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山神庙残破的窗棂,洒在满地狼藉的草堆上。墨白睁开眼,第一时间握住了身边的流光剑,剑身微凉,却让他莫名安心。
杨淘还在熟睡,少年脸上带着疲惫,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个好梦。墨白放轻动作起身,走到庙外。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湿润气息,远处的山峰被晨雾笼罩,如同一幅水墨画。
他拔出流光剑,在空地上随意挥舞了几下。剑身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每一次挥出都带着破空之声,比之前的铁剑不知顺手了多少。白真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剑心通明,方得始终”,他似懂非懂,却隐隐觉得,自己的剑法似乎有了一丝新的感悟。
“墨白大哥,你在练剑吗?”杨淘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墨白舞剑的身影,眼中满是羡慕,“真厉害!”
墨白收剑回鞘,笑了笑:“等处理完事情,我教你几招基础的防身术。”
“真的?”杨淘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太好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将黑袍人的尸体拖到远处的山谷掩埋——并非同情,只是不想引来更多妖兽或麻烦。做完这一切,墨白看着手中的流光剑,忽然想起白真临走时的话,心中一动。
“杨淘,你知道清心剑派在哪吗?”
杨淘挠了挠头:“好像在南域的青云山吧?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那是个很厉害的剑修宗门,门槛可高了。”
墨白点头,将青云山记在心里。无论如何,这流光剑总是要还的,白真于他有恩,这份情不能忘。
“我们接下来去哪?”杨淘问道,他对墨白已经全然信任,只管用跟着走。
墨白看向北方,那里是苍莽城的方向:“先回苍莽城。血影阁的人既然能找到这里,说明他们在城中布有眼线,我们得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更重要的是,他想试试顾九留下的传讯符——那个神秘的北域顾家公子,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两人沿着山路往回走,杨淘依旧像个小向导,指着路边的植物介绍用途,偶尔还能发现几株不起眼却药效不错的草药,小心翼翼地收进药篓。墨白安静地听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这片刻的安宁,让他暂时忘却了追杀和阴谋。
路过一处溪流时,墨羽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落在墨白肩头,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布团。
“墨羽?”墨白取下布团展开,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玉佩,玉佩质地普通,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
看到这玉佩,墨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这玉佩……他认得!是青石镇邻居林大叔的东西!林大叔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当年墨白父母双亡,多亏了他时常接济,待他如亲儿子一般。
三年前墨白离开青石镇时,林大叔还塞给了他不少盘缠,叮嘱他万事小心。这玉佩是林大叔的家传之物,他从不离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染了血?
“墨白大哥,你怎么了?”杨淘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担忧地问道。
墨白紧紧攥着玉佩,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玉佩的主人,是我的故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墨羽,这玉佩是在哪找到的?”
墨羽歪了歪头,振翅朝着溪流上游飞去,飞了一段距离后停在一块岩石上,对着前方鸣叫。
“去看看。”墨白沉声道,脚步不由得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让他焦躁不安。
顺着溪流上游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墨羽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口。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是墨羽指引,很难发现。洞口周围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墨白的心沉到了谷底,拔出流光剑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山洞不深,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木屑和几块染血的木板,看起来像是被人匆忙丢弃的。
“这是……”杨淘捡起一块木板,“上面好像有刻痕。”
墨白凑过去看,木板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像是“救……万窟……”后面的字迹被血污覆盖,已经看不清了。
“万窟?”墨白瞳孔骤缩,“林大叔怎么会和万窟扯上关系?”
他想不通。林大叔只是个普通木匠,一辈子没离开过青石镇,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苍莽山脉,还被卷入了万窟的事情里?难道……青石镇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出,墨白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不敢再想下去,却又控制不住地脑补出各种可怕的画面。
“墨白大哥,你别担心,也许林大叔只是路过这里,遇到了危险,已经逃出去了呢?”杨淘看出了他的焦虑,连忙安慰道。
墨白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也许只是虚惊一场。”但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我安慰。染血的玉佩,带血的木板,还有“万窟”的字样,每一个线索都指向不好的结果。
他仔细搜查了山洞,没有发现更多线索,只能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
“我们先去苍莽城。”墨白沉声道,“那里人多眼杂,或许能打探到青石镇的消息,也能查到林大叔的踪迹。”
杨淘用力点头:“嗯!”
两人加快脚步,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苍莽城。进城时,守城的士兵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异样,墨白心中警惕,却没多问——经过上次和刀疤脸的冲突,他的脸或许已经被城里的某些人记住了。
他们没有回之前的客栈,而是找了家更偏僻的落脚点,就在城南的贫民窟附近,鱼龙混杂,反而不容易引人注目。
安顿好后,墨白让杨淘留在房间,自己则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带着墨羽出门打探消息。
苍莽城的夜市很热闹,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墨白穿梭在人群中,耳朵留意着周围的谈话,眼睛则观察着来往的行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修士或江湖人的存在。
走到一处酒摊时,邻桌几个汉子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昨天城主府的人在城外发现了十几具尸体,好像是血影阁的邪修!”
“真的假的?血影阁的人可不是好惹的,谁这么大胆子敢动他们?”
“不清楚,不过听说现场还有清心剑派的痕迹,说不定是他们出的手。”
“清心剑派?他们不是一向不管闲事吗?怎么会突然对血影阁动手?”
“谁知道呢……不过啊,我倒是听说了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前几天,有批从北方来的商队,说青石镇那边出事了,好像被什么势力给屠了,鸡犬不留!”
“什么?!”墨白听到“青石镇”三个字,再也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邻桌的汉子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瞪过来:“你小子干什么?”
墨白走到他们桌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几位大哥,刚才你们说青石镇出事了?是真的吗?”
一个络腮胡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小子是青石镇的人?”
墨白点头:“我是从那里出来的,家里还有故人。”
络腮胡叹了口气:“唉,那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据说半个月前,青石镇一夜之间就没了,镇上的人全死了,据说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灭了满门。具体是谁干的,没人知道,只听说现场留下了不少魔气,像是万窟的手笔。”
“万窟……”墨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站立不稳。
林大叔的玉佩,山洞里的血迹和木板,还有“万窟”的字样……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最不愿相信的结果——林大叔死了,整个青石镇的人,都可能死了!
是万窟干的!那个白衣尊主,那个和他有着七分相似面容的白鸽,那个派木夕保护他的人,竟然屠了他的故乡,杀了他唯一的亲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痛苦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起林大叔慈祥的笑容,想起他塞给自己的盘缠,想起青石镇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刀锋,一刀刀剜着他的心。
“小子,你没事吧?”络腮胡见他脸色惨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墨白摇了摇头,转身踉跄着离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白鸽的身影和林大叔的笑容在他眼前交织,让他痛苦不堪。
“墨白大哥,你怎么了?”杨淘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墨白没有说话,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身体微微颤抖。他想不通,白鸽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想杀自己,直接动手就是,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青石镇?难道之前的保护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阴谋?
“咕咕。”墨羽落在他肩头,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
墨白抬起头,看到墨羽黑豆般的眼睛,忽然想起了木夕。那只雪白的鸽子,一次次舍命救他,难道也是假的?只是白鸽用来监视他、玩弄他的工具?
不!他不信!
木夕临死前的眼神,那种温顺和依恋,绝不是装出来的!还有白鸽在无妄崖为了封印无白而魂飞魄散,那种决绝和释然,也不像是假的!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墨白猛地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要查清楚!他要知道青石镇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知道万窟为什么要屠镇,要知道白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顾九留下的传讯符,玉符温润,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顾九说过,他知道血影阁的事,也知道无白,或许,他也知道万窟的事,知道青石镇的真相。
“杨淘,我要去见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你……”
“我跟你一起去!”杨淘立刻道,眼神坚定,“墨白大哥,我们是同伴,要走一起走!”
墨白看着他,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他握紧传讯符,深吸一口气,用力捏碎。
玉符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小小的光花,随即消散。
“这样就可以了吗?”杨淘好奇地问。
“嗯,顾九说捏碎它,他就会找到我们。”墨白说,“我们在这里等他。”
两人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沉默不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照亮了地上的尘埃,也照亮了墨白复杂的眼神。
他不知道顾九是否可信,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林大叔,为了青石镇的乡亲,也为了弄清楚那个白衣人的真相。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墨白瞬间握紧流光剑,警惕地看向窗口。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房间中央,正是顾九。他依旧穿着白衣,手持折扇,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仿佛只是来赴一场普通的宴会。
“墨白小兄弟,别来无恙?”顾九笑着拱手,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墨白身上,“看来这几日,你过得不太好。”
墨白没有心思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顾公子,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但说无妨。”
“你知道青石镇吗?”墨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半个月前,那里是不是被万窟屠镇了?”
顾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凝重:“你果然知道了。”
“是真的?”墨白的心沉到了谷底。
顾九点头:“是真的。半个月前,万窟的确对青石镇动手了,理由不明,只知道当时带队的是万窟的新晋护法,手段极其残忍。”
“新晋护法?”墨白愣住了,“不是白鸽?”
“不是。”顾九摇头,“白衣尊主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尤其是在无妄崖一战后,万窟内部似乎发生了些变故,很多事务都交给了下面的护法处理。”他顿了顿,看向墨白,“你是青石镇的人?”
墨白点头,声音沙哑:“那里有我的亲人。”
顾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节哀。”
“我想知道真相。”墨白的眼神变得锐利,“万窟为什么要屠镇?那个新晋护法是谁?”
顾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万窟的行事向来诡异,尤其是在白衣尊主失踪后,内部更是混乱,各护法之间互相猜忌,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至于那个新晋护法,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手段狠辣,深得几位元老的信任。”
“白衣尊主失踪了?”墨白抓住了重点。
“是的。”顾九道,“无妄崖一战后,白衣尊主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万窟对外宣称他闭关了,但很多人都猜测,他可能已经死了。”
墨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白鸽死了?在无妄崖魂飞魄散了?那青石镇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可如果他死了,万窟为什么还要追杀自己?那个新晋护法又是谁?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让他越发迷茫。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顾九问道。
墨白摇头:“我还想知道,你对万窟了解多少?对那个新晋护法,有没有什么线索?”
顾九看着他,忽然笑了:“墨白小兄弟,你该不会是想去找万窟报仇吧?”
“是。”墨白没有隐瞒,“血债必须血偿。”
“你现在还太弱。”顾九直言道,“万窟势力庞大,高手如云,就算白衣尊主失踪了,也不是你能撼动的。更何况,那个新晋护法神秘莫测,实力深不可测,你去找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又如何?”墨白的眼神坚定,“就算死,我也要知道真相,也要为青石镇的乡亲报仇!”
顾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倒是有几分骨气。不过,报仇也需要策略,硬碰硬不可取。”他顿了顿,“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查那个新晋护法的底细,也可以帮你收集万窟的情报。”
“你为什么要帮我?”墨白警惕地问。
“我说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顾九的眼神变得深邃,“万窟和血影阁背后的势力,都与我顾家有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吗?”
墨白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可对方的笑容始终带着一层淡淡的疏离,让人看不透。
“好,我信你。”最终,墨白点了点头。他没有别的选择,顾九是目前唯一能帮他的人。
顾九笑了:“明智的选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罗盘,递给墨白,“这是‘追踪盘’,你滴一滴血上去,它能感应到万窟修士的气息,也能用来联系我。”
墨白接过罗盘,按照顾九的说法,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罗盘上的指针立刻转动起来,发出淡淡的红光。
“有消息我会联系你。”顾九说,“这段时间,你最好低调些,万窟和血影阁都在找你,别自投罗网。”
墨白点头:“我知道。”
顾九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
房间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墨白和杨淘,还有那盏沉默的油灯。
“墨白大哥,我们真的要和那个顾九合作吗?”杨淘有些担心,“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墨白握紧手中的追踪盘,沉声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仿佛预示着前路的黑暗,“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力量。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活下去。”
杨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握紧了墨白的衣角。
墨白看着手中的流光剑,又摸了摸怀里的镇魂玉和那根黑色的羽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复仇之路,正式开始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苍莽城的另一处阁楼里,顾九正站在窗前,看着墨白所在的方向,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身后,一个黑衣老者躬身道:“公子,真的要帮那小子吗?万一他发现了……”
“发现了又如何?”顾九轻摇折扇,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棋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