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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妈妈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
冰冷,怨毒,可怕。
生活好像突然安静下来,那几天,妈妈一句话都不说,爸爸除了喝酒就是出去打牌,打赢了就会睡觉,打输了就回来拿鞭子抽妈妈。
一个暴雨夜,外面忽然亮起闪电。
我被吓得睡不着,抱着枕头去找妈妈。
却看见爸爸又一次拿起鞭子,一边抽一边骂。
“妈的!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赔钱货,你他妈竟然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闪电照在爸爸那张骇人的脸上。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妈妈的绝望和痛苦。
我捡起落在地上的砍菜刀,爬上了床,站在爸爸身后对准他的脖子狠狠砍了下去。
那一瞬间,鲜血泵出,妈妈瞪大了眼。
可是我的力气太小,爸爸没死。
他取下刀,恶狠狠地瞪着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我可是你老子,你竟然敢砍老子,看我今天不把你这个狗杂种一起弄死!”
他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死死抵在墙上。
妈妈尖叫一声,忽然捡起床上的砍刀狠狠冲了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恐惧和解脱,在一瞬间到来。
妈妈跪在地上先是疯狂大笑,然后又开始嚎啕大哭,最后又哭又笑。
我被吓得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碎肉,半天动弹不得。
电闪雷鸣,狂风乱作,像是哀鸣的奏乐,也像是喜悦的嘶吼。
妈妈拖着爸爸,扑通一声推进池塘。
那晚,她站在池塘淋了一整夜的雨,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像是魔怔了一般。
第二天,村里人就开始继续传我天煞孤星的谣言,说我不仅克死了爷爷奶奶,又克死了爸爸。
我被吓得高烧惊厥,几天几夜都不退。
再醒来,我忘记那个雨夜的所有事,也忘记了爸爸是怎么死的,我真的以为是自己克死了爸爸。
后来,妈妈的精神就失常了。
直到这一刻,姥姥和姥爷哭着来寻她,劝她丢下我这个祸害,我才知道,那晚暴雨天,她虽然解脱了,但也永远逃不出去了。
唐家人全死了。
只剩下我这个刚满四岁的孩子。
如果她带走我,每当看到我,妈妈就会想起这里每个日夜发生的所有耻辱,况且这里山高路远,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逃出去?村民发现不会帮忙,只会阻拦。
毕竟我和她都是这个村子罪恶的证据,我们出去,村子所有罪恶都会完蛋。
不带走我,自己逃,那我只能自生自灭。
要么被流言蜚语杀死,要么活活饿死,或者跑到山上被野狼活活咬死。
原本就被折磨到半疯的妈妈,彻底被禁锢在这里。
她永远逃不出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狱了,所以她疯了,她不再抱我哄我,不在替我暖脚,她一心想杀了我。
杀了我,或者杀了自己。
我哭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这一刻,我全都明白了,我是妈妈的累赘,是她逃不出过去噩梦的罪恶根源。
只要有我在,她一辈子都逃不出梦魇。
因为我是妈妈永远愈合不了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