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日头暖和了不少,屯子周围的积雪化的七七八八,露出了黑黄色的土地,空气里也带了点湿漉漉的泥土气息。秦家屯让一桩大喜事给搅得热火朝天。
孙红军要娶媳妇了!
孙家在屯里算得上是条件不错的人家。
孙红军的爹是队里的庄稼老把式,侍弄土地是一把好手,他娘也是屋里屋外收拾得利索,干活麻利的人。孙红军自己是民兵,现在跟着巡山队挣的工分多。
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底下两个妹妹也都出嫁了,负担轻。
这场婚礼在他们这地方,办的算是相当体面了。
婚礼定在三月末的一个休息日。
天还没亮透,孙家院里就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帮忙的乡亲邻里早早赶来,灶房里热气腾腾,两个巨大的柴火灶烧得旺旺的,一口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酸菜,粉条和大块的猪肉。
虽然肉不能可劲儿放,但油水足足的,浓郁的香气飘出老远,勾得人直咽口水。
另一口锅里蒸着白面掺了玉米面的两合面的馒头,还有金黄色的窝窝头,这在平时可是难得的主食。
秦建华、秦卫国、赵二狗跟孙红军是拜把子的兄弟,当然是帮忙的主力。
秦建华被安排了记账的活儿。
乡亲们送来的贺礼五花八门,有用红纸包着几张毛票的,当然大多是一毛两毛,关系近的也就五毛一块已是重礼。有送一对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脸盆的,有送布料的,有送暖水瓶、镜子、洗脸架的,还有送自家做的干蘑菇、木耳、一小坛子大酱的。
秦建华拿着个红纸订的本子,认真地记着谁家送了啥,这都是人情往来。
秦卫国和赵二狗则跟着几个壮劳力,忙着从各家借桌子板凳,在院子里摆开。
桌子板凳高矮不一,样式各异,但在院里排开,也显得颇有气势。
孩子们像过年一样兴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就等着开席吃好的。
新娘子是邻屯的姑娘,叫李碗碗,据说是她娘生她之前摔碎了个碗,又想着碗是吃饭的家伙什,盼着自己姑娘以后吃喝不愁,所以取了个这名字。
李碗碗模样周正,身子骨也结实,是个聪明能干的。
这亲事是去年开春定下的,两人来往了一段时间,两家也就尽快把事给办了。
接亲的队伍天蒙蒙亮就出发了,用的是队里那辆套了马的胶轮大车,这已经是屯里最高规格的迎亲队伍了。车辕上插着两面小红旗,马脖子上也系了红布条。
孙红军穿着一身半新的蓝色的卡布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脸上笑得红光满面。
快晌午的时候,屯口传来了唢呐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喊叫。
“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马车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屯子。
新娘子穿着一件红底小碎花的新棉袄,头上围着红头巾,羞答答地低着头,由娘家送亲的嫂子搀扶着下了车。
“新娘子进门喽!”
一小挂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孩子们一拥而上抢着捡没炸的哑炮。
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簇拥和嬉闹下进了院子。
仪式简单却郑重:先对着墙上贴的毛主席像三鞠躬,然后向孙红军父母鞠躬,最后夫妻对拜。由屯里最有威望的秦万山说了几句“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团结生产,早生贵子”的祝福话,就算礼成了。
紧接着就是最实在、最让人期待的环节——开席!
帮忙的妇女们系着围裙,端着巨大的粗瓷海碗,穿梭在桌子之间。
菜式不算花样繁多,但分量绝对实在。
一大盆油汪汪、香喷喷的猪肉炖酸菜粉条,一大盆土豆炖豆角,一盆金黄的炒鸡蛋,一盆清爽的凉拌酸菜丝,主食是管够的两合面馒头和窝头。
每桌还有一小壶地瓜烧酒,男人们可以抿上几口,解解乏,助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