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年,我从不怀疑妻子沈槿。
直到她同学会现场发来照片:她跟初恋玩咬饼干游戏,唇瓣只剩三毫米。
全场起哄声震耳欲聋。
沈槿你老公看到没有人笑喊。
第一章
手机屏幕,亮了。
厉沉舟划开。
一张照片,跳出来。
高清。刺眼。
背景是流光溢彩的酒店包厢。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一屋子人,挤在镜头里,脸孔模糊,扭曲变形。焦点在中心。
他的妻子,沈槿。
还有一个男人。卫凛。厉沉舟认识那张脸。沈槿初恋。刻在她旧日记本里,泛黄照片上的人。
他们在咬一根细长的饼干棒。两端。一人咬一头。脆弱的饼干条在两张嘴之间绷紧。嘴唇,离得极近。三毫米或许不到。呼吸可闻的距离。
沈槿闭着眼。睫毛很长,垂着。脸颊绯红。不是羞,更像是兴奋。兴奋烧出来的红晕。
卫凛眼睛睁着。瞳孔里映着沈槿的脸。很深,带着钩子。
周围。十几张脸孔嚎叫着。嘴咧到耳根。眼镜男拍桌子。穿红裙子的女人手舞足蹈。有人在吹口哨。声音几乎要撕破屏幕,震得厉沉舟耳膜嗡嗡响。
一个被顶到最前面的评论弹出来:【沈槿!你老公看到了没哈哈哈哈哈!】
字里行间,全是恶意。全是嘲弄。像淬了毒的针。
厉沉舟没动。手指按在冰冷的屏幕上。指关节绷得发白。血液似乎瞬间离开心脏,轰隆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瞬冻结成冰,沉甸甸地砸回胸腔。闷得喘不过气。
包厢里的喧嚣,隔着手机,变成尖锐的蜂鸣。在他脑子里尖叫。
沈槿。他的沈槿。
他和她结婚两年零三个月。一千多个日夜。她煮的咖啡,她挑的窗帘颜色,她半夜蜷在他臂弯里熟睡的样子。清晰如昨。
信任。像他精心构筑的堡垒。坚不可摧。
此刻,轰然倒塌。一地狼藉。碎渣扎进血肉里。
手机又是轻震。
不是照片。是沈槿的消息。
厉沉舟点开。
沈槿的头像,是她前不久在花店门口拍的,捧着一束向日葵,笑得灿烂。
那行字,跳进他眼里:【别瞎想,卫凛也在。就一个游戏而已,大家闹着玩。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后面跟了个俏皮眨眼的表情。
游戏而已。
闹着玩。
小气。
厉沉舟盯着那几行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他最为信任的角落。曾经温软的字句,此刻变成粗糙的砂纸,反复磨蚀着他的神经。空气凝滞了,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看不见的内伤。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停了几秒。
然后,利落地点向那张照片。
确认。
删除。
屏幕暗下去。倒映出他此刻的脸。没有表情。比冻僵的湖面更冷硬。眼神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一丝光也透不进。
包厢里的狂欢隔着屏幕还在燃烧。那些扭曲的笑脸,刺耳的哄笑,还有沈槿闭着眼、脸颊飞红的样子……像被烙铁烫在视网膜上,烧得他血肉模糊。删除键抹掉的只是数据,抹不掉那瞬间被生生剜走的某个部分。
什么堡垒什么信任都是笑话。
他起身。动作很稳。走到书房。宽大的书桌,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
只有一个加密的金属手提箱。指纹锁。冰冷的触感贴上指尖。
咔哒。
箱盖弹开。
内衬是柔软的黑色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块移动硬盘。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他拿起硬盘。指尖冰凉。金属外壳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非人的寒意。他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高性能工作站。主机箱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蛰伏的巨兽。
插入接口。
主机运行灯规律闪烁。屏幕瞬间亮起,要求输入三重密码。字符在幽蓝的背光下跳跃。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快而稳定,没有一丝犹豫。每一次敲击都带着金属般的硬度。
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无声地移动。深蓝色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冰冷的阴影。眼神深处,那点仅存的属于厉沉舟的温度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绝对的、空洞的黑暗。
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潮之上。
卫凛。
屏幕幽蓝的光,像冰冷的鬼火,舔舐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第二章
硬盘指示灯规律地闪烁。深蓝色的进度条在屏幕中央无声地推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在数据深渊中潜行。厉沉舟靠在椅背里,身体像一块投入冰水的铁,僵硬而沉重。书房里只剩下机器风扇发出的微弱嗡鸣,和他自己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次。还是沈槿。
【玩得有点晚,先睡吧。别等我。】
后面是一个打哈欠的小熊表情。
厉沉舟的目光扫过屏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那条信息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他手指没动,任由屏幕的光线自己黯淡下去,最终熄灭。
他闭上眼。
不是疲惫。是用力压住眼底那片翻腾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暴烈。
眼前不受控制地回闪。
不是那张照片。更早。
是沈槿出门前的样子。她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手指灵巧地盘起长发,露出纤细优美的颈项。她换了条裙子。不是常穿的家居款。一条新买的、他第一次见的黑色吊带裙。柔软的丝绸贴着肌肤,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细肩带衬得锁骨格外精致。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一点。
晚上同学会。她侧过头对他笑,拿起一支口红,仔细地在唇上涂抹。饱满的樱桃红,艳丽得刺眼。眼神里有一种厉沉舟当时没有读懂的、跳跃的光芒。卫凛也来。好久没见了。
她语气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卫凛他当时正翻着财经杂志,随口应了一声,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颗搁置很久的灰尘,突然被翻出来。
嗯,初恋嘛。沈槿转过身,脸颊微红,带着点被窥破少女心事的赧然,又理所当然,都过去式了,现在就是老同学。叙叙旧。
她走到他身边,俯身,带着那抹新鲜樱桃香气和一种刻意为之的娇俏,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安心啦,厉先生!她声音带着笑,十点前肯定回来!给我留门!
她的气息温热,贴上来又飞快离开。
他抬眼,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清澈见底。坦荡到让人无法生疑。
嗯。他应了一声。喉咙有点干。
他信了。或者说,他选择了相信。相信她坦荡的笑容,相信那句轻描淡写的叙叙旧。他放任了那点微不可察的直觉,像一粒细沙,被轻易拂去。
信任的堤坝,往往溃于最细微的蚁穴。
现在回想,她出门前那刻意亮眼的装扮,提到卫凛名字时眼底跳跃的光,甚至那句轻飘飘的十点前回来……都成了投向那个崩塌堡垒的汽油桶。
她不是去叙旧。
她是去赴一场心照不宣的、带着隐秘刺激的狂欢。
而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坐在家里,翻着无用的杂志,等她所谓的十点前。
屏幕上,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弹出一个简洁的界面。
【数据加载完毕。授权等级:最高。】
厉沉舟睁开眼。眼底的血丝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淬过火的、无机质的冰冷。他坐直身体,手臂搁在冰凉的桌面上。
手指落在键盘上。
第一个目标:卫凛。
金融圈。光鲜亮丽。名利场。
卫凛的名字被输入检索框。回车。指令无声下达。
庞大的数据流瞬间被调动、筛选、关联。屏幕上开始瀑布般刷下信息流。卫凛的个人简历,毕业院校,从业经历,目前任职的鼎峰资本详细股权结构,高层背景,经手的所有投融资项目记录……一条条,一列列,如同被解剖的标本,在厉沉舟眼前完全摊开。
厉沉舟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海量信息。
鼎峰资本。表面光鲜。亚洲区新锐投资机构。背景复杂。
卫凛的职位:高级投资总监。负责几支重要基金。
简历完美。项目回报率漂亮。
厉沉舟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项目上。
【南湾科技
A
轮融资】。金额巨大。鼎峰资本领投。卫凛主导。
他点开项目详情。手指快速翻动。几家跟投机构的名字闪过。其中一家,远航创投,标红。背景被层层穿透,关联到海外一个非常敏感、被多国监管机构密切盯着的离岸基金。该基金涉及严重的洗钱嫌疑。
卫凛的项目报告写得滴水不漏,强调了南湾科技的核心技术壁垒和巨大市场潜力。风险提示轻描淡写。
但厉沉舟调出了南湾科技最新的内部审计报告(非公开版)和几个供应商的异常资金往来数据。蛛网般的关联交易浮现。核心技术专利存在严重法律瑕疵,几乎等同于废纸。
这份投资,像一座外表辉煌、内里爬满白蚁的危楼。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卫凛知道吗
厉沉舟嘴角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他调出卫凛个人名下和关联亲属名下近一年的所有异常大额资金变动。
几笔隐秘的跨境转账记录被标亮。收款方,正是那个有洗钱嫌疑的离岸基金旗下的空壳公司。时间点,恰好在鼎峰敲定投资南湾科技之后不久。
金额巨大。
铁证如山。
厉沉舟的手指悬在键盘上一个特定组合键的上方。只需要按下,卫凛经手的所有项目核心数据,连同这些指向性极强的资金证据链,将会被匿名打包,发送至三个地方:亚太区最高金融监管机构的内网邮箱,鼎峰资本最大竞争对手的风控总监邮箱,以及几家影响力巨大的财经调查媒体的爆料后台。
发送指令一旦执行,卫凛的名字将在天亮前,成为整个亚太金融圈的头版头条。职业生涯,彻底终结。牢狱之灾,近在咫尺。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机器风扇持续的低鸣。
厉沉舟的眼神落在那个组合键上。冰冷,坚硬,没有一丝犹豫。
指尖,就要落下。
第三章
指尖悬停。离那个毁灭性的组合键,只剩毫厘。
厉沉舟的目光,却缓缓移开了。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半边脸,另一半沉在浓重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猛兽收回了即将挥出的利爪。
太快了。
让卫凛就这么轰的一声,在聚光灯下炸得粉身碎骨
太便宜他了。
厉沉舟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不是笑。是刀锋出鞘前,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吟。
报复的毒焰,需要空气,才能烧得更旺、更久,把猎物烤得外焦里嫩,在绝望中一点点品尝自己血肉的焦糊味。
他收回手指。动作稳定得像精密的机械臂。
屏幕上,关于卫凛的全部罪证被锁定、加密,存入一个独立的虚拟空间。那是他亲手打造的、悬挂在猎物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只在指间。
现在的第一步,是剪除羽翼。
厉沉舟点开刚才那张同学会照片。屏幕再次被喧嚣和恶意填满。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确地扫描过照片上每一张扭曲的笑脸,每一个在包厢里为那场游戏拍手叫好、火上浇油的帮凶。
他要一个个记住他们。
屏幕一角被放大。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拍桌子拍得最凶的男人。油光满面的脸,咧开的嘴能看到后槽牙。他叫林维涛。沈槿大学时的班长,现在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医美机构,维美时光。
厉沉舟调出他的资料。
林维涛。维美时光创始人兼CEO。主要业务:注射填充、激光美容、整形手术。
厉沉舟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输入新的指令。目标:维美时光。
数据流再次涌动。工商注册信息,税务申报(重点核查),消防记录,医疗执业许可证范围及年检情况,既往医疗纠纷记录(无论是否公开和解)……被特殊标记的,是采购渠道和药品试剂使用记录。
厉沉舟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锁定在几份药品入库单上。供货商:一家名为康源生物科技的公司。该公司的资质认证被调出,赫然发现其代理的某几个品牌的进口肉毒素和玻尿酸,在国内的批号早已过期,甚至从未通过正规审批,属于非法流通的水货药品。
林维涛的机构,大量使用了这些非法药品。财务流水显示,他支付的采购价格远低于正规渠道,利润空间惊人。
屏幕切换到维美时光的客户管理系统后台(穿透防火墙如同捅破一层纸)。厉沉舟快速检索。几个特定关键词被输入:过敏反应、术后感染、填充物移位、栓塞……后台日志里,立刻跳出数十条被内部标记为已处理、已赔偿和解或客户无理取闹的投诉记录。受害者面部异常肿胀、组织坏死的照片触目惊心。内部聊天记录显示,林维涛指示手下医生:能用安抚就用安抚,压不住就给点钱,签保密协议!别闹大!我们用的是‘康源’的货,经不起查!
最后一行字,像黑暗中点燃的火柴。
厉沉舟将维美时光使用非法药品的采购清单、财务记录、内部处理投诉的聊天截图、以及受害客户的部分脱敏信息(保留关键照片证据)整合成一个完整的压缩包。
他的手指落在另一个按键上。这一次,没有停留。
按下。
指令发出。
这个压缩包,将在一个小时后,精确地出现在几个地方:市卫生监督执法总队总队长和药监局稽查科科长的私人工作邮箱;几家长期关注医疗安全问题的权威媒体深度调查组的收稿后台;以及——厉沉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本市最大的几个社区生活APP和本地论坛的爆料投稿入口。
做完这一切,厉沉舟没有停顿。目光移向照片上另一个尖声笑着、穿着暴露红裙子的女人。她正举着手机,屏幕对着沈槿和卫凛的方向,狂拍不止。刘蔓。沈槿曾经的同宿舍闺蜜。现在,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区域经理。
刘蔓超市
厉沉舟眼神微动。一个新的指令发出。查询目标:刘蔓任职的佳乐购超市本市旗舰店。
海量数据再次涌现。供应商名单、进货渠道质检报告副本、内部损耗情况、客诉记录(尤其食品安全类)……
厉沉舟的目光像精准的扫描仪,过滤着信息流。突然,他停住了。一份被内部质检部门判定为偶发性问题,已下架处理的生鲜区问题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报告里含糊地提及某批次进口水果疑似仓储环境温度失控导致局部霉变,已内部销毁。
他直接穿透了那份报告,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存档。画面显示,刘蔓管辖的生鲜区域主管在凌晨收货时,发现一批高价进口车厘子部分发霉。主管请示刘蔓。监控画质清晰,刘蔓皱着眉看了看霉变的果子,又看了看时间,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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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点头,指挥工人将霉变部分用刀削掉,剩下的、看起来还行的果子,混入新鲜批次中重新包装、打上当天的标签,上架销售。动作熟练。
厉沉舟截取了关键的监控片段,连同那份被轻描淡写处理掉的内部问题报告,一起打包。
发送目标:市消费者协会投诉中心、食品安全举报热线后台、本地最大的民生新闻热线邮箱、以及——所有上传至社交平台,带佳乐购旗舰店定位的差评下方,匿名置顶。
狩猎,已经悄无声息地撒开了网。
厉沉舟靠在椅背上,书房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他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里面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苦涩。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冰冷地涂抹在玻璃上,映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次。他瞥了一眼。
沈槿:【到家了。睡客房。别吵我。】
发信时间:凌晨两点四十分。
厉沉舟放下杯子,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划过。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沉稳,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灯火,流淌着虚幻的光河。他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缘的棋手,俯瞰着棋盘上即将被碾碎的棋子。
卫凛的剑悬着。
林维涛和刘蔓的网正在收紧。
而这,仅仅是开始。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深不见底。
沈槿。
游戏。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词。
好戏,才刚开幕。
第四章
灰白的天光,像冰冷的污水,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渗进来,淌在客卧的地板上。沈槿翻了个身,宿醉的钝痛闷锤一样敲着她的太阳穴,嘴里又干又苦。她烦躁地抓了把散乱的头发,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昨晚……卫凛……还有那该死的饼干游戏……起哄声浪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她甩甩头,想把那些混乱的画面甩出去。游戏而已!厉沉舟至于那么小气吗连消息都不回。她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又夹杂着一丝被窥破隐秘的莫名心虚。
她摸到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几条推送通知挂在顶端。
她习惯性地想划掉,指尖却猛地顿住。
最上面一条推送,标题血红加粗:
【重磅!‘维美时光’被爆使用非法药品!多名顾客惨遭毁容!监管局已介入!】
沈槿的脑子嗡的一声,睡意瞬间蒸发干净。她猛地坐起身,手指颤抖着点开链接。
触目惊心的照片!打了马赛克也遮不住的肿胀溃烂的脸!受害者哭诉的文字……文章中明确点出机构老板林维涛的名字!还有模糊处理的聊天记录截图,那句我们用的是‘康源’的货,经不起查!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沈槿眼里。
班长林维涛!昨晚拍桌子笑得最凶的那个!
她还没从这个爆炸新闻里回过神,手指无意识地向下滑。下一条推送标题,带着更大的惊叹号:
【‘佳乐购’旗舰店惊天黑幕!霉变水果削掉再卖!区域经理刘蔓涉嫌渎职!】
点开。视频片段!高清监控!穿着工服的人正在削掉车厘子上大块的霉斑!然后重新包装!画面推近主管和刘蔓交涉的镜头!刘蔓那张昨晚还在包厢里尖声大笑的脸,此刻在监控下显得无比清晰和……丑陋!
沈槿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头顶,让她手脚冰凉。这……这太巧了!巧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点开沉寂了一夜的同学群。果然,炸锅了!
消息刷屏速度快到看不清。
卧槽!!老林出事了!!
维美时光!真的假的我上个月刚在他那儿打了除皱针啊!!
@刘蔓,蔓蔓!佳乐购那个是你管的店吧!视频里是你吗!
我的妈!这爆料的也太狠了!直接锤死啊!
谁搞的这他妈是要整死老林和蔓蔓啊!
不是……你们觉不觉得……太巧了就昨晚刚聚完……
群里突然沉默了几秒。一种心照不宣的恐慌在无声蔓延。
沈槿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冰凉。昨晚……聚会……游戏……照片……厉沉舟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来,狠狠咬了她一口。不!不可能!厉沉舟哪有这么大本事他一个搞金融的,又不是神仙!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卫凛。
沈槿像抓住浮木一样接通,声音发颤:喂
卫凛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嘶哑,急促,透着巨大的惊惶和难以置信:沈槿!出事了!完了!我完了!鼎峰……鼎峰的项目被查了!监管机构的人已经进了公司!直接封存了所有南湾科技项目的资料!还有我……我经手的其他项目……也被重点盯上!我……我可能涉嫌……洗钱!
最后两个字,卫凛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崩溃的哭腔。
轰!
沈槿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林维涛,刘蔓,卫凛!一夜之间!三个昨晚在包厢里最活跃的人!全完了!
手里的手机变得滚烫,像一块烙铁。她猛地把它甩开,仿佛那东西会噬人。
巧合两个字,被碾得粉碎。
一个冰冷的名字,带着绝对的力量感和毁灭性,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
厉沉舟!
客厅传来极轻微的声响。像钥匙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声音。
沈槿像受惊的兔子,瞬间弹起,赤着脚冲到客卧门边,手抖得厉害,猛地拉开房门!
厉沉舟站在玄关。刚脱下外套。身上带着清晨微凉的空气。他动作从容,慢条斯理地把外套挂好,转过身。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暴风雨过后,死寂的深海。
他看到了门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槿。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不到一秒。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昨晚事件的影子。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就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他平静地移开目光,仿佛她根本不存在,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水壶,倒了一杯水。
水流的声音,在死寂的公寓里,清晰得令人窒息。像倒计时。
沈槿浑身冰冷,血液都冻僵了。她张了张嘴,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厉沉舟端着水杯,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沉默。
他喝了一口水,目光投向窗外苏醒的城市。阳光刺破云层,落在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冰冷炫目的光。
沈槿站在客卧门口,像被钉在原地。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那不是愤怒。
是彻底的、无情的、宣告终结的漠然。
她的世界,在窗外那片虚假的光明中,开始无声地崩塌。
第五章
冷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麻痹。厉沉舟放下杯子,玻璃杯底与茶几接触,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一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如同惊雷。
他没有回头。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客卧门口那道目光,惊惶的,恐惧的,像被猎枪指着的鹿。
他不需要回头。沈槿此刻的表情,他闭着眼也能描摹出来。惨白,失魂落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终于被碾压的恐惧。
这就怕了
厉沉舟嘴角无声地弯起一个弧度,冰冷,坚硬。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缓缓划过。这才刚开始。
他迈步,走向书房。步伐沉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路过客卧门口时,他目不斜视,衣角带起的微风,都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僵立在那里的沈槿身上。
书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上,锁舌落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隔绝。
沈槿猛地一抖,那关门声像是砸在她的神经上。她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一点点滑下来,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客卧里没有开灯,灰暗的光线勾勒着她蜷缩的身影。手机被她远远扔在床上,屏幕还亮着,不断弹出同学群里疯狂刷新的信息,像恶魔的低语。
群里已经彻底疯了。
林维涛在咆哮,刷屏的脏话和绝望的感叹号:草他妈的!谁阴我!哪个狗杂种搞的爆料!老子要弄死他!!
完了!全完了!卫生局药监局全来了!店封了!冻结!还他妈要赔到倾家荡产!操!!
刘蔓的消息带着哭腔,断断续续:我被停职了!公司要追责!网上全是我……说我黑心烂肺……我妈电话被打爆了……邻居都在戳脊梁骨……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
卫凛的头像灰暗着,只在凌晨发了一条充满绝望的信息:谁来救救我……鼎峰完了……我也完了……
之后再无音讯。所有人都在艾特他,询问情况,石沉大海。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群里蔓延。
下一个是谁是谁!
妈的!到底是谁在搞我们!
昨晚……昨晚那照片……沈槿!@沈槿
你男人呢!他知道昨晚的事吗!是不是他!!
沈槿的名字被反复艾特。像一道道催命符。她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疯狂的字符。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每一次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是巧合。绝不可能是巧合。
是厉沉舟。一定是!
他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能……把手伸得那么长那么快那么狠!
林维涛苦心经营的医美帝国,刘蔓引以为傲的事业,卫凛在金融圈的光鲜地位……一夜之间,全成了泡影!而厉沉舟,那个她以为只是沉默寡言、不懂情趣的丈夫,像个隐藏在幕后的冷酷神祇,只轻轻一挥手,就让他们粉身碎骨。
沈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丝毫抵不过心底汹涌的恐惧。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那扇门背后,是掌控了她此刻所有恐惧的源头。像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沉默,却随时可能崩塌下来,将她彻底埋葬。
她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冲到书房门口。手抬起来,指尖颤抖着,几乎要触碰到冰冷的门板。
质问他求他歇斯底里
所有的念头在脑子里疯狂冲撞,最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冰寒恐惧。那扇门的后面,不再是她熟悉的丈夫。而是一个……怪物。
她抬起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
她不敢。
她像个游魂,踉跄着退回到客卧。关上门,落锁。背靠着门板,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滑。她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抱住膝盖。窗外是喧嚣的城市白昼,阳光灿烂。客卧里却冰冷得像坟墓。
寂静。
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是真的寂静。她能听到自己粗重惊恐的呼吸,能听到客厅隐约传来的……他倒水的声音翻动纸张的声音
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像在慢慢收紧她脖子上的绞索。
无声,却致命。
第六章
书房里弥漫着冰冷的电子气息。主屏幕幽蓝的光映照着厉沉舟削瘦的下颌线。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屏幕上不断刷新的信息流。
林维涛的维美时光已被多部门联合查封,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下,涌动着受害者和愤怒公众的滔天声浪。索赔诉讼接踵而至,他名下所有账户被冻结,个人声誉彻底烂透。曾经油光满面的班长,如今被定格在新闻照片里,眼神空洞,像一只被踩扁了的臭虫,只剩下垂死的挣扎。
刘蔓的佳乐购旗舰店被勒令停业整顿,超市集团股价暴跌,官方声明措辞严厉,切割得干干净净。食品安全事件发酵到极致,她的名字和黑心经理、霉变水果牢牢捆绑在一起,被全网唾骂。她最新的朋友圈动态停留在一条绝望的仅自己可见状态:这辈子完了。
卫凛的头像依旧灰着。但金融圈的消息渠道畅通无阻。鼎峰资本因南湾项目爆雷和核心人员涉嫌严重违规,已被监管机构正式立案调查,濒临清盘。卫凛本人,已于昨夜被带走协助调查,音讯全无。昔日意气风发的金融精英,前途尽毁,身陷囹圄。
厉沉舟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看着这些曾经鲜活的名字,在短时间内迅速腐朽、崩塌,变成新闻里冰冷的几行字和网友口中的笑料,他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清理垃圾般的、冰冷的程序感。
他们的毁灭,只是铺垫。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移动,敲入新的指令。目标:同学会照片上所有参与起哄的人员。名单早已被他从那张照片中逐一识别、标记。
指令下达。系统开始无声运转,对这些人的背景进行深度挖掘。工作单位、社会关系、网络足迹……任何可能存在的瑕疵、污点、甚至仅仅是经不起推敲的灰色地带,都被强大的逻辑引擎检索、识别、放大。
厉沉舟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报告摘要上。
戴眼镜拍桌子的男人,某机关单位小科员。一份本该被遗忘的、多年前涉及公款报销模糊地带的记录,被精准地截取出来。
穿豹纹紧身衣、笑声尖锐的女人,开着一家生意不错的童装微店。大量伪造的进口标签和以次充好的进货单被翻出来,清晰可辨。
另一个在角落举着手机狂拍的瘦高个,是某中学老师。网络匿名论坛上,一些曾经发表过的、极端偏激甚至涉及人身攻击的言论,被无情地扒出,关联到他的真实身份。
……
一条条,一件件。或许在平时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或是被时间掩埋的尘埃。但在此时此刻,在厉沉舟冰冷的操作下,它们变成了精准制导的炸弹引信。
信息整理完毕。
厉沉舟的眼神毫无温度。他构建了一个匿名的、复杂跳转的虚拟投递渠道。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厉沉舟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移开屏幕。指尖,落了下去。
确认发送。
指令生效。那些精心筛选的罪证,如同看不见的幽灵,瞬间消失在网络深处,奔向它们各自的目标——那些帮凶的工作单位领导邮箱、纪委举报信箱、行业监管平台、本地知名论坛的曝光版块……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椅子。面向那扇紧闭的门。
进。
他的声音不高,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对着空气说话。
门把手转动,门被推开一条缝。沈槿站在门口。仅仅一天一夜,她像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脸色是憔悴的青灰,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上还穿着昨晚那条黑色吊带裙,丝绸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肩带滑落一边,露出瘦削的锁骨。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还有一丝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
厉沉舟……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是你……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厉沉舟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蒙尘的旧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沉默本身,就是最锋利的答案。
为什么……沈槿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冲垮了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就为了……就为了那个游戏!就因为我跟卫凛……玩了个游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尖利,似乎想用这可怜的声量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厉沉舟的目光终于有了轻微的变化。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几不可察地掠过眼底。
游戏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沈槿歇斯底里的外壳。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冰冷的桌面上,十指交叠,目光锐利如刀,直直钉在沈槿惨白的脸上。
沈槿,看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得沈槿几乎窒息,告诉我,那是游戏吗
他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石块砸进死水。
告诉我,你穿着那条新裙子出门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叙旧’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是迫不及待想去见那个人
告诉我,在那么多起哄的人里,你为什么偏偏顺从地选了那个最暧昧、最容易肢体接触、最容易擦枪走火的游戏他盯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那点隐秘而肮脏的悸动,是真的拗不过还是……你心里其实也在期待期待重温旧梦期待那种……被众人瞩目、与旧情人暧昧的刺激
沈槿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由青灰转向死白。她想反驳,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厉沉舟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她所有虚伪的掩饰,将她内心深处那点不堪的、隐秘的念头暴露在刺眼的无影灯下。
告诉我,厉沉舟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危险,像毒蛇吐信,他嘴唇离你那么近的时候,你闭着眼,在想什么想他当年怎么吻你吗
告诉我,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一步步走近僵立在门口的沈槿,别人拍下那张照片,起哄问你老公看到没的时候……在你心里,那一刻,厉沉舟这个人,到底死了多久了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槿的心口上。她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沿着门框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借口,在这一连串冰冷的、剥皮见骨的质问下,被碾得粉碎。
她瘫坐在那里,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绝望的颤抖。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的证明,而是恐惧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厉沉舟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团瘫软的、曾经名为妻子的躯壳。
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厌倦。
游戏他最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轻得像一声嗤笑,却带着千钧之力,沈槿,我的游戏规则,你很快就会懂了。
他不再看她,仿佛脚下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抬脚,从她瘫软的身边走过,径直出了书房。脚步声沉稳,消失在客厅方向。
书房里,只剩下沈槿蜷缩在门边,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破碎的玩偶。窗外夕阳的余晖是暗红的,如同凝固的血,涂抹在墙壁上,映着她失魂落魄的影子。
寂静无声。只有她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在冰冷的空气里,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哀鸣。
第七章
厉沉舟的身影消失在客厅的阴影里。书房的门敞开着,像一个无言的嘲讽。
沈槿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筛糠般抖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但比恐惧更深的,是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后,赤裸裸暴露在冰天雪地里的羞耻和绝望。厉沉舟的话,像毒蛇的獠牙,深深扎进她最不愿面对的阴暗角落,注入冰冷的毒液。
手机在客卧的床上疯狂震动起来。不是群消息的刷屏,是刺耳的来电铃声。
沈槿像被电击,猛地一颤,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抖着手接通,带着浓重的哭腔:……妈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往日的关切,而是母亲气急败坏、带着哭音的咆哮:小槿!你到底在外面惹了多大的祸啊!你爸单位领导刚找他谈话了!问我们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税务局的人今天突然上门!把你爸经手过的账翻了个底朝天!现在传开了!说你爸……你爸工作都要保不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轰!
沈槿只觉得天旋地转。爸妈他连她爸妈都不放过!
妈……我……她想解释,喉咙却堵得死死的,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还有你弟!母亲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崩溃的哭腔,刚接到学校通知!说他那个交换生资格被紧急取消了!理由……理由是‘家庭存在重大潜在风险’!你弟哭得都快晕过去了!他盼了多久你知道吗!沈槿!你说话啊!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是不是要害死全家啊!
电话那头只剩下母亲失控的嚎啕大哭和父亲压抑的、愤怒的斥责声。
手机从沈槿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像蛛网,爬满她瞬间失去焦距的瞳孔。
厉沉舟……
他真的做到了。他说我的游戏规则,你很快就会懂了。
这不是游戏。
这是株连!是赶尽杀绝!是把她连同她最在乎的根基,连根拔起,一起拖入深渊!
从脚底窜起的寒意冻结了血液。沈槿蜷缩在地板上,牙齿咯咯作响。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客厅的方向。那里没有开灯,只有从巨大落地窗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的惨淡光亮。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最后一丝求生本能的力量,猛地冲垮了她的瘫软。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冲出客卧,冲向那片昏暗的光源。
厉沉舟坐在客厅宽大的皮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淌的霓虹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他似乎在浏览什么,指尖偶尔在屏幕上划过。
沈槿像一头被逼疯的母兽,扑到沙发前,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双手死死抓住厉沉舟的裤脚,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厉沉舟!她仰着头,泪水糊满了整张脸,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最卑微的乞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贱!是我犯浑!我不该去那个同学会!我不该玩那个该死的游戏!我不该……不该让卫凛靠近我!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她语无伦次,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求求你!放过我爸妈!放过我弟弟!他们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她哭喊着,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你怎么对我都行!都是我的孽!我来受!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真的开始砰砰地磕头,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厉沉舟没有动。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目光依然平静地落在平板的屏幕上。屏幕幽幽的光,像一层冰冷的釉,覆盖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沈槿的额头很快红肿起来,渗出血丝。她感觉不到痛,只有灭顶的恐惧在啃噬她的神经。
我……我发誓!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抬起头,脸上血泪模糊,眼神带着一种癫狂的决绝,我以后离卫凛远远的!不,我永远消失!我……我可以签协议!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放过他们!你让我做什么都行!真的!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厉沉舟的目光,终于从平板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纯粹的漠然。像在看一只在脚下疯狂扭动、试图引起他注意的虫子。连碾死的兴趣都欠奉。
沈槿所有的哭喊,所有的乞求,所有的承诺,在这眼神面前,都变成了滑稽而徒劳的背景噪音。
厉沉舟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晚了。
两个字。声音不高,平铺直叙。却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碎了沈槿最后一点希望之火。
游戏,他看着她瞬间灰败下去、只剩一片死寂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才刚刚热场。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平板的屏幕。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似乎在发送什么指令。
客厅里只剩下沈槿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她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厉沉舟的鞋尖。那冰凉的触感,直透骨髓。
窗外霓虹变幻,光怪陆离,映照着这死寂空间里无声的崩塌。厉沉舟端坐的身影在光影中如同冰冷的磐石,而她,是攀附在石缝里、即将被彻底碾碎的苔藓。
第八章
城市的灯火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流淌,无声地变幻着冰冷的颜色。客厅里没有开灯,厉沉舟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平板屏幕幽冷的光线,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投下两点寒星。
沈槿瘫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他冰凉的皮鞋尖。粗重的喘息在她胸腔里拉扯,每一次都带着绝望的回响。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红肿的额头。厉沉舟那句游戏才刚刚热场,如同最深的梦魇,彻底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她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空壳。
突然,手机尖锐的铃声从客卧方向刺破死寂。不是她摔裂的那部。是她的另一部工作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迫。
沈槿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她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厉沉舟。
厉沉舟的目光依旧落在平板上,指尖平稳地滑动着屏幕。仿佛那刺耳的铃声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铃声停了。
几秒死寂。
紧接着,再次疯狂地响了起来。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像催命的符咒。
沈槿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地板。指甲断裂的细微痛楚传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那铃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扎进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她像被无形的绳索拖拽,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冲向客卧。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过烧红的炭火。
手机在梳妆台上疯狂跳动、震动着。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周浩明。她的直属上司,也是公司里对她颇为赏识、一手提拔她的区域总监。
沈槿抖着手拿起手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周……周总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周浩明一贯温和沉稳的声音,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沈槿。周浩明的语气硬邦邦的,你立刻到公司来一趟。现在,马上。
沈槿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周总……现在出……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周浩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清楚!沈槿啊沈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集团总部监察部的人点名找你!带着材料来的!你自己捅破的天,自己来补吧!公司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像最后的丧钟。
沈槿握着手机,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呕出来。
集团监察部点名
她做了什么她最近经手的项目……
一个名字像闪电般劈入脑海!那个项目!她利用职权,给表哥开绿灯的小额贷款项目!账面上做了点手脚,抹平了表哥不良征信的瑕疵……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表哥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
厉沉舟!
一定是他!只有他!他连她爸妈的账、她弟弟的学籍都能查!这点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完了。
工作。她奋斗多年、引以为傲的事业。她在这个城市立足的唯一凭仗。还有周总,那个一直信任她、提拔她的贵人……全都完了。
她最后的一点点体面和尊严,也被彻底扒光,扔在泥泞里践踏。
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她看着那冰冷的屏幕,又缓缓抬起头,看向客厅的方向。视线模糊。
厉沉舟依旧坐在那片幽暗的光影里。轮廓模糊,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威压。他甚至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沈槿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去公司面对监察部面对周总失望愤怒的眼神去迎接职业生涯的终结,甚至可能是法律的追究
不!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潮水般将她吞没。她猛地转身,像一头慌不择路的困兽,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了卧室的窗户!
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几十层楼高的虚空!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一切!逃离厉沉舟冰冷的审判!逃离即将到来的羞辱和毁灭!
她的手指颤抖着,胡乱地抠着窗户的锁扣!
咔哒。
一声轻响。锁扣松开了。
窗外城市的喧嚣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头发狂舞。冰冷的空气像刀子刮在脸上。
她半个身子探出窗户,楼下的车流小得像玩具,霓虹的光点连成一片虚幻的光带。眩晕感瞬间袭来。死亡的冰冷气息如此真切。
跳下去。跳下去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她身体向前倾的瞬间——
想死
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像贴着后颈吹来的一口寒气。
沈槿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冻结了。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
厉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卧室门口。他没有靠近,只是倚着门框。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客厅透进来的光,将她完全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他手里甚至还拿着那个平板,屏幕的光映着他一半的脸,另一半沉在黑暗中。
他的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出拙劣的独角戏。那目光里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味,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
跳下去。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楼下车来车往。运气好,当场脑袋开花,一了百了。运气差点,摔个半残,高位截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惨白如纸、扭曲变形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残忍的弧度。
然后呢新闻标题:‘某公司女职员因经济问题东窗事发,畏罪跳楼’让你爸妈捧着你的遗像,再接受一次记者采访让你弟弟看着他最崇拜的姐姐,变成别人口中贪污腐败、畏罪自杀的反面典型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沈槿最恐惧、最羞耻的神经上。
沈槿,他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猎物,死,是最容易的解脱。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容易就结束吗
沈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探出窗外的半个身子像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厉沉舟的话,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将她从虚空的边缘狠狠拽了回来。
不是救赎。
是把她拉回了更深、更黑暗、更令人绝望的地狱。
死亡的勇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死亡更恐怖、更漫长的……生不如死。
她看着厉沉舟那双在幽暗光线下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那里面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掌控感。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彻底冻结了她所有的反抗念头。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顺着冰冷的窗框,缓缓滑落下来。瘫坐在窗边冰冷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只剩下无声的、绝望的呜咽,在灌入冷风的房间里,低回盘旋,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厉沉舟静静地站在门口阴影里,看着她彻底崩溃的姿态。平板屏幕的光线映着他半边脸,下颌线紧绷如刀削。
他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抬起手指,在平板的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
屏幕暗了下去。
卧室里,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和沈槿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啜泣。
第九章
窗外的风,带着城市深夜特有的喧嚣和冰冷,一阵阵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沈槿蜷缩在窗边冰冷的地板上,像被遗弃在寒风中的破布娃娃。身体偶尔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游离在崩溃的边缘,只剩下生理性的颤抖和无休止的恐惧在体内横冲直撞。
厉沉舟站在卧室门口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剪影。他看了沈槿片刻,那团在昏暗光线里微微起伏的轮廓,再也引不起他心中任何波澜。没有怜悯,没有快意,甚至没有厌恶。
结束了。他对自己说。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卧室门口,走向客厅。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他没有去开灯。径直走向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浮华而冰冷的城市全景。万千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铺满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霓虹的光怪陆离,车流在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拖曳出流动的光带。这是一个庞大、精密、永不停歇的冰冷机器。
厉沉舟在窗前站定。背影挺拔,沉默。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玻璃。那触感,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样,坚硬,恒温,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毁灭,都被隔绝在这扇玻璃之外,或者,被他远远地踩在脚下。
他微微抬着头,目光投向更远处。城市的边缘,是连绵的、沉睡在黑暗中的群山轮廓。更远处,是深邃无垠的夜空。
曾经的信任堡垒,如今只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瓦砾。
那些崩塌的帝国,那些被碾碎的精英,那些陷入地狱的帮凶…
都成了这座庞大城市运转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他赢了。赢得彻底。
心脏的位置,却感觉不到一丝胜利的温度。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寂静。像暴风雨过后,被彻底洗劫一空的废墟。
他不再看脚下那蝼蚁般的灯火。视线越过城市,投向更远、更深邃的黑暗夜空。那里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无边的、包容一切的、近乎虚无的沉寂。
结局:空谷回音
厉沉舟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
城市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灭灭,像遥远河床上漂流的鬼火。
沈槿压抑的呜咽最终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卧室里只剩下死寂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走向玄关,拿起车钥匙。
门开了,又轻轻合上。
公寓里彻底空了。只有冰冷的空气,和被遗弃在地板上的、屏幕碎裂的手机,还固执地闪烁着最后一格微弱的电量。
窗外,城市依旧在轰鸣。
只是厉沉舟的那盏灯,再也没有亮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