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他的重大好消息传来,那个夜晚,陆芸白书房里的酒柜便会打开。
她不需要任何人陪,只是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最烈的酒。
看着屏幕上他领奖时自信从容的笑容,她会低低地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威士忌的辛辣,灼烧着她的喉咙和心脏。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为他由衷的骄傲,有深入骨髓的悔恨,有无法挽回的失落,最终都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寂寥。
她像守护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暗中动用手腕,为他扫清前路上一切潜在的荆棘。
有不长眼的竞争对手试图用龌龊手段打压他刚有起色的工作室,第二天,那家公司便会莫名其妙地陷入严重的合规调查;
有重要的国际展会名额被人暗中顶替,很快,主办方便会收到无法拒绝的压力,将名字更正回来;
甚至他团队核心成员的家人遭遇医疗难题,全球顶尖的专家会“恰好”排出了会诊时间……所有这些,都被处理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追溯到陆芸白这里。
她不再奢求他的感激,甚至害怕他知道,她只是用这种方式,为自己寻找一个继续存在的理由,一种微不足道的、可悲的赎罪。
时间悄然流逝,一年,两年。
直到有一天,一份更详细的报告放在了她的桌上。
除了顾修远事业上的又一里程碑,还附了一张抓拍的照片。
照片上,顾修远与一位气质温婉端方的女人在一家艺术书店并肩而立,两人低头看着同一本书,嘴角都带着轻松自然的笑意。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侧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尊重。
报告显示,这位女士是海外归来的著名建筑设计师周婉如,家学渊源,自身成就斐然,与顾修远在多个专业领域理念契合。
更重要的是,她是顾修远少年时期的校友,曾有过数面之缘,算得上是旧识。
近期两人因一个跨界合作项目重逢,交往逐渐增多,顾修远似乎并不排斥她的接近。
“周婉如……”
陆芸白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冰凉。
照片上那种融洽和谐的氛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她心脏最酸涩的角落。
她曾拥有他五年,却从未与他有过如此平静而温暖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本能的嫉妒和占有欲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几乎要立刻下令,动用一切手段让这个周婉如从她的视线里、从顾修远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就像她过去轻易碾碎那些碍眼的障碍一样。
但下一秒,顾修远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睛猛地浮现在她眼前。
他的话如同警钟再次敲响:“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她有什么资格?她凭什么?
剧烈的痛苦在她体内翻腾,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试图用生理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醋意和不甘。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一夜,地上散落着无数被揉碎的纸团和空酒瓶。
最终,天亮时分,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拨通了心腹的电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去查一下周婉如,以及她的家族企业,最近是否遇到什么麻烦。不要惊动任何人。”
调查结果很快回来。
周家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因当地政策突变陷入僵局,资金链面临巨大压力,周婉如近期频繁往返国内外,正是在处理此事。
陆芸白看着报告,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
她没有对周家施压,反而动用了自己一条极其隐秘的国际人脉,以第三方投资的名义,以一种完全符合商业逻辑、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方式,为周家的那个项目注入了关键资金,并协助疏通了当地关节,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整个过程,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家只会觉得是运气好,遇到了雪中送炭的投资者。
做完这一切,陆芸白站在空荡的别墅露台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感觉心里某个部分彻底死去了,同时也有一种诡异的、带着剧痛的平静弥漫开来。
她终于明白了。
爱到极致,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是希望他幸福,哪怕那份幸福与她再无关系,哪怕给予他幸福的是另一个女人。
她亲手毁掉了拥有他的资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那个能站在他身边的人,足够好,好到能给他所有她未曾给予的尊重、呵护与平静的爱。
这最后的“成全”,是她能送给他的,也是送给自己最后的、残酷的刑罚。
几天后,陆芸白召开了集团董事会,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
她将逐步卸任集团ceo职务,只保留董事长一职,集团日常运营交由一支她精心培养多年的职业经理人团队负责。
她本人将长期旅居海外,专注于此前以匿名方式设立的全球环保与教育公益基金会的事务。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没有人理解正处于商业巅峰的陆芸白为何急流勇退。
她处理完所有交接,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临行前,她独自去了一趟那栋留下无数痛苦与唯一一点点微弱温暖回忆的别墅,最后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飞机冲上云霄,她望着脚下逐渐缩小的城市,知道这一次,她是真正地、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