张鸣的脸
唰
地褪成惨白,手指死死抠着公文包的金属搭扣,指节泛白。陆廷渊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转头时的眼神像淬了冷刃,直刺得张鸣不敢抬头。陆氏团队的人全都闭了嘴,那些准备好的挑剔说辞,此刻全堵在喉咙里,成了发烫的尴尬。
苏晚星没再看他们,指尖在触控屏上滑动,调出一组组数据：我们的设计融合了传统纹样与现代人体工学,既保留东方美学底蕴,又通过
32
组实测数据优化了使用体验
——
这正是当前高端市场的核心需求。陆总可以看看我们与‘知南家居’的合作案例,上市三个月销量破千万……
她全程未再瞥陆廷渊一眼,每一个论点都掷地有声,每一组数据都精准戳中需求,将陆氏团队的质疑碾得粉碎。陆廷渊坐在对面,听着她流畅的讲解,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反复扎着
——
他从未知道,那个在厨房里默默收拾残局的女人,站在专业领域里竟如此耀眼。
谈判结束时,苏晚星送他们到门口,伸手与陆廷渊交握。指尖相触的瞬间,她便礼貌地收回手,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期待合作愉快,陆总。
走出创意园区,陆廷渊才发现掌心的汗已浸湿了西装袖口。张鸣跟在身后嗫嚅着想解释,却被他冷冷打断：明天不用来了。
他回头望向
loft
的方向,苏晚星正站在落地窗前和顾宇讨论着什么,阳光落在她发梢,笑容亮得晃眼。
8
陆廷渊开始像失了魂般,频繁出现在苏晚星的世界里。
今天借口
方案细节需当面确认
约她见面,明天让助理送来限量版的进口画笔,后天干脆搬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工作室楼下
临时办公。可那些包装精致的画笔,被苏晚星转赠给了学设计的实习生；约见的请求,全被她用
助理会对接
轻描淡写地挡回；就连楼下的
偶遇,她也只是点头道声
陆总好,便转身走进电梯。
傍晚的雨下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陆廷渊撑着伞站在梧桐树下,已经等了两个小时。车灯刺破雨幕时,他看见苏晚星和顾宇一起走出来
——
顾宇穿着休闲西装,手里拎着她的电脑包,伞稳稳地倾向她那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苏晚星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
明天去工厂盯样品,我来接你。
顾宇的声音透过雨丝飘过来,自然得像说了千百遍。
不用麻烦,我坐地铁很方便。
苏晚星笑着推辞。
没事,正好顺路去拍组素材。
顾宇拉开副驾车门,手轻轻护在她头顶,全程没注意到树影里的陆廷渊。
车子驶远时,陆廷渊手里的伞柄几乎要被捏断。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溅湿了他的西裤裤脚,他却浑然不觉。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
被无视,被排在末尾,像个多余的闯入者。而这,正是过去三年里,苏晚星每天都在经历的绝望。
几天后的行业酒会上,陆廷渊终于堵住了苏晚星。她穿着一身黑色鱼尾裙,裙摆上的碎钻随动作闪烁,正和几位设计师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全是自信从容。
晚星,我们能谈谈吗
他的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苏晚星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礼貌却疏离地颔首：陆总,抱歉,我接下来要见几位材料商。合作上的事,您联系小孟就好,她比我更清楚细节。
她转身要走时,陆廷渊的目光突然钉在她手腕上
——
那是当年他在饰品店随手买的廉价手链,链子早断过,此刻却被重新设计过,串上了几颗圆润的珍珠和细巧的银质星芒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那条手链……
他忍不住开口。
苏晚星低头瞥了一眼,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以前的东西,扔了可惜,就改了改。
说完,便转身融入人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远,没再回头。
陆廷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被人群吞没,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狼狈与恐慌。他一直以为,她只是闹脾气,等气消了总会回来。可直到此刻才明白,她早已把那个围着他转的苏晚星,永远留在了过去。
9
金罗盘奖的颁奖典礼现场,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光点,像把整片星空搬进了会场。当主持人念出
年度最佳设计师
——
苏晚星
时,聚光灯
唰
地打过来,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苏晚星穿着自己设计的礼服走上台,裙摆上缀着细碎的星光纹样,走动时像有流萤在裙间跳跃。她接过沉甸甸的奖杯,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目光扫过台下,最终落在陈姐和顾宇身上,露出了卸下所有防备的笑容。
首先要感谢陈姐,在我连材料商都骗的时候,愿意借我第一笔启动资金；感谢顾宇,总能在我陷入瓶颈时,用镜头告诉我设计里藏着的温度；还要感谢菜市场的张阿姨,她围裙上的碎花给了我‘烟火系列’的灵感；感谢清洁工李师傅,是他的扫帚弧度,让我优化了扫地机器人的收纳设计……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哽咽却愈发坚定,是生活里那些被忽视的细碎瞬间,拼凑出了我的设计灵魂。
她感谢了所有帮助过她的人,唯独跳过了陆廷渊。
台下第一排,陆廷渊作为颁奖嘉宾坐着,身边的林薇薇强装镇定地鼓掌,指尖却掐得掌心生疼。镜头扫过时,他正望着台上的女人,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
——
有惊艳,有悔恨,更有深入骨髓的痛苦。
顾宇走上台献花,白色玫瑰衬得他笑容温和：恭喜你,你的才华从来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本身就是光。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了陆廷渊的心脏。他看着苏晚星接过鲜花,与顾宇相视一笑,那笑容里的轻松与明媚,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曾经,他以为她只是他生活里的附属品,是需要依附他才能存活的影子。直到此刻才懂,她本就是一颗耀眼的星,只是被他亲手蒙住了光芒。
颁奖典礼结束后,陆廷渊挤过人群想找她,却看见苏晚星被记者和同行团团围住。她从容地回答着问题,偶尔低头与身边的陈姐相视一笑,举手投足间全是掌控全场的气场。他站在人群外,像个局外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
他彻底失去她了。
10
雨夜的城市被霓虹染得迷离,湿漉漉的柏油路倒映着万家灯火。陆廷渊堵在
星芒设计
的办公室门口,手里的牛皮纸信封被攥得皱巴巴的,边缘磨得指腹发疼。
苏晚星加班刚结束,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了惯有的疏离：陆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晚星,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沙哑,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信封
——
里面是那套被他藏了三年的软装设计稿,纸页边缘已经泛黄,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藏起你的稿子,不该说你无趣,不该……
苏晚星接过稿子,随手放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目光都未停留半秒：陆廷渊,这些话,你不必跟我说。
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动作里满是慌乱,我可以给你最好的工作室,最顶级的资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
回来做什么
苏晚星轻轻避开他的手,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回到那个每天等你到深夜,看你脸色做事,连画设计图都要躲在厨房角落的日子吗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办公桌的木纹,语气里带着彻底的释然：你怀念的不是现在的我,陆廷渊。你只是怀念那个把你当全世界,对你言听计从的附属品。可那个苏晚星,早在你护着林薇薇送的陶瓷猫,骂我‘眼瞎’的那天,就已经死了。
陆廷渊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嘴唇都变得惨白。
苏晚星走到门口,拉开门,楼道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合作项目我会按合同执行,但仅限于工作。陆总,保持合作关系的体面,对我们都好。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陆廷渊的视线。他看见苏晚星从包里拿出那串改造过的手链,轻轻放在前台的台面上,对值班保安说：麻烦交给陆总。
电梯抵达一楼,苏晚星推开玻璃门,冰凉的雨丝落在脸上,竟透着几分暖意。她抬头望向夜空,云层的缝隙里,几颗星星正顽强地透出光来
——
原来所谓星光,从不是谁的馈赠,而是自己在尘埃里也要破土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