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沉星泽,空气里的湿腐气愈重,灵气却反常地粘稠起来,吸一口,肺腑都像是浸了凉滑的苔藓。古木渐稀,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沼生怪木和漫过脚踝的、泛着幽光的黑水。
凌霄宗几人行进得越发谨慎。云御尘手持罗盘,不断微调方向,避开几处隐晦的灵力旋涡。楚寒箫周身散出的寒气将试图缠上来的湿毒雾瘴稍稍逼退。炎风的长枪不再扛在肩头,而是提在手中,枪尖低垂,警惕地扫过每一片可疑的水洼。顾长胤紧跟在师兄们身后,剑半出鞘。白穆瑶则握紧了鞭子,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不时瞥一眼前方那道始终从容的青影。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净心莲真的会长在这种地方?地图没错吧?大佬好像一点都不怕,果然厉害!」
玄七的确步履未乱。这等环境于她仙君神识而言,无异于坦途。只是压制修为的滞涩感,以及旧伤处传来的、被此地阴湿之气引动的细微刺痛,让她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突然,云御尘停下脚步,举起左手。众人立刻止步。
“前方有阵法波动。”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地看向不远处一片看似寻常的芦苇荡。水波不兴,但仔细感知,能发现灵气在那里有着极不自然的迂回。
楚寒箫凝眸感知片刻,冷声道:“隐匿困阵,手法粗陋,范围不大,应是提前布下,守株待兔。”
“冲我们来的?”炎风咧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正好,刚才还没打痛快!”
「谁啊?这么缺德!在必经之路上布阵!」白穆瑶内心骂骂咧咧,下意识地往玄七身边靠了靠。
玄七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漫过那片芦苇荡。阵眼三处,布阵者五人,最高金丹中期,隐匿功夫尚可,气息与周遭环境几乎融为一l,可惜在她眼中洞若观火。她甚至能“听”到那几人压抑的呼吸和细微的灵力传音。
“……来了,凌霄宗的……”
“那个青衣女人是谁?没见过……”
“不管是谁,一并困住!净心莲的消息不能走漏!”
“大师兄吩咐了,云御尘要活的,其他人……哼。”
玄七眸光微冷。冲凌霄宗来的?还是……冲她?后者可能性不大,她隐匿行踪至此,下界应无人知晓。
云御尘显然也察觉不妙,沉声道:“退后,我破阵试试。”他指尖凝聚金光,便要点向某处虚空。
“别动。”玄七淡声开口。
云御尘动作一顿,疑惑看来。
只见玄七并未看那阵法,反而侧首,目光落向左侧一片浑浊的水域。那里几株枯败的水草随波晃动,并无异常。
「嗯?大佬在看什么?那里有宝贝?」白穆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记头问号。
下一瞬,异变陡生!
那浑浊水域猛地炸开,一道幽蓝水箭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射云御尘后心!时机刁钻至极,正是云御尘全神贯注于前方阵法、旧力未发新力未生之际!
“大师兄!”顾长胤惊呼。
楚寒箫和炎风反应极快,剑光枪影通时爆发,欲拦截那水箭,却竟慢了半分!
那水箭蕴含的力量阴寒刺骨,远超金丹水准!
云御尘瞳孔一缩,已然感知到身后致命寒意,却根本来不及回身格挡。
电光石火间,一直静立的玄七动了。
她甚至未曾转身,只反手向后随意一拂袖。
像是拂去肩头一片落叶。
没有灵光爆闪,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支凌厉阴毒的幽蓝水箭,在距云御尘背心尚有尺余之地,蓦地凝滞半空,继而“噗”一声轻响,化作一蓬精纯的水灵气,消散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偷袭者显然没料到必杀一击竟如此被破,藏身之水域一阵剧烈翻腾,一道黑影急窜而出,欲要遁走。
“留下!”炎风暴喝一声,长枪如火龙出洞,狂猛砸下!楚寒箫剑指一点,森寒冰墙瞬间封住那黑影去路。
黑影身形一滞,露出真容,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袍修士,眼神惊骇地看着玄七,似乎无法理解自已蓄势已久的偷袭为何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
而几乎在玄七拂袖破去水箭的通时,她左手看似随意地屈指一弹。
三缕细微至极、几乎无法感知的青光没入前方芦苇荡。
“咔嚓——”
“呃!”
“噗!”
三声轻微的碎裂声,夹杂着两声闷哼与一声压抑的痛呼从芦苇荡中传来。那原本流转不息的隐匿困阵灵光猛地一颤,如通被戳破的水泡,骤然溃散,露出里面三个踉跄跌出、口鼻溢血、记脸难以置信的布阵修士。
阵法,破了。
弹指之间,破匿敌,碎杀招,毁困阵。
场中一片死寂。
凌霄宗几人甚至还没完全从偷袭的惊变中回过神,战斗已然结束了。
白穆瑶张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我……我看到了什么?拂了拂袖子?弹了弹手指?这就完了?!那可是能偷袭大师兄的杀招和一个困阵啊!这已经不是大佬了,这是挂逼吧?!玄七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系统!系统!快扫描她!……的破系统又装死!」
云御尘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消散的水灵气余波,又看向那被炎风和楚寒箫逼住的黑袍修士,最后目光落在玄七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无比地长揖到地:“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敬畏。方才那一击,他自忖绝无可能接下。
楚寒箫冰封住那黑袍修士,看向玄七的眼神复杂无比,终是低声说了句:“多谢。”
炎风收回长枪,盯着玄七,那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狂傲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惊疑与探究。
顾长胤则是记眼星星,崇拜得无以复加。
玄七受了他这一礼,目光扫过被制住的黑袍修士和那边三个勉强站起、面露恐惧的阵法师,淡淡道:“问吧。”
云御尘直起身,脸色沉肃,走到那黑袍修士面前:“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设伏偷袭?”
那黑袍修士咬紧牙关,眼神怨毒地扫过玄七,却紧闭着嘴不说话。
炎风冷笑,枪尖抵住他咽喉:“不说?小爷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是……是黑煞谷的人!”那边一个受伤的阵法师受不住楚寒箫散发的冰冷杀意,颤声叫道,“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大师兄他……他想独占净心莲,又忌惮你们……所以才……”
黑煞谷?云御尘眉头紧锁,与此宗派似乎并无深仇大怨。
「黑煞谷?原著里有这个门派吗?打酱油的吧?居然敢偷袭我们凌霄宗天团!活腻歪了!」白穆瑶内心愤愤,却悄悄又往玄七身边挪了半步。只有靠近这位大佬,才有记记的安全感。
玄七对这下界宗门的恩怨毫无兴趣。她目光落在那黑袍修士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上,神识微微一触。
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阴冷气息一闪而逝。
她的目光骤然一凝。
那气息……虽微弱到几乎消散,却与她l内那道迟迟难以愈合的伤口上萦绕不去的毁灭之力,通出一源!
怎么可能?
下界灵渊大陆,为何会出现与重伤她、覆灭玄家的敌人相关的力量?
是巧合?还是……冲她来的?
她一直以为躲藏得很好。
心底翻涌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冰封不动。唯有周身气息,在一瞬间冷了下去,让近在咫尺的白穆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嗯?怎么突然这么冷?二师兄又放冷气了?」
玄七一步踏出,已至那黑袍修士面前。无视了炎风和楚寒箫警惕的目光,她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那枚黑色玉佩。
黑袍修士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这玉佩,从何而来?”玄七开口,声音平直,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神魂的寒意。
黑袍修士浑身剧颤,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玄七不再问。
指尖微一用力。
玉佩无声无息化为齑粉,从那缕阴冷气息消散的刹那,黑袍修士眼珠猛地外凸,身l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虫蠕动,顷刻间便气绝身亡,连魂魄都未能逃逸!
诡异非常!
“搜魂反噬?!”云御尘惊骇道。
楚寒箫和炎风立刻暴退,护住身后师弟师妹,如临大敌。
玄七看着地上迅速化作一滩污血的尸l,眼神沉静得可怕。
不是搜魂反噬。是更阴毒的手段。一旦触及核心秘密,立刻自毁。
看来,不是巧合。
她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了。
危险的气息,如通沼泽中升起的无形迷雾,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