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镇子的方向,“它在催了,每片叶子都在数时辰。”
周明远猛地回头,海眼里的金属骨架竟停止了上升,管道里的绿色液l开始倒流,顺着新铺的铁轨往镇上蔓延。那些液l流过的地方,沙地上的金属粒纷纷聚集,组成细小的齿轮,沿着铁轨的方向滚动,活像群归巢的蚂蚁。
“是树在组装……”
他攥紧了祖父的电报,纸张边缘突然变得锋利,割破了指尖。血珠滴在针孔图上,那些小孔竟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l,渐渐连成行字迹:“铁树开花,骨为肥”。
镇钟又响了,这次却只有一声,沉闷得像口棺材落地。周明远看见杂货铺伙计的瞳孔突然放大,鳞片下的皮肤迅速干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软下去,最后竟缩成块巴掌大的金属片,上面刻着
“编号七”
的字样,顺着铁轨滑向海眼。
这才是献祭的真相。周明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谓的祭品不是被吃掉,是被
“压缩”
成了最纯粹的零件。春桃、王屠户、道士、伙计……
他们身上的鳞片和刻痕,不过是转化过程中的副产物,就像炼钢厂的炉渣。
怀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表盖内侧的照片彻底融化,露出底下的金属底板,上面刻着行极小的字:“周,宣统三年,研究员”。周明远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
——
这表根本不是他在上海买的,是临走前导师塞给他的,当时只说是
“老乡托带的旧物”。
海眼里的低鸣突然变成尖锐的嘶啸。金属骨架顶端的齿轮眼球猛地转向镇子,无数齿牙开始高速转动,卷起的气流掀得周明远几乎站立不稳。他看见铁轨上的绿色液l已经流到镇口,所过之处,青石板路都冒出白烟,石板缝隙里钻出银白色的根须,形状和老槐树的根须一模一样。
“还差最后一块……”
罗盘碎片在掌心发烫。周明远忽然想起自已的医学院毕业证书,编号是
“宣统三年第柒号”,和伙计的吊牌编号只差个汉字。导师当时笑着说这编号吉利,现在想来,怕是早就被编进了这份
“零件清单”。
他猛地扯断领口的纽扣,往海眼的反方向跑。怀表的滴答声、镇钟的余响、海眼的碾压声在身后组成无形的墙,每跑一步都像撞在棉花上,胸腔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竟和父亲背上的星图刻痕产生了共鸣
——
那些齿轮状的刻痕,不正是放大的心跳轨迹吗?
镇口的石桥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伯,还蹲在桥洞下的枯草堆里,旱烟枪掉在脚边,烟锅里的火星已经熄灭。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后脑勺正对着周明远,头皮裂开道缝,里面不是脑浆,是密密麻麻的齿轮,正随着海眼的节奏转动。
“明远……”
李伯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像是有台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回家吧,你娘在蒸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