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从那天起,萧衍就变了。
他不再来偏殿,也不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
养心殿的气氛,冷得能冻死人。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我的底细。
派出去的密探,一波又一波。
调查回来的结果,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
原主沈清月,沈将军的独女,从小胆小懦弱,大字不识几个,见到生人都会脸红。
除了那张脸,和现在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
所以,我是谁?
是颠覆他江山的妖女,还是借尸还魂的野鬼?
他宁愿相信前者。
因为后者,太过荒谬。
他认定我是一个戴着假面的敌人。
于是,他开始用各种方式,企图撕下我的面具。
他撤走了小桃,把我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换成了他自己的眼线。
他下令,断了我那个小菜园的供水。
任由我辛辛苦苦种下的黄瓜番茄,在烈日下慢慢枯萎。
他甚至,当着我的面,把我闲来无事画下的「老年太极拳分解图谱」,一张一张,撕得粉碎。
纸屑像雪花一样,落在我脚边。
他以为我会哭,会求饶,会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那是我准备过几年筋骨彻底养好了,教宫里这群小姑娘小伙子们一起练的。
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他开始变得冷酷,喜怒无常。
他不好好吃饭,通宵达旦地批阅奏折,把自己折腾得眼下乌青。
像个跟家长赌气的孩子,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
看着他糟践自己的身体,我第一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这算什么本事。
南方大旱,赤地千里。
地方官员呈上来的赈灾方案,漏洞百出,无异于画饼充饥。
萧衍在朝堂上,和那帮老臣们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主张强硬开仓,一个主张安抚为先。
谁也说服不了谁。
萧衍心烦意乱,回到养心殿,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
我在偏殿听着外面的动静,摇了摇头。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压不住那群老油条。
我走进小厨房,煮了一碗清火的绿豆汤。
然后,端着它,推开了书房的门。
几个军机大臣正愁眉苦脸地站着,见我进来,全都愣住了。
萧衍坐在书案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没理他,径直走过去,把那碗绿豆汤「啪」一声放在他面前。
「先喝了,降降火。」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书房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我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份被揉成一团的赈灾方案。
我摊开,只扫了一眼。
「蠢。」
我毫不客气地评价。
「引流分洪?南方现在连河都快干了,你引什么流?分什么洪?」
我指着方案上的一条。
「开仓放粮?怎么放?是直接发,还是以工代赈?」
「方案里一个字没提,这么放下去,一半的粮食都得进贪官的口袋。」
「安抚灾民?派人去念圣旨?百姓都快饿死了,谁有空听你讲道理?」
我把那份破烂方案扔回桌上。
用我当年在社区调解邻里纠纷的经验,一针见血地指出三处致命错误。
「第一,立刻派钦差南下,不是去赈灾,是去打井。」
「去找水源,打深井,先解决饮水。」
「第二,粮食要运,但不是白发。」
「组织青壮年以工代赈,修渠建坝。」
「有活干,有饭吃,民心才能稳。」
「第三,严惩贪腐。钦差必须有先斩后奏之权。」
「国难当头,谁敢伸手,就剁了谁的爪子。」
「杀一儆百,比任何安抚都有用。」
我说完,书房里死寂一片。
几个老臣看我的眼神,从震惊,到思索,再到恍然大悟。
只有萧衍,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当着他所有心腹的面,将他内阁商议数日的国策,批得一文不值。
这比任何顶撞都让他难堪。
更坐实了他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懂得这等经国济世之道?
除非,她背后有人。
或者,她根本就不是人。
他猛地站起,指着我的鼻子,恼羞成怒地嘶吼。
「沈清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干预朝政!」
「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
我看着他那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只剩失望。
天子之怒,也不过如此。
「不可理喻。」
我丢下四个字,自己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