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人声鼎沸,修士们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凌念小小的身子坐在一张大长凳上,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晃悠,小手豪气地一挥:“小二,把你们这最贵的招牌菜,什么龙肝凤髓、油焖大鹏鸟翅都给本仙子上一份!要快!”
小二哥看着这还没桌子高的奶娃,又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俊美得不像凡人的和尚,嘴角抽了抽,但还是陪着笑脸应下:“好嘞!客官您稍等!”
无妄站在一旁,月白僧袍与这喧闹油腻的凡俗之地格格不入。
声音不大,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格外响亮。
凌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指着他的肚子,奶声奶气地调侃:“和尚,你看,你的肚子都替你还俗了。”
无妄那张万年冰封的玉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他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社死”。
很快,菜肴流水般端了上来。
凌念一手抓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灵兽腿,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把另一只递到无妄嘴边:“来,和尚,张嘴,啊——”
“小施主,贫僧不食荤腥。”无妄后退一步,避开了那油腻的攻击,神情颇为狼狈。
“啧,真没劲。”凌念嫌弃地撇撇嘴,自己啃得更香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连肉都不敢吃,你还修什么仙?不如直接找块地把自己埋了,还能长出个蘑菇给后人尝尝鲜。”
无妄:“”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遇到这个女娃后,就变成了一块千疮百孔的豆腐,随时都在漏风。
就在凌念准备解决第三只兽腿时,她啃肉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了小镇的西北角,原本的戏谑与天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一股压抑、阴冷、粘稠得如同沼泽的魔气,正从那个方向丝丝缕缕地传来。
这股气息和云舒师姐身上中的“幽魂蚀骨咒”同源,但更加精纯,也更加邪恶。
倒胃口!
“啧,真晦气。”凌念把啃了一半的兽腿往盘子里一扔,拉着无妄的袖子就要走,“吃饱了,和尚,我们换个地方睡觉。”
她绝不多管闲事,尤其是这种一看就牵扯甚广的麻烦事。
然而,无妄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同样感受到了那股魔气。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声音清冷,“魔气滔天,恐有生灵涂炭。贫僧既已遇上,便不能坐视不理。”
“哟?”凌念乐了,她松开手,抱着胳膊,仰着小脸看他,“佛宗圣子要普度众生了?行啊,那你去呗。我先去找个客栈睡大觉,等你把妖魔鬼怪都超度完了,再来给我当保镖。”
她对佛宗没有好感,对舍己为人没有好感。
无妄看着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眉头微蹙:“小施主,你”
“我什么我?”凌念打断他,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讥诮,“和尚,我问你,这世间的恶,就只有魔修吗?”
无妄一怔。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正道修士,你渡不渡?那些为了抢夺一件法宝,就能对同门痛下杀手的所谓名门正派,你渡不渡?还有那些高高在上,视下界生灵为蝼蚁,随意玩弄他人命运的伪君子,你又怎么渡?”
凌念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锐,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插进无妄的心里。
“你连人心都看不清,渡什么众生?靠你念几句经,还是靠你这张长得不错的脸?”
无妄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心神剧震。
他修佛百年,坚信佛法无边,能渡世间一切苦厄。
可今天,这个女娃的一番话,却让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产生了一丝裂痕。
是啊,魔是恶,那人心之恶呢?又该如何渡?
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迷茫模样,凌念撇了撇嘴,终究还是心软了一分,“行了行了,看你这傻样。”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要去就快点,别耽误我回去睡美容觉。”
说罢,她率先走出了酒楼,元宝哼哧哼哧地跟在后面。
无妄回过神,看着她小小的背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小镇西北角,是一片贫民窟。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绝望的气息,道路泥泞不堪,两旁的屋子破败得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越往里走,那股魔气就越发浓郁。
凌念皱着小眉头,一脸嫌弃地骑在元宝背上,生怕自己的新鞋子沾上一点泥。
“叮——”
熟悉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凌念眼睛一亮,来了来了,她的捡破烂雷达响了!
她目光四下一扫,看到路边一块半截埋在泥里的破瓦片,看着很不顺眼。
“元宝,去,把那块破烂给我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