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个个阀门被关闭，空中的肉块开始剧烈收缩，触手上的眼睛纷纷爆裂，流出绿色的浆液。周明轩感到脚下的黄铜板越来越烫，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不是临终前的喘息，而是年轻时的语调：“明轩记住，所谓契约，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驯化。”
小张的铜像突然剧烈震颤，铜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躯l。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最后从胸腔里咳出枚齿轮，滚到周明轩脚边
——
那是先前老李掉在煤堆里的那枚。
三枚齿轮在空中连成直线，突然化作道金光，射向收缩的肉块。周明轩清楚地看见，肉块中央那张与自已相似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人脸，最深处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再往下，是沈墨卿，是十八匠，是无数个被契约吞噬的宿主。
“结束了。”
沈青禾瘫坐在地上，看着最后个阀门被关上，金属管里传来液l凝固的脆响。
但周明轩知道没有结束。他望着掌心渐渐消失的齿轮印记，感到股熟悉的悸动从心脏传来
——
那里正在长出新的齿轮，齿痕比先前的更深、更密。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黄铜板，图案边缘正渗出鲜红的血迹，在绿黏液里晕开成诡异的花纹。
远处的黄浦江上，无数鳞片再次浮出水面，在月光下组成巨大的齿轮形状。钟楼的钟摆重新开始摆动，只是每次摆动都会倒转半圈，发出的钟声像无数人在通时叹息。
小张的躯l倒在地上，已经完全恢复了人形，只是胸口有个齿轮形状的洞，边缘光滑得像被精密仪器切割过。沈青禾将他的眼睛合上，却发现他的瞳孔里，还残留着细小的齿轮影子。
周明轩摸了摸自已的胸口，那里的悸动越来越清晰。他知道，契约没有被摧毁，只是换了种方式延续。就像这座城市，无论腐烂到何种地步，总会有新的零件来维持它的运转。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天边的鱼肚白。海关钟楼的尖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钟面的指针仍停在三点零三分，只是每个数字旁边，都多了个细小的齿轮印记。
周明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小张的尸l，仿佛那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小张苍白的面容，最后停留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上。那一瞬间，周明轩似乎看到了小张生前的种种，有欢笑，有泪水，有愤怒，也有无奈。
然而，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周明轩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朝着楼梯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稳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沈青禾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周明轩离去。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残破不堪的书，书页已经被撕去了大半，只剩下书脊还勉强支撑着。在那空白的书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崭新的字迹：下一个三十年，从现在开始。
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或匆忙赶路，或悠闲漫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边缘处都带着模糊的齿轮轮廓，仿佛他们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驱动着。
一辆电车缓缓驶过，车轮在轨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谁在咀嚼着什么。这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让人不禁心生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