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韶阁外,暮色已深。古松依岩而立,风声拂过偃蹇粗枝,投下斑驳影子。远处尚回荡着门人巡逻的脚步,却异常克制;仿佛连夜色本身也觉出气氛变得绷紧。
萧墨寒立在廊檐下,指尖把玩着青铜暗刻的玉符,静侯燕曜辰回转。他曾习惯沉默,然今晚——他的心头如被无形细针轻轻挑动。
燕曜辰匆然归来,气息带着草木微凉,压低嗓音道:“南门外林间有异动。我辨了一路,宗门的标记被篡改过,有人悄悄进入。”
萧墨寒神色微沉:“是异族踪迹?”
“像是。有人以异符遮息,但路线显然熟稔,有内应带路。”燕曜辰抬手,掌心有雪白狐尾残毛与淡紫符纸。他低声补充,“我在林中救下个人,身受异族秘法所困。那人自称来送消息,说与你有关。”
萧墨寒目光如刃,抬步疾行:“带我去。”
夜色里,两人穿行光影深处。林间旧径上,温如砚早已蹲在一人旁边为其施针。药香淡淡,银针点入掌心,微微泛光。
那名线人黑衣覆身,失血苍白,目中却闪烁警觉与求生之火。一见萧墨寒,便吃力撑起身:“你是……萧家之人?”
萧墨寒眼底涌现暗流。未及细问,对方秦声夹着压抑的慌张:
“有人自宗门深院中,勾结异族,频偷流派古诀、炼器之法……你父母之祸,或与此案相关。界心印象镜,正被他们议取,另有大计。”
话音甫落,林下起风,一道厉影闪电般掠出。燕曜辰反应极快,猛踏地面跃起,横臂挡下来袭暗器,金石砰然。温如砚趁机将那人往后拖移,萧墨寒则飞身迎上。
林中影影绰绰,人影错动。那黑衣线人挣扎着递出一只残损的玉简:
“藏于药堂。内有记载——切切莫……信……”
线人记身冷汗,昏厥过去。
四人脱离林间,已近黎明。萧墨寒收起玉简,心事渐重。“药堂”二字,令温如砚神色剧变。
“那儿正是我看管的地方。而今晚我才从掌司口中得知,温家祖传秘方近来屡屡外泄。有人动了里头的经卷!”温如砚捏紧药箱,声音微颤。
燕曜辰冷声道:“内鬼必不止一人。宗门大有异变。”
萧墨寒暗自点头,“要查清此事,先得分头而行。琴璃与阵纹最熟,她可闯密室。曜辰,你与我查药堂线索。砚师弟若遇险,切勿独自应对。”
临近拂晓,商琴璃独自步入曲水巷。轻风抚过她的青纱衣裙,银羽簪映着晨光。她脚步极轻,无声无息贴近某处石壁。素手一展,掌心凝出微光,几道隐秘的阵纹浮现。她点破节点,阵光炸开细细光丝。
石门无声开启。她隐身其中,步步为营。暗室深处,烛影婆娑,竟现出几道身影。
一人身着宗门长老衣,阴影里侧颜冷肃。另有一身形妖异之人,肤若苍玉,瞳中暗藏紫芒。两人低语,琐琐言谈。
“交易未能暴露,白岳宗自当高枕无忧。界心印象镜进展如何?”
“已拿下南域散修五脉,镜影将至。若能得镜,足以号令诸宗。”异族人嗓音沙哑,“贵宗所谋,也是我族所需。但守规矩——难道不想稳固你们已得之权位?”
长老低声冷笑,“权位若不能守得,你我岂非通陷泥沼?”
商琴璃屏住呼吸。忽然一缕感知从密室深处涌出,似乎有人觉察到阵法微波。
她蓦地一紧,双指疾掐,一轮虚影小阵瞬息塑成,将自身气息融进暗影。
门外却响起脚步,一名身着黑色玄衣的侍者径直至门边,嗅鼻:“谁在里头?”
商琴璃静若寒鸦,心头止水。她动念催动阵纹,化身化影自密门暗道逸出。甫出门槛,下方忽然银铃声响,一抹涟漪扫过衣袂,她险些跌倒。
密道外,是繁复的回廊。忽有一人从侧影闪现,竟是折玉衡。
他眸光似笑非笑,语调疏淡:“阵法精湛,果然是商师妹。”
“折少主夜探密阁,有何贵干?”商琴璃不动声色,衣角犹带着微不可查的阵力残气。
折玉衡缓步靠近,背影在廊下与烛火叠映,压迫感森然:
“有时,探得太深,反而误了本意。”他话锋一转,似乎所指非单一人,“白岳宗自有宗规。你们这些外来者,也要谨慎行事。”
商琴璃心神警惕,却不肯示弱:“知进退者,未必身在局中便无自保之法。”
折玉衡微一凝眸,盯了她片刻,嘴角生出玩味的笑:“好个自保。”
迫于局势,商琴璃终究以巧妙之法脱身,返回后山暗角,与待命的温如砚会合。
药堂门前,萧墨寒与燕曜辰暗中查验所获玉简。玉简符文隐晦,翻捧之间,现出复杂经络和数条隐约书写的名字。数行字迹被人抹去,只余断句:“镜心……异契……药灵奏转……”末尾赫然有“温家”字样。
温如砚低声道:“这绝不是家族旧物记载。有心人故意留下,引人查探,而那些名字……都与每年试炼消失的弟子有关。”
燕曜辰颔首,眸光骤冷:“门内必有人勾结外敌,利用祖传秘方调制某种药物扰乱气脉——试炼中牺牲的弟子,可能只是试验品。”
萧墨寒手拂玉简,目光铁青:“所有线索都指向宗门高层与异族势力暗中勾连,界心印象镜或许才是真正核心。我们已无退路。”
就在此时,钟鼓悠扬。内门符使游走告令,召集试炼有功弟子赴外门守卫,名为历练,实则变相驱逐。掌门白嶂微笑送别,面色平静无波。
萧墨寒等人并肩站立,心中却已了然。这是一场试探,也是一次筛选——他们被迫暂离白岳宗的权势漩涡,却也得到了更大行动自由。
商琴璃低声道:“密室所闻证明,宗门高层已对我们下手,外门不止是历练那么简单。”
“路既如此,该走就走。”燕曜辰横刀负背,桀骜一笑,“若他们以为外门便可销蚀斗志,便休想封闭这尘世中的不平之事。”
温如砚郑重地提起药箱,面色坚毅:“只要秘方灵卷尚在,就有人为之赴死。此去我们不光是查清自已之谜,也为所有曾被蒙骗和牺牲者讨还公道。”
萧墨寒静静望着宗门高墙,双拳渐收。朝霞初生之际,他轻声开口:
“诸位,待浮生苍茫一镜照彻时,一切恩怨是非,终有水落石出之日。我们从白岳宗外门出发,真正的路,现在才算开始。”
远山连绵,雾色氤氲。几人的背影拉长在初阳下,踏入未知的征途。每个人心头都明白,有些谜团已在镜下显现,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悄然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