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华听着那几句不阴不阳的风凉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年头男女同志稍微有点接触,就能被人嚼半天舌根子。
越是搭理,他们就越来劲。
他的心思全在刚才大伙儿抱怨的农具上,那才是实实在在关乎收成、关乎肚皮的大事。
他冲林晓鸥和稍微缓过来点的徐妙芬点了点头便拉着秦卫国转身走回自己休息的地方。
“建华哥,那帮人嘴真欠”
秦卫国有些气不过,低声嘟囔。
“甭理他们,干好自己的活,挣好自己的工分才是正理。”
秦建华摆摆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抓起一把黑土在手里捻着,目光却投向了远处那些因为使用过度而磨损严重的镐头、犁铧,还有社员们弯腰点种时那辛苦的背影。
前世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还有徐妙芬给他的那几本书上的知识,在他脑袋里慢慢碰撞,融合。秦建华一边挥着镐头刨那硬邦邦的茬子,一边在心里默默琢磨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不巡山的时候秦建华就跟着生产队下地干活。晚上回家伺候完自留地和小满,就着那盏昏暗的煤油灯拿着笔和纸写写画画。
秦迎春纳着鞋底,看着弟弟那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问。
“建华,你这吭哧瘪肚地画啥呢?跟鬼画符似的。”
“画点好东西,能让咱干活轻省点的好东西。”
秦建民和秦丁香好奇地凑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那歪歪扭扭的线条是啥。
“哥,这是啥车啊?咋还有个小漏斗?”秦建民指着其中一个草图问。
“这叫点种器,等做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秦建华笑了笑,继续修改他的草图。
他设计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镐头加固套,其实就是个带几个尖齿的铁套子,能套在原有镐头根部,一方面防止木柄劈裂,另一方面那几个尖齿能增加破土力度。
另一样是点种器,简单的木制或铁皮制的漏斗形容器,下面连着一根中空的尖嘴管,用手控制一个小机关就能漏下种子。这样点种就不用老是弯腰了,而且能控制播种的深度和密度。
画好了草图,他就开始踅摸材料。
那点种器好办,主体用木头就能做,关键的控制阀门和尖嘴管需要点铁皮。
镐头加固套则完全需要铁料。这年头铁料金贵,新的肯定没有,只能找旧的、废的。
于是,巡山的时候他眼睛就不仅仅盯着山货了,还留意着有没有被人丢弃的废旧铁器。
下工路上,也常在村里的垃圾堆、废料堆旁边转悠。还真让他找到了几块锈蚀的铁皮、一段废弃的铁链、几个不知道啥机器上掉下来的废零件。
材料凑得七七八八,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得找会打铁的人帮忙打造。
秦家屯唯一会打铁的,是住在屯子最东头的五保户赵老栓。
赵老栓年轻时在外面的大铁匠铺里当过学徒,后来回了屯子,谁家铁锹镐头坏了,菜刀钝了,都去找他拾掇。
老爷子脾气有点倔,但手艺没得说。
这天下午收工早,秦建华用旧报纸包了两块从供销社买来的桃酥,拎着那包废铁料,来到了赵老栓那间冒着黑烟,叮当作响的小铁匠铺。
离老远就听见呼哧呼哧的风箱声,以及和叮当叮当的铁锤声。
炉火烧得正旺,映得小小的铺子里一片通红。
赵老栓穿着一件破旧,被火星烧出无数小洞的帆布围裙,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煤灰,正抡着一把大锤,用力地砸着一块烧红的铁条,手臂上虬结的肌肉随着动作一鼓一鼓。
秦建华没吱声,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直到赵老栓把那块铁打好,扔进旁边的水桶里,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这才咳嗽了声。
“赵大爷,忙着呢?”
赵老栓回过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眯着眼看了看。
“是建华小子啊?咋?你家镐头又坏了?”
老爷子嗓门洪亮,带着浓浓的鼻音。
“没,镐头好着呢。”
秦建华走进来,把桃酥放在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