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工地上的人也逐渐活泛起来。
负责人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我缩在人群边缘,看着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的法医和技术人员围着那台巨大的搅拌机忙碌。
他们动作专业而冷酷,像在处理一件冰冷的证物。
有人小心翼翼地关闭了搅拌机残留的电源,有人架起强光灯对准那个黑洞洞的进料口。
当巨大的液压装置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抬起沉重的搅拌桶时。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混合着水泥粉尘的气味猛地扩散开来,比昨夜闻到的更甚。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干呕声。
强光灯下,搅拌桶内部的情形暴露无遗。
灰白色的水泥浆、凝固的混凝土碎块与暗红色的肉糜和碎骨彻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糊状物。
筋膜和脂肪的碎片纠缠着断裂的骨茬,一些依稀能辨认出属于人类肢体的碎块扭曲地嵌在水泥和碎石之间。
它们都被巨大的金属叶片挤压得不成形状。
粘稠的混合物正沿着冰冷的叶片和桶壁缓缓向下流淌,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法医和技术人员沉默地拍照、取样。
几个工人被叫去辨认那些尚未完全被水泥覆盖的衣物碎片。
是那个小工。
昨晚那个如同提线木偶般精确模仿我动作,最后跟着我一同僵硬挪出工棚的小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胃里翻江倒海。
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我忽然想起昨夜那栋小楼里,紧闭的铁门后传来“咯吱”声,那不是木头门轴的呻吟。
是搅拌机在运转时发出的响动。
如果昨夜我没有被那块染血的石头硌醒,如果我没有脱下鞋子。
如果我鬼使神差地跟着那个被控制的小工,踏进了那扇缓缓开启的铁门。
那此刻,被搅拌机里的水泥和碎石包裹着被切割成无数碎块的会不会就是我?
这个念头让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颤抖着。
“你!过来一下!”
这时候一个面容严肃的警察指向我,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我被带到了警局。
冰冷的金属椅子,惨白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纸张的味道。
问话的流程机械而冗长。
我如实讲述了昨晚的经历,这包括老李诡异的出现,小工如同镜像般的模仿。
以及我如何惊醒,如何发现小工不见了,如何在清晨看到搅拌机里的惨状。
当然,我隐去了那栋诡异的小楼,以及穿旗袍女子,还有之前老李那张哭丧脸和沉入坟包的画面。
这些太离奇了。
说出来,只会被当成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或者更糟,被怀疑精神有问题。
我只提到了半夜惊醒发现小工异常,然后自己因为恐惧跑出了工棚,在沙堆附近迷路打转,天亮才回来发现惨剧。
警察的问题集中在工棚的人际关系。
我是否听到异常动静,看到可疑人员等等。
他们反复确认细节,做着笔录。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怀疑,毕竟我是最后见到小工的人之一,而且我的行踪在凌晨显得可疑。
但我脚底的伤口、沙堆上杂乱的脚印和血迹,以及工棚里其他人证明我确实半夜跑出去的事实,暂时洗脱了我直接行凶的嫌疑。
走出警局大门,阳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