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气味里，总掺着些别的东西。周明轩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窗外的雨正斜斜地织进来，在玻璃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像某种低等生物的爬行轨迹。
“周先生，这东西……”
助手小张的声音发颤，指着解剖台上的异变。那具昨夜刚从江里捞上来的浮尸，腹腔里本该是脏器的地方，此刻爬记了黄铜色的细齿，咬合处还挂着半透明的脓状液l。
周明轩摘下金丝眼镜，用白大褂擦了擦镜片。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手术刀的锋刃。“取样本。”
他说，声音平稳得像解剖台的大理石面。
小张哆嗦着拿起试管，液l滴进去的瞬间，管壁上竟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拼出半个残缺的齿轮图案。“这是……”
“别碰！”周明轩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的手如通铁钳一般紧紧地按住对方的手腕，指尖透露出丝丝凉意。
这一触碰，让周明轩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三天前那个令人痛心的时刻。当时，他的父亲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生命的气息正从老人那枯瘦的身躯中渐渐消逝。父亲那干瘪的手指，仿佛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死死地抠住他的胳膊，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破旧风箱在艰难地喘息。
在父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他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黄铜齿轮，颤巍巍地塞进了周明轩的手中。周明轩凝视着那个齿轮，它的齿痕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丝记忆。
然而，此刻，当他看到眼前这脓状液l中浮现出的纹路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寒意——那纹路竟然与父亲给他的黄铜齿轮上的齿痕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急切地拍打着窗户。周明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凝视着那扇窗户，只见玻璃上除了雨水的痕迹外，还隐隐约约地映出一张模糊的脸。
那张脸，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周明轩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张的面容。可是，小张明明就站在他的身后，怎么会在窗户上出现他的脸呢？
周明轩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过头，想要确认身后的小张是否真的在那里。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小张的视线交汇时，却发现小张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异常举动感到十分困惑。
“周先生，怎么了？”小张的声音在周明轩的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遥远。
再回头时，玻璃上的那张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道道蜿蜒流淌的雨水痕迹，就如通干涸的血迹一般触目惊心。周明轩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黄铜齿轮，那坚硬的棱角深深地嵌入他的手心，带来一阵刺痛。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如通这齿轮的转动一样，再也无法停止或回头。
就在这时，解剖台上的浮尸突然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明轩和小张都惊得呆立当场，完全无法动弹。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浮尸腹腔里的黄铜细齿竟然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恐怖。
周明轩和小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细齿彼此咬合、旋转，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着一般。随着齿轮的逐渐成形，一个完整的黄铜齿轮出现在他们眼前。然而，更让人惊骇的是，那齿轮的中心竟然慢慢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丝毫的光亮，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将整个上海都淹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让人感到一种无法逃脱的压抑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