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之内，气氛剑拔弩张。
以周尚书为首的几位官员面色铁青，言辞激烈。刘推官在一旁擦着汗，几位御史台的言官则引经据典，痛斥玄案司“无法无天”、“亵渎朝臣”、“惊扰亡灵”，要求慕渊立刻交出凶手（即沈青瓷），并上表自劾。
慕渊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听着他们的斥责，一言不发。凌燕和墨尘站在他身后，一个冷眼相对，一个暗自撇嘴。朱彦则在一旁陪着笑脸，打着圆场，话里话外却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只说是按章程办事。
沈青瓷换了一身朱彦准备的普通侍女衣裙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所有的目光瞬间像利箭一样射向她，充满了愤怒、鄙夷和探究。
“慕首席！便是此女？”一位御史指着沈青瓷，厉声道，“便是她亵渎了张员外郎的遗体？！”
周尚书更是怒不可遏：“妖女！你竟敢……竟敢……老夫定要参你一本，将你打入天牢！”
沈青瓷深吸一口气，走到厅中，对着慕渊微微一福，然后转身面向诸位大臣。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
“诸位大人。”她开口，声音清晰，并不洪亮，却奇异地让喧闹的厅堂安静了一瞬，“民女并非妖女，方才亦非亵渎遗体，而是在查验死因。”
“查验死因？用那等酷烈手段？！”周尚书痛心疾首。
“若是寻常死因，自然无需如此。”沈青瓷不卑不亢地回答，“正因为张员外郎死因蹊跷，表面无痕，银针验毒无效，为避免真凶逍遥法外，才不得不行非常之法。民女已查明，张员外郎确系中毒身亡。”
“信口雌黄！”刘推官忍不住道，“你说中毒，有何证据？莫非就凭你那……那剖开的身子？”他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证据有三。”沈青瓷逻辑清晰，开始列举，“其一，民女在死者颈部发现一细微针孔，周围有微量异常残留。其二，剖验后发现，针孔对应血管有损伤，毒素由此直接入血。其三，心脉之处有特异性瘀点，乃毒素骤停心跳之明证。此三点，环环相扣，足以证明他杀中毒之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若诸位大人不信，可亲自前往验房查看记录与物证。民女所用白绢之上，尚有挤压出的微量残留。亦可请多位资深仵作共同复核尸体状况。”
她这番话，条理分明，证据链清晰，完全不像胡言乱语，更带着一种专业性的自信，让原本激愤的官员们一时语塞。他们习惯了道德指责和程序纠葛，却很少遇到如此直接、甚至堪称粗暴的技术性反驳。
“即便……即便如你所说，是中毒。”一位御史勉强找到突破口，“那也可能是你趁机下毒，混淆视听！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从棺材里爬出来，本就可疑！”
“大人此言差矣。”沈青瓷立刻反驳，“民女醒来便在棺中，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入玄案司，何时能得到那种奇特毒药？又如何能预知张员外郎会死，并提前准备？此毒注入需极高手法，民女若有这等本事，何须等到此刻才动手？逻辑上根本不通。”
她再次运用了现代刑侦的逻辑思维，说得那御史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话来反驳这个言语犀利、思维清晰的“妖女”。他只能转向慕渊：“慕首席！你就任由此女在此妖言惑众，颠倒是非吗？！”
慕渊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冷冽如冰：“周尚书，玄案司办案，只讲证据。沈姑娘所言，皆有实证支撑。若诸位觉得玄案司查验不公，可奏请陛下，另派大员监督复核。但在新的证据出现之前，张员外郎中毒他杀一案，便是定论。玄案司会据此继续追查真凶。”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沈姑娘，她现在是玄案司的人，其所作为，皆由本座授意，一切后果，自有本座承担。诸位若无其他实证，便请回吧。玄案司事务繁忙，不送。”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周尚书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狠狠瞪了沈青瓷一眼，拂袖而去。刘推官也赶紧擦着汗溜了。
前厅终于安静下来。
沈青瓷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这些古代高官对峙，其压力不亚于在法庭上作证。
墨尘凑过来，小声赞叹：“沈姑娘，你太厉害了！把那几个老古板说得哑口无言！”
连凌燕看她的眼神都缓和了些许。
朱彦笑眯眯地道：“沈姑娘胆识过人，思维缜密，佩服佩服。只是这下，咱们玄案司和那几位大人的梁子，算是结得更深咯。”话虽如此，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担心。
慕渊走到沈青瓷面前，看着她：“做得不错。”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沈青瓷心中微微一震。能得到这位冷面首席的认可，似乎并不容易。
“接下来，该如何？”沈青瓷问。
“既然确定是他杀，便要开始侦缉。”慕渊目光锐利起来，“那种毒药，那种手法，绝非寻常人所能为。朱彦。”
“属下在。”朱彦应道。
“动用所有暗线，查近期京城是否有域外奇毒流入，或是有精通药理、针术的奇人异士出现。”
“是。”
“墨尘，凌燕。”
“在！”两人肃然。
“随我去一趟张员外郎的值房和府邸，重新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
慕渊最后看向沈青瓷：“你也一起。你的眼睛，或许能看到我们忽略的东西。”
沈青瓷一愣，随即点头：“好。”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参与到现场侦查中。但这正是她所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