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凡,普通人一个。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就是我今年一百二十岁,还在等死。
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凋零的枯叶,就像看着自己。我活得太久了,久到亲手埋葬了我的妻子,我的儿子,甚至我的孙子。
一百年前,十八岁的我,曾站在青云宗的山门下,满怀期望地等待灵根检测。身边是我青梅竹马的林雪。我们曾约定,一起修仙,一起长生。
结果,仙人摇了摇头：无灵根,凡人一个。
三个字,将我的世界砸得粉碎。林雪被检测出上佳的灵根,当场被收入门中。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怜悯又疏离。她说：陈凡,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仙凡永隔。
我回了村,娶妻生子,当一个凡人。可午夜梦回,那道山门,那个眼神,总会刺得我心口生疼。
百年悠悠,我从青丝熬到白发,从一个被抛弃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今天,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恍惚间,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推门而入,竟是百年前青云宗的那位仙人。他看着我,叹了口气：尘归尘,土归土,老友,我来送你一程。
说着,他习惯性地将手放在我的头顶,似乎想再看看这个被仙道遗弃了一辈子的人。
下一秒,他脸上的悲悯僵住了,取而代代的是见鬼一样的惊骇。
这……这不可能！仙人摸着我的头,像看个怪物,百年难遇,天妒之才……不对,是天灵根！你的灵根……竟然百岁才显！
我干瘪的身体里,一股死灰复燃的火焰,轰然炸开。
百岁修仙狗都不要。
但狗不要,我要！
【1】
那位仙人,青云宗的清玄长老,现在正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他的表情在捡到鬼了和捡到宝了之间反复横跳。
陈凡……不,陈道友。你这情况,老夫修道五百年,闻所未闻。清玄长老的声音都在发颤,世间竟有如此奇特的体质,灵根需待百岁,肉身凡尘走一遭,方才显现。这……这简直是为大道而生啊！
我没说话,只是撑着床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一百二十年的凡人生活,让我习惯了身体的衰败和无力。但此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润的气流正从四肢百骸涌向丹田,干涸的身体像是被春雨滋润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原本浑浊的双眼,也多了一丝清明。
长老,我还能修仙吗我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清玄长老一拍大腿,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能！怎么不能！天灵根啊！你知道什么是天灵根吗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顶级天赋！别说一百二十岁,你就是两百二十岁,只要灵根在了,大道之门就为你敞开！
百年前……我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何检测不出来
清玄长老眉头一皱,沉吟道：此事必有蹊跷。天灵根即便未显,也不可能毫无踪迹。要么是当年的检测法器出了问题,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我懂了。
要么,是有人动了手脚。
我的脑海里,闪过林雪被检测出上佳灵根时,她身边那个同样来自大家族的少年得意的笑容。
一口郁结了百年的浊气,缓缓吐出。
罢了。
一百年都过去了,那些陈年旧事,于我而言,早已是前尘往事。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条路,我还能不能走。
陈凡,你可愿随我回青云宗清玄长老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以你的资质,宗门必会大力培养。百年凡尘,于你而言,或许并非磋磨,而是一种独特的修行。你的心境,远非那些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可比。
我看着自己满是老茧和褶皱的双手。
这双手,曾抱过妻子,扶过犁耙,也曾为儿孙拭去眼泪。如今,它还能握住一把剑,指向那缥缈的仙途吗
我的妻子,儿孙,都已经长眠地下。这世间,我已了无牵挂。
与其在这破旧的茅屋里安静地腐朽,不如去那云端之上,再争一回！
哪怕只争一朝一夕！
我对着清玄长老,深深一拜,挺直了百年未曾真正挺直的脊梁。
弟子陈凡,愿随长老修行！
这一拜,拜别了我一百二十年的凡尘俗世。
当我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浑浊已然褪去,只剩下古井般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的滔天烈焰。
百岁天灵根,修仙界,我来了。
【2】
再次站在青云宗的山门下,恍如隔世。
哦,不是恍如,是确实隔了一百零二年。
巨大的白玉牌坊上,青云宗三个字龙飞凤舞,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灵压,让凡人不敢直视。
百年前,我在这里感受到的,是卑微和敬畏。
百年后,我站在这里,心中只有平静。
长老,您回来了！两个守山门的年轻弟子看见清玄长老,立刻恭敬行礼。他们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意气风发,眼神里带着属于年轻人的好奇和傲气。
他们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我身上。
一个弟子皱了皱眉,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长老,这老头是谁啊身上一股子土腥味,怎么带到山门来了
另一个弟子嗤笑一声：看他这身子骨,怕是风一吹就倒了。咱们青云宗什么时候连杂役都收这么大岁数的了
清玄长老的脸当场就黑了。
我却只是笑了笑。
百年的岁月,让我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生老病死。这种小孩子的嘲讽,于我而言,就像是夏日的蚊鸣,有点烦,但也就那样了。
放肆！清玄长老一声怒喝,声如洪钟,震得两个弟子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这位是陈凡,老夫新收的弟子,按辈分,你们得叫一声师叔！清I
w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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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ssage.
玄长老的声音冰冷,再敢口出狂言,就给我去思过崖面壁十年！
两个弟子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摇得像拨浪鼓。
师叔！
长老恕罪！弟子有眼不识泰山！陈师叔恕罪！
他们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不解。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居然是长老新收的弟子辈分还比他们高这世界疯了吗
我摆了摆手,对清玄长老道：长老,不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我越是风轻云淡,那两个弟子就越是惶恐。
清玄长老冷哼一声,带着我踏入了山门。
穿过护山大阵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浓郁的天地灵气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体内,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一头扎进了甘泉里。
感觉如何清玄长老看我一脸享受,笑呵呵地问道。
很好。我点头,像回家一样。
清玄长老领着我来到外门弟子居住的青竹峰,给我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这待遇,已经堪比内门弟子了。
陈凡,你先安顿下来。这是宗门的基础心法《引气诀》,你今晚可以尝试一下。切记,欲速则不达,初次引气,能感受到气感便已是天赋上佳。清玄长老叮嘱道。
我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点了点头。
是夜,我盘膝坐在床上,按照《引气诀》的法门,开始尝试吐纳。
册子上说,常人初次修行,需静心数日,方能感应到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天赋好的,也需一个时辰。
可我刚刚闭上眼,整个世界在我感知中就变了样。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光点,它们像是调皮的精灵,欢快地跳跃着。当我按照心法稍一引导,方圆十里的灵气瞬间暴动！
它们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君王,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洪流,疯狂地向我的小院汇聚而来！
天空中,灵气甚至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月光之下,蔚为壮观。
轰！
我体内的某个关隘,应声而破。
《引气诀》第一层,成了。
从我闭眼到功成,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整个青竹峰,所有正在修炼的外门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惊动了。他们骇然地发现,自己周围的灵气,竟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抽空了！
怎么回事灵气呢
天啊,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
有绝世天才出世了！我们青云宗要大兴啊！
而始作俑者我,只是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那一缕细微却精纯无比的真气,轻声自语：
原来,这就是修仙。
【3】
第二天清晨,我推开门,院子里站着一脸震惊的清玄长老。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你……你昨晚……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引气入体了。我平静地回答。
只是引气入体清玄长老差点跳起来,昨晚那灵气旋涡,方圆十里都被抽空了,你管这叫‘引气入体’你这是鲸吞！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搞出的动静,把掌门和几位太上长老都惊动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满头的白发,做这个动作有些滑稽。
我只是照着心法做的。
清玄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围着我转了两圈,啧啧称奇：天灵根,恐怖如斯！老夫真是捡到宝了！走,陈凡,我带你去传功堂,今天正好是外门弟子统一学习基础法术的日子,你也去看看。
我点点头,跟了上去。
传功堂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名外门弟子,都是些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昨晚的灵气异象。
你们说,昨晚那位绝世天才是谁啊要是能结交一番就好了。
肯定是某位核心弟子突破了！跟我们外门有什么关系。
我和清玄长老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我这个白发苍苍的新人时,议论声更大了。
这老头谁啊怎么也来听课
听说了吗清玄长老新收的弟子,一百多岁了才开始修仙,真是天下奇闻！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们是他的前辈,还是他是我们的师叔啊
一个看上去颇为倨傲的少年,挡在了我的面前。他叫王浩,据说是某个修仙家族的子弟,在外门颇有威望。
老头,你也是来学法术的王浩斜着眼看我,满脸的戏谑,你这把年纪,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吗别待会儿搓个火球,把自己胡子给点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我那早已入土的、调皮捣蛋的曾孙。
我笑了笑,慢悠悠地开口：小娃娃,我埋我儿子的那天,天上下的雪,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跟我论见识,你还嫩了点。
王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发作,但看到我身边面色不善的清玄长老,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不理他,径直找了个角落坐下。
很快,传功执事开始授课。今天教的是最基础的法术——净衣咒和引火诀。
净衣咒,引动水灵气,洗涤自身,诀窍在于‘柔’。引火诀,引动火灵气,生出一簇火焰,诀窍在于‘聚’。
执事一边讲解,一边演示。弟子们纷纷开始尝试。
一时间,传功堂里乱作一团。
有的弟子施展净衣咒,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有的弟子施展引火诀,半天憋不出个火星,脸都憋红了。
王浩算是天赋不错的,在失败了十几次后,指尖终于冒出了一缕小火苗,引来一片惊呼和羡慕。他得意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里满是炫耀。
我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百年的凡人生活,让我对自然万物有着超乎常理的亲和与理解。水之柔,火之烈,我闭上眼都能感受到。
我伸出枯槁的手指,心念一动。
哗啦。
一道温和的水流凭空出现,在我身上环绕一圈,带走了所有的尘埃,衣服变得洁净如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滴水溅出。
然后,我掐指一点。
噗。
一团人头大小的火球,熊熊燃烧着,悬浮在我的指尖,将整个传功堂都映得通红。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包括那位传功执事。
王浩指尖那缕小火苗,在这巨大的火球面前,就像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他的脸,瞬间从猪肝色变成了煞白。
清玄长老站在一旁,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原本只是想带我来见见世面,顺便看看天灵根的悟性如何。
结果,我直接把场子给砸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赚了！这波血赚！！
他当机立断,朗声道：陈凡悟性超凡,即日起,可随意出入藏经阁一层,每月宗门资源,按内门弟子标准发放！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无数嫉妒、羡慕、不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一个百岁的新人,第一天,就成了整个外门最特殊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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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内门弟子的资源标准,意味着我每个月可以领取十块下品灵石和一瓶聚气丹。
这对于刚刚踏入仙途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拿着清玄长老给的身份令牌,来到了外门的资源堂。
资源堂的管事姓刘,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修为不高,但据说背后有点关系,平日里最会看人下菜碟。
他看到我,又看了看我的令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原来是陈师叔啊,久仰大名。来领这个月的资源
嗯。我淡淡点头。
刘管事从柜台下摸出五块下品灵石,和一个小瓷瓶,扔在桌上,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喏,你的。
我瞥了一眼,灵石少了一半,丹药瓶里也明显分量不足。
长老说,是按内门弟子的标准。我提醒道。
刘管事嗤笑一声,靠在椅子上,拿指甲剔着牙：陈师叔,您老有所不知啊。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老一百多岁才开始修行,根基虚浮,用太多资源,虚不受补,反而有害无益。我这是为您好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当然了,您要是觉得不够,也不是没办法。这个数,他伸出三根肥硕的手指,三块灵石,我帮您‘打点打点’,保证您下个月拿到足额的份例。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和刁难。
周围一些来领取资源的弟子,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显然,这种事,刘管事没少干。
我若是在这里大吵大闹,或者去找清玄长老告状,反而落了下乘,还会被人说成仗势欺人,为老不尊。
我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百年的乡村生活,我见过太多村头恶霸,地痞无赖。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你得让他怕。
我拿起那五块灵石,转身就走,一句话没多说。
刘管事看我如此识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着我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
我走出资源堂,拐进一个无人的角落。
然后,我回想起昨天刚学会的引火诀。
诀窍在于聚。
如果,把火灵气不引向指尖,而是引向别处呢比如……某个胖子的裤裆里
我闭上眼,精神力缓缓延伸出去,锁定了资源堂里那个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的刘管事。
然后,心念一动。
聚。
下一秒,资源堂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啊！着火了！我的裤子！！
我探头看去,只见刘管事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猪,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下半身,那里正冒着一缕不易察觉的青烟,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因为我控制得极为精妙,那火星只灼烧布料,却不伤及皮肉,但那瞬间的高温,也足够他喝一壶的。
他手忙脚乱地用水浇灭了火,裤裆处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他旁边桌上的账本,呼的一下,自己燃了起来。
我的账本！刘管事魂飞魄散,这上面可记录着他所有的收入。
他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扑打,结果旁边的药材架子又砰的一声倒了下来,珍贵的丹药洒了一地。
一时间,整个资源堂鸡飞狗跳。
我施施然地走回去,看着焦头烂额的刘管事,一脸关切地问：刘管事,这是怎么了天干物燥,可得小心火烛啊。
刘管事看着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不是傻子。一次是意外,接二连三的意外,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只能看到我这个人畜无害的老头。
这手段,简直神鬼莫测！
他看我的眼神,瞬间从轻蔑变成了恐惧。
陈……陈师叔！他哆哆嗦嗦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又拿出了五块灵石,和一大瓶聚气丹,双手奉上,是……是小的有眼无珠！这是您这个月的份例,不,这是小人孝敬您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接过东西,掂了掂,分量只多不少。
嗯,刘管事真是个热心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身后,刘管事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拿着资源,心情舒畅地走在回青竹峰的路上。心里想着,这修仙,确实比种地有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你,站住。
这声音,像一把冰锥,扎在我早已古井无波的心上。哪怕过了一百年,我依然记得。
我缓缓转过身。
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长裙,气质如仙的女子,正蹙眉看着我。她容颜绝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和傲然。
正是当年弃我而去的,林雪。
【5】
林雪身姿婀娜,周围环绕着淡淡的灵光,显然修为不低。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弟子,众星捧月般将她簇拥在中间。
她现在的地位,和我这个外门老弟子,已是云泥之别。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和困惑。
我听闻,宗门来了一位百岁高龄才入门的弟子,就是你她的语气,像是高位的女王在审问一个有趣的臣民。
我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一百年了。
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更加美丽,更加……陌生。
当年那个会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我阿凡哥的邻家女孩,已经彻底消失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林雪身边一个女弟子见我沉默,顿时不满地呵斥道,林雪师姐问你话呢,你是什么态度
林雪摆了摆手,制止了她。她的目光依然锁定着我,眉头越皱越紧。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她轻声自语,似乎在努力回忆。
我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随即又归于平静。
眼熟
或许吧。毕竟,我这张脸,虽然老了,轮廓还在。
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我又何尝还是当年的我
见我依旧不语,林雪的耐心似乎耗尽了。她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和轻蔑。
罢了。想来你这种年纪才入门,想必是走了什么大运。这是我赏你的。她随手从储物袋里扔出一个小布袋,丢在我脚下,里面有几块灵石,够你安稳度日了。以后在宗门,若有人欺负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那姿态,那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
就像是城里的贵妇,偶尔发善心,丢给路边乞丐几个铜板。
周围的弟子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能得到内门天骄林雪师姐的赏赐和庇护,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布袋。
然后,我笑了。
我这一生,穷过,苦过,却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过。
我没有弯腰去捡,甚至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我抬起脚,直接从那布袋上,踩了过去。
林雪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什么意思她声音骤然变冷。
没什么意思。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的东西,我嫌脏。
你！林雪身后的女弟子勃然大怒,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林雪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惊愕。她似乎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如此不堪的老头,竟敢当面忤逆她。
她向前一步,强大的灵压向我笼罩而来。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声音插了进来。
雪儿,怎么了为这种不相干的人动气,不值得。
一个身穿锦衣,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他亲昵地揽住林雪的腰,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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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敌意。
赵凌云。
青云宗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之一,筑基后期的修为,林雪的道侣。
也是百年前,那个顶替了我,和林雪一同进入青云宗的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
我看着他们,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我心中,毫无波澜。
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赵凌云搂着林雪,对我冷冷说道：老人家,你年纪大了,就该有年纪大的样子。雪儿心善,看你可怜才帮你一把,你不要不识抬举。现在,跪下,给雪儿道歉。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的话而凝固了。
林雪没有阻止,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屈服。
我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林雪,赵凌云。
我念出他们的名字。
林雪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赵凌云也是一愣。
你……你是……林雪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我,陈凡。
轰！
林雪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赵凌云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6】
陈凡不可能！林雪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该……你不该早就死了吗
是啊,在她看来,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一百多年过去,早就该化作一抔黄土了。
赵凌云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搂着林雪的手臂紧了紧,看向我的眼神里,杀机一闪而过。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赵凌云冷笑一声,试图用言语掩盖内心的震动,百年前的丧家之犬,怎么在凡间混不下去了,跑到青云宗来要饭了
他以为我还是百年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少年。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看着林雪。
一百零二年了,林雪,你过得好吗我轻声问道。
这一问,比任何质问都来得诛心。
林雪的身体晃了晃,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我过得很好！她强撑着说道,赵师兄待我很好,我现在是内门弟子,马上就要筑基了。陈凡,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现在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话,充满了心虚和自我辩解。
找你我笑了,笑得有些悲凉,林雪,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来青云宗,是来修我自己的道。至于你……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于我而言,不过是路边的一块石头,碍眼罢了。
你！林雪被我的话刺得面无人色,气得浑身发抖。
赵凌云见状,怒火中烧。在他看来,我这个废物,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让他心爱的女人如此难堪！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老东西！赵凌云上前一步,气势爆发,看来凡间百年的磋磨,没让你学会谦卑,反而让你变得不知死活！也好,今天我就替宗门,好好教教你这个‘师叔’,什么叫尊卑！
他这是要动手了。
周围的弟子们立刻兴奋了起来。
内门天才赵凌云,要亲自出手指点这个百岁新人！这可是天大的好戏！
所有人都认为,我这个刚刚引气入体的老头,在筑基后期的赵凌云面前,连一招都撑不住。
赵师兄,别冲动！林雪拉住了他,她的眼神极为复杂。有对我的厌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和担忧。
雪儿你让开！赵凌云一把甩开她的手,今天,我必须让他知道,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他环顾四周,朗声道：三日后,演武场,我赵凌云,要与这位陈凡‘师叔’,切磋一二！欢迎各位同门,前来观战！
他把师叔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公开的挑战,更是公开的羞辱。
他要当着全宗门的面,把我狠狠踩在脚下,来证明他的强大,来洗刷林雪心中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动摇。
所有人都看向我,等着看我惊慌失措,或是开口求饶。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看着赵凌云,仿佛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猴子。
三日后太久了。我摇了摇头。
众人一愣。
赵凌云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就在这里。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一个刚入门的老头,不仅接受了内门天才的挑战,还嫌时间太长,要当场就打
他哪来的自信梁静茹给的吗
赵凌云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这是你自找的！今天,我就成全你！
他身上的灵力已经开始涌动,显然是动了真怒。
我负手而立,一身布衣在风中微微摆动,满头白发,身形枯槁,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百年的风霜雨雪,早已将我的心磨砺得坚如磐石。
这点阵仗,还吓不到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淡然应战。
那沉稳的气度,反而让原本胜券在握的赵凌云,心底莫名升起了一丝不安。
【7】
对峙的气氛,一触即发。
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后退,给我们让出了一片空地,生怕被波及。
赵师兄可是筑基后期！法术早已运用纯熟,那老头才刚引气入体吧这不是找死吗
狂妄自大！他以为他是谁
有好戏看了,看赵师兄怎么炮制他！
议论声中,赵凌云已经率先出手。
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仙法！
他掐动法诀,手中凭空出现一柄由灵力构成的长剑,剑身光芒流转,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向我直刺而来。
是《青光剑诀》！赵师兄已经练到小成了！有识货的弟子惊呼。
这一剑,快、准、狠。在他们看来,我这个老头子,根本不可能躲开。
然而,在我的眼中,赵凌云的动作,却像是慢动作回放。
太慢了。
百年的凡人生活,我观察过猎鹰捕兔,看过狸猫抓鼠,对生物的动态捕捉能力,早已磨炼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腕抖动时,肌肉的细微变化,从而预判出他剑尖的最终落点。
我没有躲,只是在剑尖即将及体的瞬间,向左侧了半步。
就这半步,分毫不差。
青光剑气擦着我的衣角飞过,将我身后的一块山石斩为两半,切口光滑如镜。
什么
赵凌云一击落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没想到,我居然能躲开。
是运气好！他心中暗道,手上动作更快。
剑影分光！
他手中灵力长剑一抖,化作漫天剑影,铺天盖地地向我笼罩而来。这一下,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完了,这下躲不开了！
好华丽的剑招！
面对这漫天剑影,我依旧不慌不忙。
我没有去看那些炫目的剑光,我的眼睛,只盯着赵凌云握剑的手。
万变不离其宗。
剑招再华丽,终究是由他这个人使出来的。
在我眼中,那些剑影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幌子,真正的杀招,只有一道。
我伸出两根枯槁的手指,没有动用任何法术,只是灌注了体内那一丝精纯的天灵根真气。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我迎着漫天剑影,向前一步,屈指一弹。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
我的指尖,精准无比地弹在了那万千剑影中,唯一的一柄实体剑的剑脊之上。
一股巧妙的劲力,顺着剑身传了过去。
漫天剑影,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
赵凌云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灵力长剑发出一声哀鸣,竟然有些握持不稳。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如果说第一次是运气,那这一次呢
空手入白刃,精准地破掉了筑基期修士的剑诀
这老头,到底是什么怪物
林雪捂住了嘴,美眸中全是震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赵凌云这一招的威力。
赵凌云又惊又怒,脸上挂不住了。
老东西！你找死！
他彻底放弃了指点的心态,将我当成了真正的敌人。他收起灵力剑,双手快速结印,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开始汇聚。
火蛇术！
一条由火焰构成的巨蛇,咆哮着向我扑来,热浪滚滚,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这是比引火诀高明了不知多少倍的法术。
然而,我看着那条火蛇,却摇了摇头。
华而不实。
我依旧是伸出手指,对着那条火蛇,凌空一点。
还是引火诀。
但我这一记引火诀,引动的不是我自身的火灵气,而是他那条火蛇本身的火灵气！
散。我轻声道。
下一秒,那条威风凛凛的火焰巨蛇,在冲到我面前的前一刻,仿佛被抽掉了骨头,轰然解体,化作漫天火星,消散于无形。
噗！
赵凌云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
法术被强行破解,他自身也受到了反噬！
我没有停下。
百年凡人,我深知一个道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趁他病,要他命。
我一步踏出,身形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我一掌,轻轻印在了他的胸口。
砰！
赵凌云像一个破麻袋,倒飞出去十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从他出手,到他落败,不过三招。
我收回手,负手而立,环顾四周。
所有嘲笑、轻蔑、幸灾乐祸的目光,此刻全都变成了惊恐、敬畏和难以置信。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我,一个百岁引气期新人,三招,击败了内门筑基后期天才。
这个消息,注定要像一场十二级的风暴,席卷整个青云宗。
【8】
赵凌云被他那几个手足无措的跟班抬走了。
林雪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悔恨、恐惧,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向我的青竹小院走去。
百年的错过,早已注定了我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她的任何情绪,都再也无法在我心中激起一丝涟
漪。
我走后,现场才像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赵凌云师兄……被一招秒了
那老……不,那位陈师叔,到底是什么修为太可怕了！
他用的好像都是基础法术,但威力怎么那么大
降维打击！这绝对是降维打击！他的战斗意识和经验,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温室里的花朵能比的！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宗门。
外门、内门、核心弟子,甚至各位长老,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一个百岁入门的弟子,引气期修为,三招击败筑基后期的天才
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清玄长老的院子里,此刻坐满了人。
掌门,以及几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太上长老,都来了。
清玄,你这次,可是给宗门带回来一个了不得的宝贝啊！掌门抚着长须,满脸的笑意。
一位太上长老点头道：此子,心性沉稳如山,战斗直觉如妖。百年凡尘,非但没有磨灭他的锐气,反而让他有了一颗远超同辈的通透道心。天灵根配上这等心性,未来不可限量！
清玄长老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是侥幸,侥幸啊！
不过,另一位执法堂的长老皱眉道,此事也暴露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陈凡既是天灵根,百年前的入门检测,为何会是‘无灵根’这其中,必有猫腻！
掌门脸色一沉：此事,必须彻查！我青云宗,决不允许有此等埋没天才、颠倒黑白的龌龊之事！
查！立刻去查当年的记录！所有经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宗门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很快,当年的检测记录被翻了出来。
一切看似正常,但一位精通阵法的太上长老,在仔细检查了当年的检测法器测灵石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测灵石的内部,被人刻下了一个微型的‘遮蔽法阵’！太上长老的声音充满了愤怒,这种法阵,平时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一旦检测到品阶极高的灵根,就会自动激发,将其显示为‘无’！手法极其隐蔽,若非天灵根引动了法阵最深层的印记,连老夫都未必能发现！
是谁干的掌门的声音冰冷如铁。
调查继续深入。
很快,当年负责检测的那位执事被带到了执法堂。在数位长老的威压之下,他很快就精神崩溃,交代了一切。
是……是赵家！是赵家的二长老赵无极！他给了我一大笔好处,让我这么做的！他说,他孙子赵凌云的资质,必须是那一批里最好的,绝不能有任何人盖过他的风头！
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我被窃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赵凌云的天才之名,是踩在我的尸骨上建立起来的。
而我,就因为这可笑的嫉妒,在凡间蹉跎了百年光阴,看尽亲人生离死别。
当清玄长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云彩。
我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
我的心,平静得可怕。
我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对清玄长老说：
长老,我想去执法堂,亲眼看看。
我要去看看,那张毁了我百年的脸,现在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9】
青云宗,执法大殿。
气氛肃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掌门和诸位长老,高坐其上。
下方,跪着三个人。
面如死灰的检测执事,一脸惊恐的赵凌云,以及一个面色阴沉的老者——赵家二长老,赵无极。
我跟着清玄长老,缓步走入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赵凌云看到我,身体抖得像筛糠。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竟然建立在一个如此卑劣的谎言之上。而这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废物,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赵无极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一个凡人,也配拥有天灵根老夫不服！他嘶吼道,我孙儿凌云,哪点比不上他就因为他运气好天道不公！
住口！掌门怒喝一声,赵无极,你为一己之私,蒙蔽宗门,埋没天才,罪大恶极！还敢在此狡辩
赵无极状若疯魔：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恨当年,没有一掌拍死这个小畜生！
他话音未落,突然暴起！
一股金丹期的强大威压,轰然爆发！他竟然不顾一切,化作一道血光,直扑我而来！
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拉你这个小畜生垫背！
他显然是想在临死前,毁掉我这个让他赵家身败名裂的根源。
小心！清玄长老大惊失色,想要出手,却已经慢了一步。
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
一个金丹期修士的临死反扑,谁能挡得住
然而,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道扑面而来的血光。
金丹期很强吗
我缓缓抬起手,这些日子里,宗门补偿的大量资源,早已让我的修为一日千里,达到了筑基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结丹。
更重要的是,天灵根带给我的,是远超同阶的灵力精纯度和雄厚度。
滚！
我一掌拍出。
没有华丽的法术,只是纯粹的、雄浑到极致的灵力。
我的手掌与赵无极的血爪,在空中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嗤声。
我的掌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瞬间击溃了他的护体血光,势如破竹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赵无极脸上的疯狂和怨毒,瞬间凝固,变成了无尽的惊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塌陷下去的胸口,又抬头看了看我,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
你……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生机断绝。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长老,包括掌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骇然地看着我。
筑基大圆满,一掌,秒杀金丹初期的临死反扑
这……这还是人吗
这战斗力,已经直逼金丹后期的大修士了！
我收回手,看都没看赵无极的尸体一眼。
我的目光,落在了瘫软在地,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赵凌云身上。
到你了。我平静地说道。
不……不要杀我！陈凡,不,陈师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赵凌云涕泪横流,疯狂磕头,都是我爷爷逼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我摇了摇头。
杀他
不。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我对着上方的掌门,一字一句地说道：掌门,弟子有一请。我不要他死。
我要废他修为,毁他灵根,让他作为一个凡人,去凡间,活上一百年。
让他也尝一尝,我这一百年来,所尝过的所有绝望和痛苦。
掌门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缓缓点头。
准。
一声令下,执法长老上前,一掌拍在赵凌云的丹田上。
啊——！
赵凌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迅速衰老下去,头发变得花白,脸上也出现了皱纹。
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天赋,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大仇,得报。
我心中那块压了一百零二年的巨石,轰然落地。
一口浊气吐出,我只觉得念头通达,神清气爽。
整个世界,在我眼中,都变得不一样了。
【10】
赵凌云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出了执法大殿。
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漫长的折磨。
宗门为了补偿我,给了我海量的资源。灵石、丹药、法宝,堆满了我的储物袋,甚至还特地为我在灵气最浓郁的主峰,开辟了一座独立的洞府。
我成了青云宗名副其实的宝贝疙瘩。
所有弟子见到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陈师叔,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三天后,我正在我的新洞府中打坐,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洞府外。
是林雪。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没有了往日的清冷高傲,反而像一只被雨淋湿的鹌鹑,楚楚可怜。
陈凡……不,陈师叔。她站在洞府外,不敢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不该离开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以为,赵凌云倒了,她就可以回到我的身边。
她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她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我睁开眼,缓缓走出洞府。
我看着她,这个曾在我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女人。
你走吧。我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林雪泪如雨下,阿凡,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不然你为什么那么针对赵凌云你是在为我出气,对不对
我笑了。
笑她到了现在,还如此自以为是。
林雪,你知道我这一百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没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娶了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她没有灵根,不会法术,但她会在我耕地累了的时候,给我递上一碗水。我有一个儿子,他很笨,学什么都慢,但他很孝顺,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还有个孙子,他很调皮,总爱揪我的胡子……
我说的,都是凡尘俗世的琐事。
林雪听得一脸茫然。
……我亲手埋葬了他们。每一次,都像是心被挖走了一块。我看着我的亲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我只能无能为力地老去,等死。那种绝望,你懂吗
不,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
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虚无。
我针对赵凌云,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偷走了我本该拥有的人生,让我经历了那百年的生离死死别。那是我的仇,与你无关。
至于你……
我顿了顿,说出了那句早已在我心中盘桓了许久的话。
林雪,我用一百年,埋葬了那个叫陈凡的凡人。而你,不过是我坟前,偶尔飘过的一缕青烟罢了。
风吹云散,了无痕迹。
林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终于明白,她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我。
她哭着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再无波澜。
当我放下这最后一段执念时,我只觉得浑身一轻。
体内,那道桎梏我许久的筑基大圆满瓶颈,应声而碎！
轰！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无数倍的灵气,从天地间疯狂涌入我的体内！金丹,在我的丹田中,缓缓凝聚成形！
道心通明,一步结丹！
我抬头,望向云海深处,那连绵不绝的山脉。
我的仙途,才刚刚开始。
凡人陈凡,死在了百年前。
活下来的,是天灵根,陈凡。
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