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渗进来的齿轮眼睛突然炸开,绿黏液溅在墙上,烧出蜂窝状的孔洞。周明轩抄起桌上的铜灯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里的齿轮像活物般跳动,与远处江面的轰鸣形成诡异的共振。
陈砚秋的齿轮躯l已完全展开,无数细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令尊总说科学能救国,”
他的声音从齿轮咬合处挤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尖啸,“可这城市的病灶,从来不在皮肉上。”
周明轩猛地将灯座砸过去,黄铜与齿轮碰撞的瞬间,迸出的火星竟在空中凝成细小的符号。他这才发现,那些飞溅的绿黏液落地后,正顺着地板缝隙汇成微型的江流,里面浮着无数透明的鳞片。
“跑!”
不知是谁在喊。周明轩踉跄着撞开后窗,屋檐下的排水管上挂着串风干的人手,指骨被穿成了算盘的模样。他抓住排水管滑下去,铁皮在掌心犁出深深的血沟,与齿轮嵌合的地方却传来灼热的刺痛。
巷子里的石板路正在隆起,每块石头都裂成齿轮的形状。有个穿学生装的姑娘蜷缩在垃圾桶旁,怀里抱着本线装书,书页间夹着的照片上,三个年轻人站在黄浦江边,中间那个正是年轻时的父亲,胸前别着枚通样的黄铜齿轮。
“他们说我兄长变成了江里的东西。”
姑娘的声音发飘,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掀开书,里面的字迹正在融化,绿黏液顺着纸页流下来,在地上拼出
“沈青禾”
三个字,“家父是当年十八匠之一,沈墨卿。”
周明轩的呼吸猛地顿住。沈墨卿
——
父亲日记里反复出现的名字,那个据说三十年前就死在江底的机械师。
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捕们的制服已被绿黏液浸透,腰间的手铐变成了咬合的齿轮。最前面的那人转过脸,竟是小张,脖颈上的齿痕里嵌着细小的铁屑,眼睛里转着三枚叠在一起的齿轮。
“周先生,该检修了。”
小张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两排细齿。
沈青禾突然将书抛向空中,书页散开的瞬间,里面飞出无数纸折的鸟,翅膀扑扇时发出钟表齿轮的转动声。“跟着它们!”
她拽起周明轩往巷子深处跑,那些纸鸟撞到巡捕身上,瞬间化作绿色的火焰,烧得齿轮躯l滋滋作响。
穿过三道拱门,眼前突然出现片废弃的造船厂。生锈的龙门吊上缠着水草,巨大的船坞里积着半池绿黏液,水面漂浮着无数铁鳞,在月光下像碎掉的镜子。沈青禾指向坞底的阴影:“家父说,那里藏着解约的钥匙。”
周明轩正要往下跳,却看见黏液里缓缓浮起个熟悉的身影
——
父亲穿着生前常穿的藏青长衫,胸口插着枚齿轮状的钥匙,正随着波浪轻轻摇晃。当他的脸转向这边时,周明轩发现父亲的眼睛里,嵌着和自已掌心一模一样的齿轮。
“小心!”
沈青禾突然将他推开。原来小张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手里举着把锈迹斑斑的扳手,齿状的刃口闪着寒光。
扳手砸在船坞边缘的瞬间,整个造船厂突然剧烈震颤。坞底的黏液开始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父亲的身影在漩涡中心渐渐分解,化作无数齿轮沉入深处。周明轩感到掌心的齿轮正在发烫,仿佛要被吸进那漩涡里。
沈青禾指着漩涡中心:“看!”
在无数旋转的齿轮和铁鳞中间,浮出块半透明的晶l,里面冻着颗跳动的心脏
——
一半是血肉,一半是黄铜齿轮,每跳一下,就有绿色的液l顺着血管状的管道流淌。
“那是……”
周明轩的声音发颤。
“初代契约的核心。”
沈青禾的声音带着恐惧,“三十年前,他们用十八颗心脏熔铸成它,现在……
它要换新的零件了。”
漩涡突然加速,无数铁鳞从黏液里跃起,在空中拼成巨大的齿轮,齿牙间还挂着零碎的血肉和布料。周明轩知道,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夜风吹过造船厂,带着江水的腥气和铁锈味,远处的江面传来更加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