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没有毒……
我低头看着掩在黑纱广袖下的青紫手背。
没有毒,那我现在所承受的,又是什么。
还是说,谢妄楼射进紫衣蛇女体内的银针没有毒,真正有毒的是打入我体中的这枚……
所以,这才是他所说的,诛心?
我呼吸沉重地闭上眼睛,每一口寒气入嗓,都携着火燎般的疼痛。
他觉得我在装,在演戏……
说不准现在心底已经烦透了我这副虚伪的面孔,那还解释什么。
都没意义了。
“是。”我默默捏紧双手,整颗心如坠冰窟的麻木道:“银针上,确实没有毒。”
一点小伤而已,死不了。
他听着我的低语,紧攥成拳的五指无声松了些。
良久,才轻描淡写的道了句:“近来阴苗族不安生,你少往外跑。还有谢妄楼,离他远点。不然出了什么事,莫要怪本尊没有提前提醒你!”
谢妄楼……是我主动接近的吗?
不是你,亲手把我扔给谢妄楼的吗?
“劳蛇王大人挂念了,我很好,死不了。”我别过头,赌气的冷淡回复他。
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他腕上的一抹暗红,是血……
伤口贴近脉搏,被利器划破的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再严重点,这只手就要废了!
“青漓……”
分明心里在生他的气,可看见他的伤,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忧。
他平静嗯了声。
我咽下喉间苦涩:“你手腕上的伤……需要包扎吗?”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骨气。
可现在才发现,骨气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静了静,软了嗓音:“不用。”
我踟蹰片刻,总归没坳过内心的冲动,从怀里掏出那枚做好的香囊,起身下床,把东西塞进他负在身后的手中:
“这是、给银杏做香囊的时候,做多了一枚……你拿着吧,觉得合眼缘就留下,如果不喜欢,找个地方扔掉便好。”
香囊落入他手中,他第一时间收去,拿在眼前细看很久……
我转身,回到床边坐下。
看着窗边那长身玉立的墨青色尊贵身影,张了张嘴,“如果……我说,谢妄楼的银针上的确有毒,你信吗?”
他闻言,忽然将手里香囊紧紧攥成一团。
但却迟迟没有回应我只言片语。
我心下了然的苦笑笑,彻底死了心,躺回床上,侧身面向墙壁……
“骗你的,哪有什么毒。你的心上人也中了银针,要是有毒,你肯定早就发现了。”
毕竟你可是在她刚被银针伤到时,就紧张着急的抱起她,找地方替她查看伤势了。
她身上的银针如果真有毒,你今晚,怕是就不会回来了……
我抱紧被子,闭上双眼假装安心沉睡。
而他,在我躺下后沉默了将近五分钟,之后并未进入戒指内休息。
选择化作一道青色灵光,飞离了我的房间。
可能是被我刚才模棱两可的话给得起了疑心,着急回心上人那里,好重新确认一遍心上人到底有没有中毒……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他身边多余的那个。
原来,他的心里早就装了人。
只怪我没有把握好和他相处的分寸,如果我肯老老实实地和他维持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应该就不会这样伤心难受了。
怪我,生了贪念,想要得太多。
……
一夜无眠,但好在身上的寒意褪去了许多。
难道是毒性真被我运功逼退了?
但,毒针留在我体内始终是个隐患。
趁着我有力气下地走路,还是先去找李叔与阿乞帮我逼出毒针比较稳妥。
只奈何,我这两天的运气委实不大好。
好不容易顺利来到李叔家门口,却被邻居告知李大叔凌晨五点就带着银杏阿乞上山采草药去了。
估摸得中午十一点左右才会下山回家。
没找到李大叔,我倍感失落地站在银杏家门口,消沉了好一会儿。
可碰巧的是,我竟在打算原路返回时,撞见了大老远从隔壁村子赶来看望李大叔父女俩的宋潮生。
刚从大城市回来的宋潮生年轻气盛风华正茂,浑身都散发着自信潇洒的光芒……
与我打照面,四目相对的那一瞬,西装革履的宋潮生惊讶得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认出我,眼下一喜激动唤道:“小鸾镜,是你!”
忙将右手提的礼品转放进左手,和左手的礼物包装袋一起拎着。
腾出手来亲近地握住我胳膊,“还真的是你!四年没见,小鸾镜长大了,也长开了,比当年更漂亮了!”
我迎上他目光中的欢喜诧异,忍着体内不适,勉强朝他抿唇浅笑,客气打招呼:“潮生哥,你回来了。”
宋潮生点点头,想了下,又忙将手里一份礼盒翻出来递给我:“呐,潮生哥特意帮你挑的!”
“这是……”
我看着他送过来的礼盒迟疑不接,他却硬将东西塞进我手里,满眼期待地催促道:
“先打开看看,潮生哥可是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天然无暇的这东西,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拿着!和潮生哥客气什么?你连潮生哥的礼物都不要,潮生哥可是会难受的!别辜负了潮生哥一番好心意!”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自是不好再推辞。
天然无暇的……什么?
我好奇地接过礼盒,轻手打开礼盒的盖子。
这才发现,盒子里放着一串红彤彤的玉珠项链。
看这珠子的成色质地,似乎是南红中的锦红!
明艳温润,醒目张扬。
“这是南红珠子。”宋潮生眉眼含笑格外热络的温声和我解释:
“我在我一个爱收集玉石文玩的朋友那见过一块漂亮的南红原石手把件,看见它的第一眼,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你的影子。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红色很衬你。”
垂下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他一脸真诚道:
“你今天这身鬼师服饰,红衣黑纱,很美。
我在我朋友那见过南红后,正好我爸妈催促我回老家办事,我就想着回来前,在省城给你带样礼物。
从他那离开,我就直奔玉石珠宝店去了,只可惜这种好料子很难在现在的市场上轻易买到。
我连跑了三天,进了三十多家店,都没能碰上真正的纯天然南红。
珠宝店里的南红要么是普通玛瑙,要么是造了假,如果没有我那个行家朋友在手机那头给我掌眼,我还真会被市场上的假冒伪劣南红给骗到。
好在,我朋友知道我在找南红,没几天就从他文玩界大亨好友那里得到了省城哪家店有高货南红的确切消息,我开车连夜去那家店找老板商量价钱,最终总算成功拿下了这串南红。
那老板说,这锦红是南红中的极品,料子稀少,一年内大厂做出来的项链成品更是屈指可数。
还好我去得早,不然这锦红第二天一摆上展柜,不到半天肯定就被人收走了。
鸾镜,你快戴上,让潮生哥看看。”
我知道南红料子的珍贵,这串锦红无论从色泽还是工艺上来看,极品中的极品,我虽常年身处大山不与外界接触,但我们山里也是通了网的!
这串南红项链放眼下的市场上,至少得小十万!
我们这些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远古族落,多少族人一辈子都挣不到十万块……
“这太贵重了。”我合上礼盒二话没说就把东西退了回去:“潮生哥,我是个粗人不懂赏玩这些,你还是把项链拿回去吧。”
宋潮生反手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深长地凝望着我坚持道: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哪有送人的礼物再收回的道理。再说,这点小钱在潮生哥手里,不算什么。
潮生哥如今在省城做大买卖,一个月的成交额都好几十万了。
当初我家穷,可受过老祭司不少回接济。
记得有一年过年,老祭司在集上买了两只活鸡,路过我家门口时看见我奶奶坐在石磙上抹眼泪,就去问我奶奶怎么了。
我奶奶说儿子媳妇从外地打工回来过年,她却手头拮据连买只老母鸡炖汤的钱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我爸妈。
老祭司听完可是想也没想就把手里刚买的两只活鸡都给了我奶奶!后来还赶在我爸妈到家前送了我家一小筐腊货!
老祭司对我家有恩,当初老祭司自己家里也没有多少腊货,可为了不让我家不饿肚子过年,直接分了家里一半腊货给我家。
现在,我每月赚几十万,送你一条几万的南红又怎么了?”
“可是无功不受禄。”虽然他说得很有理,但我还是不想接受他这么重的礼物。
当年外婆分给他家腊货本就不是图他家以后显贵了如何报答我们家,换个人家生活条件如此艰难,我外婆也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
他再三阻止我把礼物还回去,望着我的眼神温柔和煦:
“鸾镜,你再拒绝,潮生哥可要生气了。这条项链是我特意给你挑的,你就当……是潮生哥还了老祭司当年的那份恩情。”
“我外婆已经过世了……”
“我知道。”他把礼盒稳稳放在我手里:“可你外婆这辈子的心愿不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吗?我报答你,和报答她没区别。”
拎起手里剩下的礼盒同我说:“而且不止你一个人有,老师和银杏也有,我给他们买得更多呢!”
我见状,没理由再拒绝他,只好接受了他这份好心:“那好吧……”
想了想,我突然心生好奇,浅声问他:“你给银杏带了什么礼物呀?”
他脸上笑意一僵,咳了咳,从一堆礼盒里又翻出了一个红色纸袋,取出和我手里这只盒子差不多的红绒面首饰盒,打开给我看:“这是给银杏的……”
看这包装,应该也是贵重首饰。
他送银杏贵重项链是应该的,毕竟李叔当初可是白养了他好几年,从没找他父母要过一分钱。
银杏更是待他比亲哥哥还亲。
高中毕业那年,他终归是年纪小,少不更事。
或许现在年岁大了也成熟了,终于明白真情的可贵了。
他亲手把首饰盒打开……
但里面的东西却让我顿时如鲠在喉!
竟然只是一串普通的珍珠项链。
还是直径仅有六毫米的小圆珠子……
这珍珠的个头还没有银杏十二岁那年在集上买回来的大蚌开出来的那颗珍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