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暮色像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秦家屯。
屯子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飘出了晚饭的香气,夹杂着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秦建华回到家,秦迎春已经做好了晚饭。
姐弟俩沉默地吃着饭,各怀心事。
秦迎春看着弟弟,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建华,忠叔找你没啥大事吧?我看他脸色很不好。”
秦建华扒拉了一口粥,含糊道:“没啥,就是婶子的病忠叔心里难受,找我唠唠。”
“唉,可不是嘛,五六百块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秦迎春听到这话,顿时叹息一声,“忠叔忠婶儿真是苦命人,要不咱再给拿点?”
“姐,钱的事你别操心。”
秦建华打断她,缓缓摇头道:“这年头各家都难。我拿了五十块钱给忠叔,是顾着乡里乡亲的情意,也是感谢忠叔处处帮我。可咱家日子也得过,而且秋后建民和丁香也要上学”
“快吃饭吧,吃完我帮你收拾。”
秦迎春见他不愿意再扯这事,也清楚他说的那是事实。
给忠叔的五十块钱已经是他家最近攒下的钱近三分之一了,帮人总归得有个度,总不能不顾自家的日子。而且桂香婶那病
不管咋个说,他们当然希望桂香婶能好起来的。
另一边,秦忠家里却是冷锅冷灶。
昏暗的油灯下,徐桂香虚弱地靠在炕头看着老伴蹲在灶坑前烧热水,屋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和压抑的气氛。
“他爹”
徐桂香鼻头发酸,声音微弱地开口。
“你别瞎琢磨了,俺这病俺知道治不好了,白花钱还拖累你”
秦忠猛地站起身,走到炕边紧紧握住老伴枯瘦冰凉的手,眼睛通红,声音却异常坚定。
“你胡说啥!谁说你治不好?省城大夫说了,能治!就是得花点钱!”
“钱的事你别管,俺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
徐桂香浑浊的眼里满是担忧和绝望,说话间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咱家哪来的钱?你可不能去干傻事啊俺宁可死了,也不能让你”
“俺不干傻事!”
秦忠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俺往后多进几趟山,俺这老手艺还没丢,多弄点山货药材,总能攒出来!”
徐桂香听着,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了解自己的老头子,那眼神里的决绝她看得懂。
她用力回握住秦忠的手,急得声音都在发抖。
“他爹,别去。山里危险,俺老了,活够了你不能有事”
“放屁!”
秦忠低吼一声,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你才五十多,算啥老!咱俩苦了一辈子,日子刚有点盼头你说啥傻话!”
“你得给俺活着!好好活着!等俺攒够了钱,咱就去省城,把病治好了,回来俺还要跟你过二十年、三十年!到时候”
“到时候咱要是愿意,就去抱养个没爹没娘的小崽儿,咱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这番带着泪的憧憬像一把刀子,戳在徐桂香心上,也戳在她那求死的意念上。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老伴怀里,压抑地痛哭起来。
秦忠紧紧抱着她瘦削颤抖的身体老泪纵横,却咬紧了牙关,把所有的哽咽都憋回肚子里。
这个家,不能散!
他得撑住!
夜深了,屯子里的灯火陆续熄灭,狗吠声也渐渐稀疏,只剩下偶尔的几声虫鸣和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三道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前后脚到了林子口。
“都齐了?”
“齐了,忠叔。”
“走!”
秦忠大手一挥,三人登时融入了夜色里,朝着黑黝黝的山林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