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案司的验房设在一处僻静的厢房,通风良好,光线却有些昏暗。沈青瓷所需的东西已备齐,甚至还包括一套仵作常用的刀具,虽不如现代手术刀精细,但也磨得锋利,并依言用火燎烤过。
墨尘和凌燕也跟了过来,一个满脸好奇,一个依旧冷若冰霜,守在门口,像是防着沈青瓷,也像是防着外面的人。
慕渊负手站在一旁,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验房。
沈青瓷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尸体上。她先是用清水净手,然后拿起那块白绢,小心翼翼地在那个细微红点周围轻轻按压。
一下,两下……她动作极轻极缓,全神贯注。
墨尘忍不住踮起脚尖看,被凌燕冷冷瞪了一眼。
突然,沈青瓷动作停住。她用镊子夹起白绢,凑到窗边光线更好的地方,并用那简易放大镜仔细观察。
“有了。”她低声道。
只见极其微小的、几乎肉眼难辨的一小点半凝固的暗红色血珠,被挤压了出来,沾在了白绢上。若非她刻意寻找和放大镜辅助,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是什么?”慕渊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
“极微量的血液和组织液混合残留。”沈青瓷语气肯定,“如果是普通磕碰或蚊虫叮咬,不会只在针尖刺入的极深处有如此微量残留。这更证实了是异物刺入。”
她放下白绢,拿起那把经过火烤的小刀,看向慕渊:“接下来,我需要切开颈部皮肤和浅层肌肉,检查血管和神经路径,并可能需打开胸腔,查看心脉。慕大人,您是否要回避?”她记得古代似乎有女性不宜见血腥的规矩。
慕渊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必。你做你的。”
沈青瓷不再多言。她神色凝重,手起刀落——动作精准而稳定,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畏怯,那冷静专注的神态,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具诡异的尸体,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古董。
墨尘看得嘴巴微张,凌燕按在短刃上的手也微微松开了。
切开浅层组织后,沈青瓷仔细分离肌肉和血管。忽然,她的刀尖微微一顿。
“在这里。”她用镊子指向颈动脉一处极细微的损伤点,“针尖应该是精准刺入了这里,并将毒物直接注入血液。看周围的轻微异样颜色,毒素扩散很快。”
她继续向下,动作不停:“毒素随血液流回心脏,所以……”
她示意墨尘帮忙将尸体胸腔打开更大角度。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死者那僵硬微笑着的面容下方,胸腔被打开时,场景依旧极具冲击力。
沈青瓷却面不改色,仔细检查心脏和主要血管。终于,她在心室外膜上发现了几处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紫红色瘀点。
“找到了。”她长长吁出一口气,指向那些瘀点,“毒素直接作用于心脉,导致心跳骤停。因为过程极快,死者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反而可能因毒素对神经的奇特作用,产生愉悦幻觉,故而面带笑容。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杀人手段。”
她直起身,看向慕渊,眼神清亮而肯定:“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张员外郎是死于他杀,一种通过极细空针注入、能迅速作用于心脉的奇特剧毒。杀人者,手法老道,精通人体结构,且心理素质极强。”
整个验房鸦雀无声。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墨尘咽了口唾沫,小声嘀咕:“我的娘诶,这比我看过的所有话本都吓人……也厉害……”
凌燕看着沈青瓷的眼神,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慕渊沉默地看着沈青瓷,看着她平静地放下刀具,看着她那双沾了血污却依旧稳定的手,看着她眼中那种纯粹属于探寻真相的专注光芒。
这一刻,他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她不是沈家小姐,更不是妖孽。她来自一个他无法理解的地方,掌握着一种他从未见过但却无比有效的技艺。
“可能看出是何种毒物?”他问。
沈青瓷摇头:“具体成分难以判断。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分析……就是我之前提过的特殊工具。但目前看来,这种毒药绝非市面常见,可能来自域外,或者……某些精通秘术之人之手。”她意有所指地想到了那个仙风道骨的钦天监监正。
慕渊眼中寒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朱彦笑眯眯的声音:“头儿,周尚书和刑部刘侍郎又来了,还带了好几位御史台的官员,正在前厅嚷嚷着要见您,讨个说法呢。说咱们玄案司滥用私刑,亵渎朝廷命官遗体。”
风波,果然来了。
慕渊脸色一沉,对沈青瓷道:“收拾一下,换身衣服。稍后前厅回话。”
沈青瓷看着自己沾了血污的衣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