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去接三郎的下人回来了。”
兰府花厅里,郑氏慢悠悠的品着新茶,良久才道:“随便给那母子三人安排个住处,别让外人见了笑话。”
“老爷说了,那逆子的棺木直接葬去祖坟最偏的位置,灵位就摆去惠民寺祈福吧!”
已经被逐出兰家族谱的区区庶子,哪有资格入祠堂享受供奉?
“回老夫人,他们没接到三爷的棺木,也没看见三夫人和四小姐、三公子。”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外头有个穿丧服的姑娘,拉着口棺材跪在了咱们大门口。”
“哗啦!”
郑氏被气得砸碎茶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今儿个谁去接的人,全给我打发出府。”
这么大的一口棺材也能错过,是瞎了吗?
兰家的老祖宗早在五年前就过世,当年的嫡母也熬成了老夫人。
已经很少有什么事令她如此大动肝火。
前世兰溪找到了在茶肆里喝茶聊天的几人,才让他们将父亲的棺木悄悄从后门运入兰府。
她们一家三口加棺木悄无声息的入府,又悄无声息被害死。
这一次,她的回归,轰轰烈烈。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请祖父念在父子亲情的份上,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求祖父开恩,求祖母怜惜,求祖父开恩……”
额头磕在兰府门前的青砖上,很快就磕出血来。
春寒地冻,少女只穿了单薄的白色丧服,露出来的一截手腕被冻得失去了血色,泛着青白。
她身姿柔弱,泪流满面,几乎要昏死过去。
几十年前的老人们不禁回想起兰家那位才情惊人的庶出三少爷。
“当年兰三郎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惜被逐出家门也要为自己抗争,这么多年硬是没向兰家求助过一回。”
“不管几十年前如何,如今人都没了,是该让他入土为安的。”
“自己儿子死了都无动于衷,这兰尚书也太不讲人情了,父子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兰溪乘胜追击:“父亲的死讯,三个月前我就写信告知,祖父祖母却未曾派人去接父亲归家,孙女只能请了脚夫抬回来,请祖父祖母不要怪罪孙女,孙女实在没有办法。”
她一度哽咽得无法说下去,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嘎吱——”
兰府大门终于打开,老夫人郑氏领着兰家上下面色严肃的走出来。
少女眼神一亮,扑过去抱住郑氏的小腿:“祖母,您一定是祖母对不对?孙女兰溪求祖母……求祖母让我……”
“啊!”
郑氏正想抽出自己的腿,少女却在地上翻滚出去,重重地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噗!”
鲜血从凄惨少女的口中喷薄而出。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杀人啦!兰家老夫人杀人啦!”
三个铜板请来的地痞,吆喝起来还挺卖力。
就是趁着擦眼泪时塞进嘴里的鸽血有些过于腥臭了,熏得兰溪想吐。
“都让开,闹什么呢?”
威严的声音响起,是兰尚书下了值回家来了。
郑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老爷,不是我,我没踢她。”
兰如道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锐利如鹰的眼神落在缓缓起身的少女身上。
兰溪身体摇摇晃晃,特意三天未进水米,等的就是这一刻。
“求,祖父,让父亲,入……入土为安……”
说完,又重重摔在地上,但那双倔强的眼睛,无声与兰尚书对视着。
“你父亲的棺木可以入府,但你和你娘,还有你弟弟算不得我兰家骨血,兰家的大门,永远不会对你们敞开。”
闹得满城风雨,兰尚书也想扳回一城:“当年是你父亲亲自画押按下手印,我们在官府断绝脱离的关系,松口让他入祖坟是我最大的退步。”
她在威胁兰溪,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
他以为兰溪会求饶,会求着她和她那个低贱的母亲入府。
谁知那少女笑起来:“孙女此来只为完成父亲遗愿落叶归根,至于兰府,我从未想过要入。”
说完,她扶着石狮子起身,带着一身血污道:“今日也请诸位做个见证,我兰溪绝不会纠缠兰家,但父亲是尚书大人的儿子,这是不争的事实,还请尚书大人给我三百两银子,让我结清为扶棺回京欠下的费用。自此,我们一家和兰家再无干系。”
兰尚书骑虎难下。
他给郑氏使了个眼色,郑氏误以为他真不想认兰溪和兰洵两个野种。
“这是三百两,拿了钱赶紧滚。”
轻飘飘的几张银票,买断了兰溪与兰家的关系。
兰尚书差点没昏过去,他的意思是要郑氏出来打圆场,不能让兰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啊!
兰溪这个女娃也就罢了,兰洵可是男丁。
兰溪再不留恋,对着棺材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她和母亲约好,午时一刻要在龙津桥汇合,再晚就赶不上了。
算了算荣大人给的二百两,减去八十两的丧船费,二十两的脚夫费用,就只剩一百两了。
但刚才又讹诈了三百两,她还有四百两。
在并不繁华的永和坊买一处小宅子,大概六十两就够了。
剩三百四十两,添置完家中用具,估计还能有三百两,她要取一百两作用,剩二百两够母亲和弟弟至少十年衣食无忧。
说来说去,都是要感谢荣知县的雪中送炭。
而她,她自有自己的去处。
两个月后,皇宫开始为皇帝选秀,兰家的三小姐兰薇也在备选名单上。
可她若是不愿进宫呢?
兰家适龄的女孩中,只有她和兰薇。
前世兰薇仗着自己马上要入宫选秀,在她刚入兰府时就将她推下水,导致她落下寒症,经常咳血不止。
她的死,每一个兰家人都是推手。
那么这一世,兰溪要兰薇进不了宫。
选秀的名额,她要定了。
前世二伯母不是逼着她嫁给五十多岁的程御史为妾吗?
那这次就让她的女儿兰薇来享受那“荣华富贵”好了。
希望这一世她也能对自己的女儿说:“真是不知好歹,你可是去程御史家享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