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宁迟疑了一下,还是迎着萧恒走了上去。
“萧功曹怎么在这里?”谢冰宁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和萧恒打着招呼。
“来找你。”萧恒直接说出了目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哽咽的尾音。
谢冰宁后退了一步:“上次”
“对,上次谢掌籍已经和我说的很清楚,那样的话我不会再问。”萧恒苦笑了下:“你刚刚看到念慈了吧?”
谢冰宁呼吸一滞:“他现在似乎还过得不错。”
“不错?”萧恒冷笑了一下:“你知道么,念慈的父亲,十四年前就死了,大公子被诬陷通敌,宁帅赋闲在家,黄参将也失了职位,宁帅和夫人自尽后,他为宁家奔走鸣冤却无人理会,后来发现被人杀死在暗巷,肚子被剖开,内脏被野狗吞噬殆尽,可眼睛还是睁着的。”
萧恒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打量着谢冰宁,却看不到谢冰宁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低垂的发顶。
曾经的三郎姐姐,明明比他还要高那么多。
萧恒心中酸楚,谢冰宁也不好受。
她虽猜到黄参将可能也遭遇了变故,却没想到他死的竟然那样惨。
那个纵横沙场,战功无数,不曾被北狄人夺去性命的黄参将,竟然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死在了权力的暗潮涌动之中
萧恒的声音又从头顶响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就是我的三郎姐姐,但无论如何我都想让你知道,即使你失了性命,即使宁家全族覆灭,遗部散落四方,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都始终记得该如何保持宁家人的风骨,也时刻都没有忘记为三郎姐姐复仇、为宁家平反的使命。”
“我更想让你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信任和怀念。”
说到后面,萧恒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什么晶莹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逐渐滑落。
谢冰宁看着他,坚定的内心里有了一瞬间的动摇。
一点冰凉打在她的脸上。她抬起头,就见灰蒙蒙的天空中竟有细碎的雪粒飘荡而下。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落在青砖上边化为一个小小的水点。
可几乎是转瞬,那小小的雪粒就变成了成片的雪块,纷纷扬扬的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脚下的路也染上一层朦胧的惨白。
“下雪了。”萧恒轻声说:“我曾经想,我曾和三郎姐姐同淋过无数场雪,是不是也算是共白头了?”
谢冰宁愣了下,这孩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语气里,竟然还带着缱绻的情意?
不过萧恒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惨笑了下:“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低垂着头的谢冰宁暗自抓住了袖口,没有回应,一时也不知怎么回应。
她自诩聪慧冷静,也不惧任何危险和刁难,唯有在面对萧恒的时候,她竟每次都会像这次一样乱了方寸。
谢冰宁抬起头,就撞见了萧恒通红的眼睛。
逃避般的,谢冰宁又移开了眼。
一声轻笑从萧恒的喉咙中涌出,他的声音抵押中带着哽咽:“三郎姐姐逃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态,一模一样”
说着,萧恒突然把手伸到她鬓边,似乎想拂去她鬓边的积雪。谢冰宁后退了一步,萧恒的手只好转而转向她肩头,细心为她扫下上面的落雪。
谢冰宁强迫自己看着萧恒,满天的大雪中,萧恒的眼睛格外闪亮。
萧恒的头上身上,也已经落了成片的白,长长的睫毛上粘了细碎的雪粒,有的雪粒已经融化濡湿了他的眼角。
和刚刚滑落的泪,混合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有你想要做的事情,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要做那些事何其艰难。而三郞姐姐的小恒儿已经长大,可以为三郎姐姐分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