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污被水桶冲了几遍,混着泥沙,变成一片片污浊粘稠的暗红色泥浆,慢慢渗进干燥的水泥地缝隙里。
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被水一冲,淡了些,却又混进一股湿漉漉的土腥和腐败的怪味,依旧让人作呕。
当天晚上,我就被塞进了工地角落的临时工棚。
那工棚是用劣质彩钢板胡乱搭起来的,又矮又长。
推开门,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酸腐汗臭、劣质烟草和脚丫子沤烂了的混合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棚顶吊着几盏蒙满灰尘和油污的白炽灯泡,光线昏黄暗淡,勉强照亮棚内。
里面是两排通铺,用粗糙的木板钉成的大通炕。
木板早已被无数汗渍和油垢浸透,呈现出一种黑亮油腻的包浆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上面胡乱铺着花花绿绿、污迹斑斑的廉价被褥和草席。
空气是凝滞的,闷热粘稠,即使开着几扇同样布满油污的小气窗,也驱不散属于几十个疲惫躯体的污浊气息。
我把那个同样破旧的化肥袋子塞到铺位底下,薄被卷扔在油腻的木板上。
刚坐下,木板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棚子里闹哄哄的,工友们有的在打牌,吆喝声震天响。
有的端着搪瓷缸子吸溜着热水,更多的则是一脸麻木地歪在铺上抽烟,烟雾在浑浊的光线下缭绕。
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新人,工棚里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聚在一起,开始聊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的事儿真邪门儿了,我是亲眼看着老李掉下去的,他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呢?”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一个光着膀子、胸口纹着模糊不清图案的汉子猛嘬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烧得通红。
“老子就在他旁边抹灰!眼瞅着他脚底下那块板子‘咔嚓’一响,人就那么直挺挺地栽下去了!连声喊都没来得及!”
“对!对!就是那儿!”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工人,脸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水泥灰。
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指向窗外那片已经被水冲得发乌、但依旧残留着不祥暗痕的空地。
“就摔在那两袋灰(指沙包)边上!‘砰’的一声!我魂儿都吓飞了!心说完了完了,李叔这下摔成肉泥了!”
“可你们谁看见他人了?”
一个靠在墙角、显得比较沉稳的老工人皱着眉,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血是流了一大滩,沙包也浸透了,可人呢?那么大个活人,就算摔碎了,也得有骨头渣子吧?难不成真让那两袋灰给吃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但白天那景象太过清晰,又无法解释。
“吃吃了?”
年轻的工人脸更白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扯淡!”
纹身汉子嘴上硬气,但眼神也有点发虚。
“可…可老李头后来那样子你们不觉得怪?跟没事人似的!还嫌我们大惊小怪!那眼神,冷冰冰的”
“还有那血味儿!”
沉稳的老工人补充道。
“冲了那么多遍水,现在去那儿站会儿,仔细闻,还能闻着点铁锈掺着土腥的味儿邪性!”
工棚里的议论声嗡嗡作响,恐惧像看不见的霉菌,在浑浊的空气里悄然滋生、蔓延。
每个人都在试图用语言驱散心头的寒意,却反而让那诡异的气氛更加浓重。
我靠在冰冷的彩钢板上,没有插话。
就在这时,工棚那扇歪斜的铁皮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