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吉舍显露神子威望后不久,提比略的命令,也如同帝国机器上一颗冰冷的齿轮开始转动,经过层层传递,最终抵达了茹达行省的总督府,放在了本丢·彼拉多的桌案上。
读完来自罗马城的谕令后,本丢那粗犷的眉头却紧紧皱起。
他放下手中的铜制酒杯,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其实在他治理下的茹达地,一直以来,各种先知、狂想者层出不穷。
但大多不过是昙花一现的麻烦制造者,最终要么自行消散,要么被罗马的军靴轻易碾碎。
事实证明,这些家伙才不是什么先知、神子,不然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庇佑着他们的神明,怎么没有保护住他们?
但吉舍不同,虽然那天本丢并未出现在茹达人的和平圣城当中观摩父神教习俗中的诫礼。
可那天的神迹竟然都能传到罗马城去,那此刻就担任茹达行省的本丢·彼拉多怎么会不知道?
他也是询问了手下调回来的、负责当地情报的百夫长们,详细询问了关于吉舍的情况。
不少人都言之凿凿,确实看到了“神迹”诞生。
本丢也就不免有些敬畏了,两千年后的唯物主义世界尚且仍相信鬼神的存在,更何况这个两千年前的世界?
以往他不在意,那是因为那些先知、狂想者实在太假。
但此刻就连他手下那些绝对忠于帝国的士兵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当日确有神迹……
那就可能是真的了。
他揉了揉眉心。
而且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宗教文化现象,而非迫在眉睫的政治威胁。
为一个少年兴师动众,显得罗马总督府太过紧张和愚蠢。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茹达祭司和长老们暗中嘲笑的样子,他也同时不愿意去得罪一个真正的“神子”或者“先知”之类的人物。
即便这个“神子”是异教神的神子。
但是……命令来自皇帝提比略。
那位性情愈发难以捉摸、且以多疑和严苛著称的皇帝,违背他的意愿是极其不明智的。
本丢·彼拉多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无视命令,但也不愿过度反应,得罪一位可能是真的“神子”。
他再次召来百夫长,下达了指示,“增派两名机灵点的探子,最好是会当地语言的希腊裔或叙利亚裔辅助兵,去拿撒勒。他们的任务是观察,记住,仅仅是观察,记录这个叫吉舍的少年的日常言行,见过哪些人,说过什么话。”
“非必要,绝不干涉,更不得主动挑衅。有任何可能涉及叛乱或煽动对抗罗马的迹象,立即上报。否则……就当是去监视一群谈论白日梦的农夫。”
他的命令清晰而克制。
在他看来,这既执行了皇帝的指令,也避免了无谓地刺激当地人的情绪,又没有得罪那位神子的地方,引发本来可能不存在的麻烦。
他将主要精力依旧放在维持税收、镇压真正的盗匪以及平衡茹达地方势力上。
吉舍这个名字,暂时只是他冗长待办事项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脚注。
……
与此同时,在拿撒勒地区。
一年的时间,在宿渊日夜不休的低语“教诲”,同时吉舍还走出去走到普罗大众中。
二者知行合一下,他的思想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他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某种“神圣”的使命感与紧迫感。
他胸前的圣印石,也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与他共鸣,强化着宿渊的每一句话。
他花费了大量时间研读经卷,但不再是简单地接受传统解释,而是以宿渊灌输的“新视角”进行批判和重新阐释。
最终,这一年,他系统地整理编纂出了与父神旧教教义基本背道而驰的全新教义。
在教义编纂出来的那一刻,吉舍激动地走出到父亲和母亲的面前,说道,“父亲、母亲,这就是父神所教诲我,引领我编纂出的父神教义,我打算后天登上那加利利的高山上,去宣扬父神的仁爱和慈悲。”
“既然是父神所教诲的,那该当传播和宣扬。”
约瑟和玛丽自无不可,而是大为赞叹地说道。
并且约瑟转头看向自己的学徒们,说道,“去!告诉拿撒勒城内外的人,后天吉舍将为大家宣扬父神的仁爱和慈悲,凡是来听讲的人,都可以拿到半小袋麦子。”
如今约瑟家已经成为了乃至伯利恒地区都颇有家资的大富之家,这点花销依旧承担得起。
尤其这是为了宣扬父神的仁爱和慈悲的,约瑟如今已经不追求钱财、权力了。
他只想日后如父神当初承诺那般,登上天国,永居父神之右!
学徒们顿时毫不怀疑,兴高采烈地说道,“是,我们这就去告诉城里的大家!”
很快,吉舍将在高山上传讲父神的道,前来听道者都可以获得半小袋麦子的消息传遍整个拿撒勒。
顿时所有人都期待着,只是贪婪的人是因为那半小袋麦子,信教的人却纯粹是因为吉舍。
而这一天很快如期而至。
此时正值春日,阳光和煦,微风拂过野花点缀的山坡,带来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好奇者、渴望者、怀疑者、贪婪者,甚至还有两名伪装成朝圣者的罗马探子,人们从拿撒勒、迦拿、迦百农乃至更远的地方汇聚而来,男女老少,络绎不绝,沿着蜿蜒的小径向上攀登。
最终在一片开阔的、能够俯瞰加利利美景的缓坡上聚集起来。
还有约瑟的学徒和工人们真的在不断分发着承诺的麦子。
此时人头攒动,低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疑虑与某种莫名兴奋的情绪。
吉舍早已立于高处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
他身着一件朴素的白色亚麻长袍,山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角和微卷的褐色短发。
他面容依旧年轻,却笼罩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威严,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扫视众人时,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角落。
他脖颈上的深红霸王之卵在阳光下流转着内敛而奇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