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倒映着墨白警惕的脸,他将镇魂玉贴身藏入怀中,指尖仍残留着玉石的冰凉。木夕在他肩头不安地扑腾着翅膀,黑曜石般的眼珠不断扫视着山谷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示声。
“怎么了,木夕?”墨白压低声音,握紧了铁剑。他能感觉到,那股窥视的目光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般缠绕过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
忽然,头顶的树冠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道黄影如离弦之箭般坠落,直扑墨白面门!那身影速度快得惊人,带起的劲风掀动了墨白额前的碎发,隐约可见虎皮裙的斑斓纹路。
“猴护法石千!”墨白心头一凛,这少年模样的护法以速度见长,身法诡谲,据说能在瞬息之间取人首级,江湖人称“穿林猴”。
千钧一发之际,墨白猛地矮身,铁剑向上斜挑,“铛”的一声脆响,正与石千手中的两柄短刃相撞。巨大的力道震得墨白手臂发麻,他借着反冲力后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石千落在潭边的巨石上,单足点地,身形晃了晃,脸上挂着顽劣的笑:“啧啧,反应倒是挺快。难怪狐姬姐姐和老仓都栽在你手里,有点意思。”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精瘦的身子裹在虎皮裙里,赤着双脚,脚踝上挂着串铜铃,一动就发出叮铃的脆响。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狡黠,扫视墨白时,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玩物。
“你也是来抓我的?”墨白沉声问道,铁剑斜指地面,随时准备应对下一次攻击。
“抓你?”石千咧嘴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尊主说了不让动你,我可不敢违抗命令。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墨白怀里,“我听说你捡了个好东西,能不能给我瞧瞧?”
墨白心中一紧,果然是为了镇魂玉来的。他不动声色地将衣襟拢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石千挑眉,身形忽然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出现在墨白身侧,手中短刃几乎要贴到他的脖颈,“藏在怀里的,不就是镇魂玉吗?云岚宗的宝贝,怎么跑到你这小子手里了?”
墨白汗毛倒竖,侧身旋身,铁剑带着劲风横扫。石千却像片叶子般轻飘飘避开,铜铃在他脚踝上叮当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
“别这么紧张嘛。”石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身影在山谷里快速穿梭,时而在树梢,时而在岩石后,根本看不清真身,“我又不抢你的,就是想摸摸看。听说那玉能镇魔气,我倒想试试,能不能镇住我这双爪子。”
话音未落,两道寒光从左侧袭来,墨白挥剑格挡,却见石千已绕到右侧,短刃直指他怀中的镇魂玉!这速度快得离谱,仿佛完全无视了空间距离。
墨白被迫回剑自保,胸口却还是被短刃划破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镇魂玉贴着皮肤,似乎感应到他的危机,竟微微发烫,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咦?”石千察觉到异样,停下攻势,好奇地打量着墨白的胸口,“这玉还会发热?有点意思。”
他话音刚落,忽然脸色微变,抬头望向山谷入口的方向,嘀咕道:“真扫兴,正玩得开心呢……”
墨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谷口的瘴气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黑袍曳地,身形佝偻,正是鸦护法墨老。他肩上的乌鸦“呱呱”叫着,黑豆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千,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石千,尊主有令,让你即刻回总坛。”墨老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不该惹的人别惹。”
石千撇了撇嘴,显然对墨老很是忌惮,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他瞥了眼墨白,忽然冲过去,快如闪电般在墨白肩头拍了一下,然后身形一晃,已掠到谷口:“这小子我记住了!下次再找你玩!”
铜铃声渐渐远去,石千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瘴气中。
墨老走到墨白面前,浑浊的独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有肩上的乌鸦还在警惕地盯着他。“尊主说了,让你好生保管身上的东西。”他沙哑地说,“万窟之外,想抢镇魂玉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
墨白愣住了。这鸦护法不仅帮他击退过老仓,现在又赶走了石千,甚至还提醒他提防外人?万窟的人到底在搞什么鬼?那个白衣尊主,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墨白忍不住问道。
墨老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蹒跚着走向谷口。临离开前,他忽然停下脚步,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那只鸽子……看好了。”
说完,他便消失在瘴气中,只留下那只乌鸦在空中盘旋两周,发出一声“呱呱”的叫声,似乎在传递某种讯息,随后也振翅离去。
山谷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潭水流动的声音和木夕不安的咕咕声。墨白捂着胸口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镇魂玉的余温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不明白墨老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看好木夕?难道木夕的来历,真的和万窟有关?和那个白衣尊主有关?
他低头看向肩头的白鸽,木夕正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眼神温顺,仿佛刚才的凶险从未发生。可墨白却在它眼底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你到底是谁?”墨白轻声问,指尖抚摸着木夕雪白的羽毛。
木夕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用喙轻轻啄了啄他胸口的衣襟,那里正是藏着镇魂玉的地方。
墨白心中一动。难道木夕知道镇魂玉的来历?或者说,它知道万窟为什么如此在意这块玉?
他不再多问,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当务之急是离开黑风岭,找个隐蔽的地方研究镇魂玉,同时弄清楚万窟的真实目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决定往南走。那里是落霞山脉,据说有不少隐世的修士,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打探到关于镇魂玉的消息。
刚走出山谷没多远,木夕忽然振翅飞起,在他前方盘旋片刻,然后朝着左侧的密林飞去。
“怎么了?”墨白跟上它的脚步,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忽然出现一条隐蔽的小径。小径两旁长满了开着蓝色小花的植物,与潭边的花一模一样。
木夕落在小径旁的一块岩石上,对着岩石后的阴影叫了两声。
墨白警惕地走过去,赫然发现阴影里藏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云岚宗的灰色道袍,胸口有一个血洞,早已没了气息,但他手中却紧紧攥着一块残破的玉简。
墨白心中一凛,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的手,取出那块玉简。玉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大部分已经磨损,只剩下几行模糊的字迹:
“……镇魂玉分阴阳,阳玉镇魔,阴玉……藏于……无妄崖……”
“……万窟尊主……非魔……乃……”
“……双生……劫……”
后面的字迹已经完全看不清,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墨白盯着玉简上的字,心跳骤然加速。镇魂玉分阴阳?还有一块阴玉藏在无妄崖?万窟尊主非魔?双生劫?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中拼凑,却始终无法形成完整的画面。但他隐约感觉到,云岚宗的灭门,万窟对镇魂玉的寻找,甚至那个白衣尊主的真实身份,都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万窟尊主非魔……”墨白喃喃自语,想起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白衣人。他杀人如麻,手段狠戾,怎么可能不是魔?可玉简上的字又不像是假的。
就在这时,木夕忽然对着密林深处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墨白猛地抬头,只见远处的瘴气中涌出大片黑影,那些黑影形态各异,有的像狼,有的像蛇,甚至还有长着翅膀的怪物,它们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显然不是万窟的人。
“是‘血影阁’的人!”墨白脸色剧变。血影阁是比万窟更神秘的邪修组织,他们不属任何势力,只认宝物和利益,手段比万窟更加残忍,据说他们修炼的功法需要吸食活人精血。
这些人显然也是冲着镇魂玉来的。
“看来消息还是走漏了。”墨白握紧铁剑,将玉简贴身藏好,“木夕,我们走!”
他转身想沿着小径退回山谷,却发现身后的路口已经被几个血影阁的邪修堵住。他们穿着暗红色的长袍,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手中的弯刀闪着嗜血的红光。
“墨白小友,把镇魂玉交出来,饶你不死。”领头的邪修声音嘶哑,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墨白没有废话,铁剑一横,做好了死战的准备。他知道,今天想活着离开,只能拼了。
血影阁的邪修一拥而上,弯刀带着血色的气流劈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让墨白几欲作呕。他咬紧牙关,施展流风剑法,身形如风中柳絮般闪避,铁剑精准地刺向敌人的破绽。
但血影阁的邪修修为远在黑鸦卫之上,配合默契,很快就将墨白逼得险象环生。一个不留神,墨白的后背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月白长衫。
“噗!”他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眼看就要被一个邪修的弯刀劈中。
就在这时,木夕忽然化作一道白光,撞向那邪修的面门。邪修下意识偏头,白光却在中途转向,化作一根雪白的羽毛,没入墨白体内。
墨白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后背的伤口不再疼痛,疲惫感也一扫而空,体内的内劲暴涨了数倍!
“这是……”墨白又惊又喜,来不及细想,借着这股力量,铁剑舞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流风剑法——破妄!”
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瞬间将围攻的邪修逼退。一个来不及闪避的邪修被剑光扫中,惨叫一声,身体竟直接化作飞灰!
其他邪修脸色剧变,显然没想到墨白的实力会突然暴涨。
“撤!”领头的邪修见势不妙,果断下令。
血影阁的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消失在瘴气中,只留下几具邪修的尸体,很快就被林间的毒虫啃食干净。
墨白拄着铁剑,大口喘着粗气,体内暴涨的内劲正在快速消退,后背的伤口再次传来剧痛。他看向肩头的木夕,只见白鸽的羽毛失去了些许光泽,显得有些萎靡。
“是你帮了我?”墨白轻声问,心中震撼不已。木夕刚才化作羽毛融入他体内,显然不是普通鸽子能做到的。
木夕虚弱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鸣叫,像是在说“没事”。
墨白心中百感交集。他终于确定,木夕绝非凡物,它的来历一定不简单,甚至可能与万窟,与那个白衣尊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他没有再多问。无论木夕是什么来历,它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难,这份情谊是真的。
他撕下衣角,重新包扎好后背的伤口,然后抱着木夕,沿着小径继续往南走。他知道,血影阁不会善罢甘休,万窟的态度又诡异难测,前路只会更加凶险。
而此刻,黑风岭之外的一座山峰上,那抹白衣身影静静伫立。他望着落霞山脉的方向,面具后的目光深邃如渊。
“尊主,血影阁的人已经退了。”狐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墨白身上的气息刚才突然暴涨,似乎与那只鸽子有关。”
白衣人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尖划过冰冷的面具:“他体内的力量,该觉醒了。”
“可是……”狐姬犹豫道,“万一他觉醒的不是……”
“没有万一。”白衣人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必须觉醒。否则,等‘无白’破封而出,谁也拦不住。”
狐姬低下头,不再说话。她知道尊主口中的“无白”意味着什么,那是比血影阁更可怕的存在,是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的灾难。
白衣人望着落霞山脉的方向,轻声呢喃:“墨白,这一步,必须由你自己走。”
袖中,那只纯黑的鸽子探出头,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腕,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白衣人抬手,轻轻抚摸着黑鸽的羽毛,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再等等……很快……”
风吹过山峰,卷起几片黑色的羽毛,飘散在天际。落霞山脉的方向,云雾缭绕,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
墨白抱着木夕,艰难地行走在密林中。他不知道,自己体内潜藏的力量即将觉醒,更不知道,这场围绕着镇魂玉的纷争,只是一个开始。他与白衣尊主之间的命运丝线,正被无形的手越牵越紧,而那名为“无白”的阴影,已经在遥远的地方,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