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妮儿“奶娘轻声叫了谢冰宁的小名:“可这条路太难了。”
谢冰宁笑着托住奶娘微微发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坚定:“天黑路滑,我在花园外遇到陈嬷嬷,实在是不放心嬷嬷一个人回去,不知是否需要我送陈嬷嬷一趟?”
陈奶娘只觉托举胳膊的手格外温暖有力,自己养大的孩子,自然最了解不过。
宁稼穑这孩子虽然虽然性子爽朗,不拘小节,但实际上却是再执拗不过的。
她认定的事情,无论有多么艰难,都必须做到。
陈娘娘眼神闪了闪,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含泪笑了:“多谢谢掌籍,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
然后,任由谢冰宁扶着,出了花园。
此时,残阳最后的余晖已然彻底沉入宫墙之后,西天逐渐有橙红逐渐淡去,最后被墨色吞没。暮色四合之下,寒意骤然深重起来。
谢冰宁用大氅护住陈奶娘弯曲的脊梁,一道极慢的走在官道上。
初一的晚上,明月湮没不见,只隐约可见几颗星子,争相闪着光。
可世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月亮迟早会出现,而当月亮出现那一刻,这些不自量力妄图与明月争辉的星辰,都注定会黯淡无光。
风更大了,灯笼里的烛火左右跳动,谢冰宁和陈奶娘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可以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
“香妮儿,你被困在过这宫里,早就知道这宫墙里头住着的都不是人,而是吃人的魑魅魍魉,你想报复的人,又是那样的身份,这条路,太难了”奶娘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颤抖,她的手死死的拉住谢冰宁的袖口,目光里带着哀求:“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冰宁没有立刻回答。
她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灯笼,跳动的烛火照亮了脚下的路,却照不亮这深深宫院的幽暗角落。
许久,谢冰宁才说道:“大哥哥死的不明白,二哥哥至今下落不明,父母更是被逼自裁,这样的仇,我如不报枉为人女,更对不起我骨血里自幼被刻下的宁家烙印。”
“可是”奶娘迟疑着开口:“可是现在,你已经不再是宁家的女儿,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了。能再度转生为人,又回到熟悉的人身边,已经是菩萨显灵了,香妮儿,你只顾好自己,好好的活着,没有人会怪你的。”
“奶娘,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父母都在外征战,我和二哥哥,都是你看大的。北境的生活很苦,北狄屡屡犯边,今日还在你笑着说话的人,可能第二天,就成了北狄的刀下亡魂。”
谢冰宁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消散到风里,可又似乎很重,一字一句都飘进陈奶娘的耳中。
“是父母和只有十岁的大哥哥,用两位叔叔和三万宁家军的性命为代价,击退了不长眼的北狄人,让他们不再敢大规模的犯边,也让北境的日子,略微有了那么一点点盼头,街道上也可以时常听到小儿的嬉笑之声。这样保一方平安的宁家,这样守护着大周北大门的宁家,就这样被扣上通敌叛国的污名,即使不再是宁家人,但只要还是大周子民,也都应力求还宁家一个公道。”
奶娘平静的听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风愈发的大,可她身边的少女的身体,却和声音一样炙热。
她的手臂,有力的托举着陈奶娘的胳膊,无言的为她传递着力量。
“我知道,靠我自己有多难,可只有留在宫里,我想做的事情,才或许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