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快跑!!”
彼得、雅各和约翰大声呼喊的声音传来。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只见在那人的带领下,所有人围住了吉舍。
伴随着火把的到来,吉舍这才看清楚,引领他们的,正是茹达斯。
他的脸上混合着紧张、兴奋与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他快步走到吉舍面前,声音因复杂的情绪而扭曲,却仍履行着那丑陋的约定,“老师!!”
随即,他上前亲吻了吉舍的脸颊。
这是一个信号。
刹那间,兵丁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抓住了吉舍。
彼得猛地拔刀反抗,砍伤了大长老仆人的耳朵。
然而吉舍看现在这情况,彼得要是不走,肯定一样要和他被抓住的,于是他赶紧说道,“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
瞬间,彼得和门徒们顿时咬了咬牙,只能看着他们曾追随的老师被捆绑,随即他们在一片混乱中四散逃入漆黑的树林,远远遁去。
茹达斯完成了他的交易。
他急切地环顾四周,寻找那个与他接头的商人。
混乱中,他看到了对方的身影,正站在一群圣殿守卫旁边,脸上带着事成的淡漠。
茹达斯挤过去,声音因激动和一种如释重负的扭曲感而颤抖,“人已经交给你们了!我的报酬呢?你答应我的!”
那商人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近乎残忍的笑容。
他没有多言,只是从腰间解下那个沉甸甸的、曾让茹达斯心心念念的皮袋,随手抛了过去,仿佛扔给乞丐一块干粮。
“拿去吧,加略人茹达斯,这是你应得的。”
茹达斯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钱袋,那熟悉的重量让他狂跳的心稍稍平复。
交易完成了!
他拥有了财富,也推动了老师,或许很快就能看到神迹降临,扭转一切!
他紧紧攥着钱袋,甚至没心思再看一眼被押走的吉舍,匆忙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好好清点他的战利品。
他躲进一条远离橄榄山的、污秽阴暗的巷弄,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贪婪地就着稀疏的月光,颤抖着手解开皮袋的系绳。
然而,当他把里面的钱币全部倒在手心时,期待中金灿灿的光芒并没有出现。
躺在他掌心的,是三十块黯淡无光、冰冷沉重的银币。
三十块银币?!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丰厚金币,这仅仅是……罗马律法上规定赔偿一个奴隶的价格!
刹那间,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冰水浇头,将他从头到脚淋得透彻。
他被骗了!
他出卖了视自己为门徒的老师,背叛了多年的追随与情谊,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然而最终换来的,竟然只是区区三十块银币?!
“他们……他们给了我三十块钱……”
他喃喃自语,声音先是难以置信的低语,随即变得痛苦而破碎,“我……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只卖了三十块钱……是有罪了!我是有罪了!”
狂乱的悔恨和羞耻如同毒蛇,瞬间咬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和扭曲的自我合理化。
他仿佛看到吉舍被带走前那悲痛的目光,那目光此刻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听到空中回荡着无尽的嘲笑……
看啊,这就是你背叛的价值!一个奴隶的价钱!
他像疯了一样,抓起那三十块沾满罪孽的银币,发狂似的冲回圣城当中,找到那些刚刚完成抓捕、正在休整的长老们。
“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
他对着那些冷漠的面孔嘶喊,将银币用力扔向他们,“这钱还给你们!这罪我担当不起!”
但那些长老只是轻蔑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令人作呕的苍蝇。
有人冷冷地拂开弹到身上的银币,嗤笑道,“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承当吧!”
“你自己承当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的绝望吞噬了茹达斯。
他无法面对明日升起的太阳,无法面对其他门徒,更无法面对自己。
他踉跄着逃离了圣殿,世界在他眼中已变成一片灰暗绝望的废墟。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城外,找到一处荒僻的田地,那里有一棵孤零零、树干扭曲的老树。
月光凄冷地照在树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绝望中,他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颤抖着将其抛过一根粗壮的树枝。
冰冷的悔恨和羞耻感淹没了他,他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
“我有罪……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
这是他最后的呓语。
随后,他踢开了脚下的石头。
与此同时,吉舍正被押解着穿过圣城那冰冷的街道,将他押到了大长老那富丽堂皇的住处上。
然而旧教长老们虽然抓住了吉舍,但内心深处仍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所攫住。
他们忘不了他在圣殿展现的神迹、那洞察人心的智慧、以及民众对他“神子”身份的狂热信仰。
他们害怕这看似柔弱的人身上,真的蕴藏着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于是,在正式定罪之前,一场残忍的“试探”开始了。
他们首先要验证吉舍是否为神子。
如果吉舍是神子的话,他们折辱、殴打吉舍,那势必会招来神怒和惩罚的吧。
所以他们买通帝国的酷吏让其尽情折辱、殴打吉舍,自己却并未亲自动手。
酷吏们蒙上他的眼睛,然后轮流用拳头殴打他,嘲弄地喊道,“你不是先知吗?猜猜是谁打你?”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侮辱与讥笑充斥耳边。
接着,他们又找来一件紫色的破袍子,强行披在他被打伤的身上。
又用荆棘编成一个粗糙的冠冕,狠狠地扣在他的头上,尖锐的刺扎进他的额角,鲜血顿时蜿蜒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们塞给他一根芦苇当作权杖,然后轮流跪拜在他面前,戏弄地说,“恭喜,茹达人的王啊!”
说完又夺过芦苇击打他的头,向他吐唾沫。
整个夜晚,极尽所能的肉体折磨与精神侮辱持续不断。
长老们却冷眼旁观。
他们就是要看看,在这极致的痛苦与屈辱之下,那传说中的“神子”是否会显现神迹,是否会召唤天火降临焚烧这些亵渎者。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吉舍始终沉默着,如同先知以赛亚书中所描述的“默然的羔羊”。
他承受着一切,没有反抗,没有诅咒,甚至没有一句辩白。
唯有偶尔抬起眼时,里面渐渐的绝望和愤怒,反而让一些行刑者感到莫名的不安。
但对于旧教领袖们来说,这沉默和无能的绝望、愤怒正是他们想要的证据!
看吧!
什么神子!
什么弥赛亚!
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骗子!
若他真是神之子,父神岂会坐视他受如此奇耻大辱而毫不干预?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确信了。
所有的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鄙夷和一种“拆穿骗子”的得意。
他们押着遍体鳞伤、头戴荆棘冠冕、身披紫袍的吉舍,来到罗马总督彼拉多面前,并迫不及待地向聚集起来的民众宣布。
“看哪!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神子’!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可怜虫!”
“我们试探了他,折磨了他,他可曾显过一丝神迹?可曾有一声雷从天上为他辩护?”
“假的!他是假先知!是亵渎者!他迷惑了你们!”
“他若真是神子,父神岂会不救他?!”
……
被煽动起来的民众,甚至是那些对吉舍的信仰不是很坚贞、如今却感到被“欺骗”了的人们,看着台上那狼狈不堪、毫无“神威”可言的身影,失望迅速转化为愤怒。
“骗子!”
“亵渎者!”
“他竟敢自称神子!该死!”
“送他上刑架!送他上刑架!”
……
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吉舍内心此刻更加痛苦,心灵上的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他难以承受,他似乎明白了父神为何要屡次三番惩罚世人了。
如此污浊的世间,如何能得到父神毫无保留的怜悯和慈爱?
正如他之前所说,一个世代如果真的需要神迹才能让他们相信父神,那么这个世代不就是邪恶混乱的世代吗?
吉舍站立着,血从额角的荆棘冠冕下不断渗出,流过他平静得可怕的面容。
他看着那些狂热叫嚣的旧教徒,看着那些轻易倒戈的民众,心中的怒火仍在暗自燃烧,但已与一种浩瀚的、为这一切罪孽代赎的悲悯交织在一起。
……
而在幽界之中。
看着这些画面,宿渊满意地笑了。
这怒火,这挣扎,这极致的痛苦与坚贞的信仰之间产生的巨大张力,正是最完美的祭品。
它预示着,当最终的绝望降临那一刻,交换将会是何等强烈与彻底。
“吉舍,快点吧……快点做出你的选择吧。”
宿渊催促着,却又不想错过这杰作诞生的全过程。
他似乎都不急着离开幽界这个地方了,而是更乐在这塑造杰作的过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