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成精了。
我是一台90年代的落地扇,在出厂的时候,我便拥有了意识。
我在一家卖电器的小店里,被一个男人买走。
这个男人的家庭很普通,但是我很开心。
因为我是这个家的第一位电器成员。
我兢兢业业,为这个家庭工作了快二十多年。
见证了,这个家庭从贫困到小康。
从无孩到两个小主的出生。
从小主蹒跚学步到嫁人娶妻。
然而,今天我就要被抛弃了！
1
妈,咱们家这个落地扇,用了多少年了
它一直在那嗡嗡的响,吵死了！
要不丢了,换台空调吧！
空调更凉快！
这是女小主的声音,二十年了,她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两年前,她嫁给了城里,一个大公司的高管。
记得小时候,一到夏天,她把我打开后,就直接站在我面前,不肯离开。
有时候,为了抢我,还经常和男小主打架。
她仗着自己年纪大,经常把男小主打哭。
最后,男小主告状。
女主人便气呼呼的,把她给打了一顿,警告她不许欺负弟弟。
可是每次热的受不了的时候,她依然霸占着我。
然后,我就看着她,被女主人狠狠的打一顿。
最后,我被女主人,摆到了男小主面前。
女小主为了能吹到风,每次被打后,都一脸谄媚的,和男小主有说有笑。
似乎忘记了男小主告发她的事。
到四年级以后,她就基本上打不过男小主了。
所以,从那以后,每次被打哭的就是她。
但是,家里的男女主人,却没有一个帮她的。
她只能和男小主商量,男小主却根本不理她。
我每次看着她被热的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心里便很难受,于是摇起头,不时的给她送上一阵凉风。
轻柔的风,吹的她格外的舒服,她开心的笑了,我也很开心。
2
就这样,我陪伴她过了二十年。
两年前,我看着她穿着大红的嫁衣。
被一个身材有些发福,开着一辆黑色奔驰的胖男人,给接走了！
她先是哭着和男女主人告别,然后又笑着上了车。
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只天鹅,在高傲的仰着脖子。
后来,女小主每次回娘家,主人、女主和男小主都对她很客气。
因为,她每次回来,都拎着很多吃的,走的时候还会塞一些钱给女主人。
我的身边,不知从何时开始。
慢慢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家电,黑白电视、收音机、录像机。
夏天的晚上,主人一家都会围在一起,看着黑白电视里播出的节目。
而我,则是为他们,送上清凉的风。
自从女小主嫁人后,她每次再回来,女主人也总是把我摆到她旁边,生怕她热着。
只是每次她看到我,再也不像当初那样开心了。
她的眼中带着不屑,鄙夷。
似乎我是什么脏东西。
碍着她眼,让她厌恶。
不过没关系,我吹出来的风,还是让她很舒服。
只要她舒服了,我也就开心了。
只是,随着来的次数多了。
她的抱怨也多了。
不是嫌弃我,吹的风不够凉快。
就是说我发出的声音太吵。
还每次拿我和她们家,那个叫空调的东西比较。
我有些难受。
但是,我是一只风扇。
我的责任就是,吹出风,给主人带来凉爽。
女小主虽然每次都这么说着,可是每次来的时候。
她依然还是坐到,离我最近的地方。
只是她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我没用了,要把我丢掉
3
这时,女主人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看到她的脸上,沾满了混合着油脂的汗水。
她有些眼馋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女小主。
快三十年了吧,最近比较忙,忘记给它上油了。
这个风扇上点油还能用,换空调那得多浪费钱！
还是女主人好,知道心疼我。
至于她说换空调浪费钱,那纯粹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女主人每次打扫的时候,都会帮我清理身体。
而且时不时的,帮我把扇叶拆下来,清理上面的油渍。
所以我特别喜欢她。
女主人是隔壁村的女人。
她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碎嘴。
听她和村里其他女人聊天。
她嫁到这个家的时候,这个家里那真是穷的叮当响。
房子是土砖砌的,家里锅碗瓢盆,都是破破烂烂。
说是家徒四壁都不为过。
嫁到这个家后,她把这个家收拾的干干净净。
但是,主人不顶事,没什么文化。
除了种田啥都不会。
夏天的时候,土房子蚊子多,还特别热。
她大晚上,只能拿着个蒲扇去热,觉都睡不好。
她说的多,主人也烦了。
后面,狠下心花了十几块钱,将我买回来了。
我还记得当天,女主人见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反反复复在研究我。
看看我能吹出的风有多大,是不是很凉快。
于是我便竭尽所能,尽情的展示自己。
女主人什么都好,除了碎嘴。
当然,她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那还是90年代末。
改革开放,城里各种建厂,开始大力发展工业。
那会儿各个工厂,面对社会各界招人。
甭管有文化的,还是没文化的,统统都收。
女主人也时常催着主人,出去碰碰运气。
因为,村里那个啥也不会的二狗子,听说进厂后,每年能挣上万块钱。
过年回来的时候,腰间挂着bb机,村里谁看了都得说一句。
二狗出息了,快要当老板了！
于是,老实巴交的主人,也去城里碰运气了。
而主人常年不在家,家里的稻子,地里的油菜。
女主人一个人,根本招呼不过来。
有一次村西头的老王,见女主人一个人挑着稻子。
全身都汗湿了。
于是,便开始帮女主人。
这一来二去,帮的次数多了。
女主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就特意买了瓶二锅头,炒了两个菜,叫他来家里吃饭。
后面,我便被摆在床头,给他们吹风。
本来满身是汗的他们,一吹上我吹出的风。
反而出汗更多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帮这个家以外的人吹风。
年底,主人回来,带着大把的蓝色票子。
可把女主人高兴坏了。
她特意下厨,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还亲自为主人倒酒。
然后,开心的听着主人,说那天南海北的事。
尽管主人吹的牛,只是个小牛仔,但是女主人眼里还是闪着崇拜的光。
第二年,主人又出远门了。
带着女主人给他织的衣服。
还有那满满当当的土特产,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而我在夏天的时候,又不时的,开始为这个家以外的人,吹着凉爽的风。
而主人除了最开始的两年。
后面每年回来,慢慢的和女主人的话变少了。
我却看到主人撑着,女主人不在的时候。
用他买的那个诺基亚手机,给一个叫晓玲人发消息。
4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是男小主和他那个城里的老婆。
他一回来,便看到厨房做饭的女主人。
妈,茵茵也回来了,你记得把前两天,爸打的那几只螃蟹,给红烧一下。
啊,茵茵回来了,好好好！我来弄,你们先去坐着吹风扇吧！
男小主带着他老婆,坐到了女小主对面。
他走过来,便把我转到了,他老婆的方向。
见此,女小主眉头一皱。
弟,你把风扇调成摇头模式吧,大热天的要热死人。
姐,我和茵茵刚回来,出了一身汗！让我们先吹一会儿。
听到这话,女小主脸上不情不愿,但也没说什么。
我吹出的风,让男小主的老婆,格外的舒服。
只是,她看着我眉头紧锁。
见男,你们家这个老古董该淘汰了吧！嗡嗡嗡的,扇叶里还黑漆漆的。
听到她的话,我的扇叶猛的一顿。
男小主走过来,在我脑袋上拍了两下,我这才继续转动起来。
都是我爸,非得留着,这玩意早该扔了！
男小主看着我,也是满脸嫌弃。
我吹的风更凉了。
这个家里我最讨厌男小主了。
因为,小时候,他经常用女主人织毛衣的针,来戳我的扇叶。
害得我被修了好几次。
虽然我讨厌他,但是他却是我在这个家,照顾的最多人。
因为,这个家里所有人都迁就着他,宠着他。
毕竟这个年代,男孩就是家里的宝。
小时候,他趴在方桌上写作业的时候,最喜欢我在他旁边了。
我看着他在抓耳挠腮,时不时的抠抠手或是脚,就是不写题目。
外面有一点动静,他都要跑出去看看。
每次题目要写好几个小时。
有一次,因为看电视的时间太久,导致题目没写完,大晚上还在那写作业。
最后没办法,女主人让女小主帮他写。
结果他又嫌女小主写的不对,要自己写。
于是我在一旁,看着他边哭边写。
哭的满头是汗。
于是,我的风吹的更卖力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我守在他旁边。
村里的夏天,一到夏天蚊子特别多,也特别毒。
小孩子被蚊子叮一口,身上就会起很大的包。
但是只要我在他旁边,他就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后面上初中了,男小主在学校住,只有周六周日,我才能见到他。
每次回来,我只有晚上才能见到他。
因为白天的时候,他经常去一个叫网吧的地方。
晚上一回来,便把那台黑白电视打开。
然后,再把我挪到身边,边看着电视节目,边吹着风。
他看的很惬意。
我也很惬意。
后面上了大学,我见到他的次数更少了。
他偶尔回来,也是到县城里和朋友聚会。
然后,住在一个叫旅舍的地方。
有一次,他还带着一个女同学到家里。
然后特别殷勤的把我擦了一遍,我感到受宠若惊。
但是,随后他便把我摆到他那个同学旁边。
他自己则是端茶倒水,跑得满头是汗。
我那个时候很想给他吹吹风。
不过,他似乎更想我,为那个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吹风。
只是这个女生,我再也没见到过。
后面,他又带过两个女生回来,这些女生都很漂亮。
而每次他都会帮我擦一下,再搬出去。
再后面,男小主几乎没有再打开过我。
5
听到他的话,我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他眼中,从来就没有叫珍惜的词。
虽然在这个家里,我为他服务的最多。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没在意我。
都什么年代了,也就你们家,还在用这种老古董！每次回来都热的要死,要是再不装空调,我就不回来了！
那叫茵茵的女人,看着男小主,有些生气。
茵茵,别生气了,今天就让我爸把它扔了！
男小主一脸陪笑。
这个叫茵茵的女人,是城里人。
听主人他们聊天说,茵茵的爸爸是一名老教师。
而茵茵自己也是一名小学老师。
本来以主人家的条件,人家是怎么也不会嫁进来。
但是我想了想,以男小主的能力。
这个叫茵茵的,有些娇气的城里姑娘,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半年前茵茵嫁了进来。
这也算是男小主最慢的一次,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把人家姑娘带回家。
没多久,女主人的饭便做好了。
好几盘热乎乎的菜被端了上来。
妈,爸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点,差不多了吧！
女主人刚说完,大门又被打开了。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看到他,非常开心。
这几年,城里工人很多都回乡了。
听主人说,城里的活没有以前好干了。
主人也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
在城里也只是做着体力活。
他有些老实木讷,只是一个劲的埋头干活。
听他自己说,老板都很喜欢他。
因为他干活很踏实。
每每说到这个,他自己还很自豪。
却不知道,这个家的其他几个人,再也不像十多年前一样。
看他一脸的崇拜,而是隐隐带着些不屑。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自嗨罢了！
我看着主人的脸,感觉有些恍惚。
有多久,我没有好好看过主人的脸了。
他怎么老了！
我记得他只有四十来岁。
是什么时候他的脸如此沧桑。
还记得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
那时候,虽然他也很木讷,但是很有活力。
不仅仅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对自己也充满了自信。
只是,什么时候,他那自信的头颅低了下来。
我依稀能记得,他打开我的次数。
这个家里,他使用我的时间最少。
除了最开始买我回来的那几年,后面他便经常出门在外。
他偶尔停下来一次,也是在沉默的维修我的零件。
然后,便把我的使用权,交给家里其他人。
爸,你回来了,正好！妈的饭刚做好！
主人脱下脏衣服,然后去厨房洗了个手,才走过来。
他看见,男小主的老婆,嘴角带起了一个牵强的微笑。
茵茵,也来了！这次和见男,在家里住几天
爸,我和见男下午就走,我们回去还有事要忙！
听到她的话,主人那略带牵强的笑容,差点也维持不下去。
这样啊你们忙的话,就以你们的时间为准！
爸,这台老风扇,你给它扔了吧！
女小主似乎为了打破略带沉默的气氛,开口说道。
是啊爸,这玩意用了那么多年,早该换了！
男小主也连忙接话。
主人神色有些诧异。
怎么了嘛这不扇的好好的嘛
这个老古董,老是嗡嗡嗡的,吵死了！而且还时不时的就不转。
女小主抱怨着说道。
修一修不能用嘛
主人语气略有些沉重。
听到主人的话,女小主似乎不太高兴,她满脸不高兴。
您都修多少回了！而且,城里都是空调房！
我这一回来,就和呆在蒸笼里一样！
您就算不考虑我,也得考虑一下见男和茵茵吧！
没有空调,他们怎么住嘛！
听到这话,主人看了男小主和他的老婆一眼,沉默了好久。
我再看看嘛！
6
我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
听到主人犹豫的话,我有些难过了。
我为这个家服务了快二十多年了。
终于要被抛弃了嘛！
那略有些尴尬的气氛,很快就被他们热闹的聊天声音打破。
可我没有任何心思去听。
他们吃完饭后,又围坐在餐桌旁看电视。
爸,我买的这个彩电怎么样,画质好吧
呵呵,那是,比咱们家那台老黑白电视屏幕大,还是彩色的,看的节目也多。就是那个遥控器啊,一堆按钮,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不会放。
彩电,什么彩电
听到主人的话,我摇着头往电视看去。
那是一台24寸的电视,屏幕中的人都是和眼睛看到的一样,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这是什么时候更换的！
原来的黑白电视呢！
我有些惊恐,仔细的打量着这间房子。
箱柜,变成了立柜。
老日历,变成大挂钟了。
煮饭的罗锅,变成白色的方盒子了。
这些是什么时候更换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有些惊慌失措。
又感觉理所当然。
是啊！那些老物件都不在了！
我是第一个来的,最后一个离开,也算不错！
下午男小主和女小主都离开了。
家里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下来。
女主人在忙着家务。
主人坐在椅子上,他那带着沧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我。
是有些年头了！
还记得那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
东西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
当时买了一台风扇,高兴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时代变了,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了
该换咯！
7
当天下午,我被主人带到了,一间废品回收站。
一路上我,主人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废品回收站,将我卖掉的时候说了一句。
买来的时候花了十几块钱,卖掉的时候得到了十几块钱！
你也算尽忠职守了！
之后我又在废品回收站辗转,最终到了再生资源基地,被碾压机彻底碾碎。
但是我的意识,终究还是存在着。
只是在被投进钢铁厂冶炼炉的时候。
我的意识似乎被分裂。
不知道过了多久。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变成了一台智能空调的芯片模块。
我又被卖到了一个普通的家庭。
但是这家人,我似乎认识。
他们正是前主人的邻居。
这一天,这家人在吃饭的时候聊起前主人。
听说,老陈和他媳妇儿闹离婚！
啊！都五十来岁的人了,一双儿女都这么大了,离啥婚哦！
唉,感情破裂呗！貌合神离了好些年！
前些年,他儿子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老婆还跑了！把家里闹个底儿翻天！人最后还被送进去了！
这人也算是彻底废了！
去年女儿女婿,感情不和也离了！他女婿还在他家吵了一架。说他老婆在外面出轨,还经常拿自己挣的钱乱花！
唉,真是不省心！
谁说不是呢,这下两个指望都没了！他们俩也就过不下去。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人心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静静听他们说着这些话。
心中五味杂陈。
又过了几年。
这一天,我又听到了前主人的事。
老陈,被警察带走了！
犯啥事了
还不是村西的老王,喝醉了在那胡说八道！说什么自己年轻的时候睡了老陈老婆,被老陈知道了,老陈和她老婆当天晚上吵的不可开交,后面没动静了！还以为两人和好了,没想到,他当晚就把他老婆给杀了,然后藏到了冰箱里！
老陈怎么做的出来
啥指望都没了,也活了这么些年头,估计也不想活了！
哎,所以说,时代在发展,但人心不变,依旧是变幻莫测！
听到这里,我心中感到难受。
原来那个质朴的家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再加上我被熔炼炉炼了一次,意识也支离破碎。
又过了些时日,我的意识也终于消散。（本篇完！）
这是无声写的对年代的一些感悟,感谢有耐心的读者能读完本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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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初心不改,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