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这日,姜岁在宫人引路下准时来到了御花园。
赵玉灵与淑贵妃都尚未至,受邀的贵女夫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随意说着闲话。
“三娘!”
身后传来欣喜的小声呼唤,姜岁闻声转头,圆润双眸随之弯起带笑:
“你也来了?”
萧兰茜笑眯眯迎上,亲昵地环住她手臂,将人带到一旁:
“是啊,大概是这位殿下刚回来,所以想都认识一下吧?”
“不说这个了……三娘,我给你的药,你用得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姜岁不由自主回忆了一番。
昨晚,她第二次给裴执聿用了药。
他依旧沉睡安和,宽大的怀抱温暖舒适,她钻进去时,只觉得浑身都被暖融融地包裹,仿佛浸在了热水中。
想起这些,姜岁就忍不住再三回味,一双猫眼也餍足眯起,软声道:
“很好用。兰茜,谢谢你呀。”
萧兰茜忙说不必:“这算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至多就是被愤怒的萧珩盯着打扫了三日药庐。
不过看着眼前笑得同小猫似的姜岁,萧兰茜心底一片柔软,早将被萧珩罚的事情抛诸脑后。
她与姜岁算是手帕交。
姜岁幼时多病,常常会请萧父入府诊治,太傅怜幼女因体弱没有玩伴,便请萧父也带萧兰茜来。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
萧兰茜自小便很喜欢她,觉得她乖巧又模样好。虽然二人年纪相仿,但她对待姜岁,总带着一种莫名怜爱的照顾心态。
譬如现在,瞧着姜岁笑眯眯的模样,她就莫名手痒,很想掐一掐那看起来就很柔软的雪腮。
可惜萧兰茜还未能付诸行动,便又有数道声音过来。
“世子夫人……”
姜岁闻言转过身子,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与过来打招呼的夫人贵女们寒暄。
或出于对裴执聿本人的忌惮,或出于对姜岁的好感,过来说话的人皆轻声细语着,像是生怕大声些会吓到她一般。
赵玉灵随母妃一同来到御花园时,便看见这幅称得上其乐融融的情形。
她早就命人给自己带了姜岁的画像,还不等身边侍女小声为她介绍现在在场之人,她便先一眼认出了那个正被簇拥在中心的少女。
正盛的日光落在她身上,也仿佛变得柔和明亮,为少女清丽容颜镀上一层温和柔光。
她与人说话时,唇边漾着浅浅的梨涡,黑润的眼眸随笑意弯起,流转着淡淡流波,看起来更加柔软无害。
赵玉灵神色微顿,眸中闪过一点不屑。
这所谓的世子夫人,看起来比寻常贵女还要娇柔。
很好对付的模样。
“贵妃娘娘到,七殿下到——”
内宦通传声中,原本聚在一起说话的众人纷纷散开,向到来的二人福身行礼。
淑贵妃温言叫起,简单寒暄过一二后,便去了一旁的亭内坐下,让众女自去玩耍。
几位年长些的夫人也跟随了过去,余下人自心领神会,纷纷围上了赵玉灵。
姜岁不远不近地跟在后方,除了最开始上前见礼,就没再靠近。
但尽管拉开了一段距离,赵玉灵身上的熏香还是不住地随着风动吹来。
姜岁轻轻拧眉,看向正被围在当中笑意盈盈的七公主,心中略过几丝不快。
就是这个气味……沾在夫君身上的气味。
好不喜欢。
因这微妙的不喜,姜岁今日也并不想同赵玉灵有太多接触。但她有意避着,对方却先注意到了她。
“世子夫人,本宫还得好好谢谢你呢。”
赵玉灵声音微扬,不高不低的声量,正好让在场之人都听清了,纷纷回眸望向姜岁。
姜岁眼睫轻颤,抬眸对上赵玉灵明媚笑容。
她眸底暗色一闪即逝,随后上前轻轻福身道:“殿下说笑,臣妇何曾帮过殿下什么?”
“自是先前裴世子救本宫于险境,父皇已经嘉赏过世子,本宫却没有。但本宫不便直接谢世子,自然,是谢你这世子夫人了。”
赵玉灵说得坦然,一面褪下腕上玉镯道:
“这是父皇之前给本宫的,本宫很喜欢。现在,送给夫人吧?”
说话间,她已经将玉镯递出。日光照得翠色玉镯越发透亮,的确是成色极好的上品,但在场之人皆为贵女,这等成色的玉饰,家中何尝没有。
旁观的众人纷纷神色微凝。
虽说赵玉灵是公主,但她们的身份也并没低到哪去,还算得上是平辈,就算要以礼相赠,怎么都得让侍女备个像样的礼盒赠出才对。
这样随意地从身上摘下来递去,活像是在……打赏下人。
世子夫人这是……哪里得罪这公主了吗?
气氛微妙中,姜岁眼睫轻扬,柔软笑意里多了几分好奇与兴味。
哦…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吗?
有意思。
“殿下客气了,本就是夫君的功劳,臣妇愧不敢受。”
赵玉灵依旧态度亲热,还上前了几步:“夫人,就收下吧。”
随她靠近,那股过分甜腻的香气拂动而来,姜岁眉头轻拧,往后退了一步。
好难闻……
她掩唇轻咳一声,福身道:
“臣妇多谢殿下好意。”
赵玉灵笑容中多了几分得意,稳稳当当将镯子放入她掌心里。
可下一瞬,她却眼看着姜岁手掌稍倾,刻意无比地将玉镯摔了下去。
清脆的碎裂声中,姜岁眨了眨眼,神色无辜:
“哎呀……抱歉殿下,臣妇不小心松手了。”
“殿下不介意吧?”
赵玉灵唇角笑意凝住,看着姜岁依旧无害柔软的神情,却分明从其中品出了挑衅。
“你…”
姜岁却低眸捂心口后退几步,声音轻颤,楚楚道:
“殿下恕罪,臣妇真的不是有意的……”
一个是得宠的七公主,一个又是正得圣心的裴世子的夫人,两边都不好得罪,周围人纷纷和稀泥地劝和起来。
将赵玉灵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姜岁还顺势掉了几滴泪,眼眶微红着,又垂眸压抑着泣声,肩膀微微颤动,看起来更可怜了。
赵玉灵瞧得牙痒,齿关紧了紧,忽笑一声:
“夫人言重,这种小事,我怎么会怪夫人呢?”
原来也不傻啊。
但就是些小聪明,且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