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石镇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镇口的老槐树下,墨白正将最后一块红豆糕掰碎了喂给木夕。白鸽啄食的动作轻快,雪白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引得几个路过的孩童驻足观望。
“墨白哥哥,你这鸽子真好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墨白笑了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它叫木夕,很乖的。”
就在这时,镇西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哭喊声和瓷器碎裂的声响。墨白脸色微变,将木夕拢到袖中藏好,提剑快步往那边赶去。
镇西的杂货铺前围了不少人,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正将店铺里的东西往外扔,掌柜的被按在地上,嘴角淌着血,他的婆娘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那几个汉子腰间都挂着黑鸦卫的腰牌,脸上带着嚣张的狞笑。
“不过是欠了三个月的供奉,至于把店都砸了吗?”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少废话!”领头的黑鸦卫一脚踹在掌柜的背上,“万窟的规矩,欠供奉者,抄家!再敢顶嘴,直接宰了你们全家!”
墨白看得心头火起,握紧了手中的铁剑:“住手!”
黑鸦卫们齐刷刷转过头,看到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背着柄旧剑的少年,顿时哄笑起来。
“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爷爷们的事?”领头的黑鸦卫嗤笑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是想替这老东西还债?还是想把你那漂亮鸽子献出来给兄弟们下酒?”
这话戳中了墨白的逆鳞,他眼神一冷,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铁剑带起一阵劲风,直指向那黑鸦卫的手腕。他的剑法没有章法,却快得惊人,带着一股野路子里磨砺出的狠劲。
“咦?”领头的黑鸦卫有些意外,仓促间撤手后退,手腕还是被剑风扫到,划开一道血口。“有点意思!看来就是你这小子,杀了我们几个弟兄?”
另外几个黑鸦卫立刻围了上来,手中的弯刀闪着寒光。墨白丝毫不惧,铁剑舞得如狂风骤雨,专攻敌人下盘。他知道自己修为不如对方,只能靠灵活的身法游走闪避,寻找破绽。
“铛铛铛”几声脆响,墨白的铁剑与弯刀碰撞,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借力后退,正想调整呼吸,却见一个黑鸦卫绕到他身后,弯刀带着恶风劈来。
“小心!”围观人群里有人惊呼。
墨白暗道不好,想转身已来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从他袖中窜出,正是木夕。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那黑鸦卫的面门,尖尖的喙狠狠啄在对方的眼睛上。
“啊!”黑鸦卫惨叫一声,弯刀落地,捂着眼睛连连后退。
墨白抓住机会,回身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但其他几个黑鸦卫已经扑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将他笼罩。墨白左支右绌,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束手就擒吧,小子!”领头的黑鸦卫狞笑着逼近,“等把你献给尊主,说不定还能赏我们哥几个几杯好酒!”
墨白咬着牙,正想拼死一搏,忽然觉得眼前一暗,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飘了过来。那几个黑鸦卫动作猛地一顿,眼神变得迷茫,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墨白愣住了,警惕地环顾四周。人群早已散去,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谁?”他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街角传来。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缓步走来,她身姿婀娜,眉眼间带着勾魂夺魄的媚意,手里把玩着一条银色的锁链,锁链上挂着几颗骷髅头,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小弟弟,功夫不错嘛。”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像是带着钩子,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墨白握紧铁剑,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刚才是你做的?”
女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奴家狐姬,是万窟的人。”
墨白心头一沉。万窟的人?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狐姬走到那几个昏迷的黑鸦卫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这些废物,扰了公子清静,奴家替你处理掉而已。”她说着,指尖弹出几缕红色的火焰,落在黑鸦卫身上。火焰燃烧得极快,片刻间就将几人化为灰烬,连一丝烟尘都没留下。
墨白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的手段,比刚才那几个黑鸦卫不知高明多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再次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狐姬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奇异的香气。她微微歪头,打量着墨白,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奴家只是好奇,能让尊主动手保下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尊主?”墨白皱眉,“你说的是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
“正是。”狐姬笑了笑,“看来小弟弟已经见过我们尊主了?不知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我们尊主……很特别?”
墨白想起破庙里那个杀人如麻的白衣人,又想起那块温热的红豆糕,心里一阵复杂:“他是个魔头。”
“魔头?”狐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花枝乱颤,“这世上的人,不都喜欢给别人贴标签吗?说我们是魔,他们是正,可谁又真的分得清呢?”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小弟弟,你可知你身边这只鸽子,来历可不简单?”
墨白心头一紧,下意识将落在肩头的木夕护在怀里:“木夕只是一只普通的鸽子。”
“普通?”狐姬挑眉,眼神在木夕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探究,“那可未必。”她直起身,理了理衣袖,“好了,奴家该走了。小弟弟,下次再见面,可就未必是这样的光景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竟如烟雾般变淡,片刻间就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
墨白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狐姬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木夕的来历?难道木夕真的不普通?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白鸽,木夕正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咕咕声,蹭了蹭他的脸颊。
“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你都是我的亲人。”墨白轻声说,抬手摸了摸它的羽毛。
手臂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才想起该处理伤口。他走到杂货铺前,扶起受伤的掌柜:“大叔,你没事吧?”
掌柜的感激涕零:“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的伤……”
“无妨。”墨白摆了摆手,“我先去处理一下伤口,你们收拾一下,尽快离开青石镇吧,万窟的人可能还会再来。”
掌柜的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给墨白:“这点钱,公子拿去买药吧。”
墨白推辞不过,收下了钱袋,转身往镇里的药铺走去。
而此时,青石镇外的一座山头上,狐姬正半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白影恭敬地禀报:“尊主,属下已经见过墨白了。”
白衣人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城镇,声音清冷:“他怎么样?”
“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心性不错,就是太固执了。”狐姬笑道,“属下试探了一下,他对那只鸽子很看重。”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尖落下一片黑色的羽毛。羽毛在空中盘旋片刻,化作一道黑光,射向青石镇的方向。
“尊主,”狐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真的要……”
“不该问的别问。”白衣人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狐姬立刻低下头:“是,属下告退。”
等狐姬离开,白衣人缓缓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落在青石镇的方向,深邃难测。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面具,指尖冰凉。
“墨白……”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呼唤一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袖中,那只纯黑的鸽子探出头,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腕,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快了。”白衣人轻声说,“很快,我们就会真正相遇了。”
黑鸽似乎听懂了,振翅飞离他的袖口,融入天际。
墨白在药铺买了些伤药,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他坐在窗边,小心翼翼地给手臂上药,木夕落在他的肩头,安静地看着他。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墨白处理好伤口,正想休息,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喝骂声。
“都给我滚开!耽误了尊主的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墨白皱了皱眉,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十几个黑鸦卫簇拥着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裙的女子走进客栈,那女子身段妖娆,皮肤白得像雪,正是蛇护法。
她似乎察觉到了墨白的目光,抬头望了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墨白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来了。他立刻关上窗户,将木夕藏进怀里,握紧了铁剑。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蛇护法带着几个黑鸦卫走了进来。
“墨白公子,我们又见面了。”蛇护法的声音柔媚,眼神却像毒蛇一样阴冷,“尊主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墨白握紧铁剑,沉声说:“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哦?”蛇护法挑眉,“那可由不得你了。”她说着,指尖弹出几缕绿色的丝线,如毒蛇般射向墨白。
墨白侧身闪避,铁剑挥出,斩断了丝线。丝线落在地上,竟冒出阵阵白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好毒的功夫!”墨白心中骇然。
蛇护法轻笑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指尖的丝线连绵不绝,将墨白的退路全部封死。墨白左支右绌,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身上被丝线扫到几处,顿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就在这危急关头,木夕忽然从墨白怀里飞了出来,直扑蛇护法的面门。蛇护法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挥手想去打飞它。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木夕的瞬间,木夕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化作一道白光,击中了蛇护法的手腕。蛇护法惨叫一声,指尖的丝线瞬间消失,手腕上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
“什么东西?!”蛇护法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墨白抓住机会,铁剑带起一阵劲风,直刺蛇护法的胸口。蛇护法仓促间后退,避开了要害,肩头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绿色的衣裙。
“撤!”蛇护法知道讨不到好处,冷哼一声,带着黑鸦卫转身离去。
墨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臂上的伤口和被丝线扫到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木夕飞回到他的肩头,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
墨白看着它,心中充满了疑惑。刚才木夕那一下,绝不是普通鸽子能做到的。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和那个白衣魔头,又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起狐姬的话,想起那个戴面具的白衣人,想起那几片染血的黑羽。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却又抓不住。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墨白知道,青石镇已经不能待了。他收拾好东西,抱着木夕,悄悄离开了客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客栈的屋顶上,那抹白衣身影静静伫立。面具后的目光望着墨白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尊主,蛇护法那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是鸦护法。
“无妨。”白衣人淡淡地说,“让她受点教训也好。”
鸦护法低下头:“是。那墨白……”
“不用管他。”白衣人说,“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说完,他的身影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鸦护法站在屋顶上,望着墨白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
墨白一路疾行,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一处密林里停下休息。他靠在一棵大树上,抱着木夕,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木夕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然后振翅飞了起来,在他头顶盘旋两周,又落回他的肩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鸣叫。
墨白睁开眼睛,看着它,轻声说:“木夕,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木夕歪了歪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没有回答。
墨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不管木夕是什么来历,它一直都在保护自己,这就够了。
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着他。而那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白衣魔头,将会在他的人生中,留下越来越深的印记。
密林深处,几只乌鸦落在树枝上,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墨白的方向,发出“呱呱”的叫声。它们的脚爪上,都系着一个小小的黑色令牌——那是万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