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彻风云》第十章：南疆迷雾
渔船在海面上颠簸了三日，终于抵达了南疆的渡口——乱石渡。这里的海水是浑浊的黄，码头堆满了发黑的渔网，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潮湿的霉味，与望海渡的繁华截然不同。
“姑娘，前面就是乱石镇，镇上的‘迎客茶馆’是我们的人开的，你去了报‘老鱼’的名字，他们会照应你。”老渔民帮凌昭把简单的行囊递上岸，又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粮和碎银，路上用得着。”
凌昭接过布包，郑重地鞠了一躬：“多谢老丈。”
“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老渔民挥挥手，催促渔船离岸。船桨搅起浑浊的水花，很快就消失在海平面上。
凌昭站在码头，望着陌生的南疆土地，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风带着燥热，吹在脸上有种粗糙的质感，像当地人的性格——传闻南疆民风彪悍，不服王化，魏雍的政令在这里向来推行不畅，这也是沈彻说这里适合集结力量的原因。
她按照老渔民的指引，走进乱石镇。镇子不大，街道是凹凸不平的土路，两旁的房屋多是土坯墙，屋顶盖着茅草。街上的行人穿着粗布短打，皮肤黝黑，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她这个外来者，让她有些不自在。
“迎客茶馆”在镇子东头，是间不起眼的土房，门口挂着个褪色的幌子，写着“茶”字。凌昭掀开门帘走进去，里面光线昏暗，摆着几张缺腿的木桌，只有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男人在擦桌子，见她进来，抬眼瞥了瞥，没说话。
“请问，老鱼先生在吗？”凌昭按照约定的暗号问道。
中年男人擦桌子的手顿了顿，上下打量她片刻，低声道：“后院说话。”
后院是个狭小的天井，堆着些柴火。中年男人引她到一间柴房，推开墙角的暗门，里面竟是间密室，摆着张方桌，墙上挂着幅南疆地图。
“我是迎客茶馆的掌柜，姓周。”中年男人关上门，递过来一杯茶，“老鱼传信说你带了重要东西来？”
凌昭从怀里掏出那卷南疆布防图，放在桌上展开：“这是魏雍在南疆的布防图，还有……魏雍私通北狄、出卖燕云十六州的证据。”她摸出那块刻着“雍”字的玉佩，放在图旁。
周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手指抚过布防图上的标记，激动得声音发颤：“太好了……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沉，“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沈彻的男人？”
凌昭心里一动：“见过，他是我的同伴，怎么了？”
周掌柜的表情变得复杂：“姑娘，你可得小心他。最近镇上都在传，说他是瀛国派来的奸细，拿着魏雍的密信，要联合咱们南疆人谋反，好让瀛国趁机占领帝国……”
“胡说！”凌昭猛地站起来，声音发颤，“沈彻不是奸细！他是前太子的外甥，一直在暗中调查魏雍的罪证，怎么可能是奸细？”
“可镇上的影卫都在这么说，还贴了告示，说谁能抓到沈彻，赏银千两。”周掌柜叹了口气，“更奇怪的是，前几天有个从北边逃来的老臣说，亲眼看到沈彻和瀛国皇子在荒岛上见面，两人相谈甚欢……”
“不可能！”凌昭的心跳得飞快，“沈彻在荒岛上为了掩护我，被瀛国皇子重伤，怎么可能和他相谈甚欢？这是污蔑！是魏雍的阴谋！”
她嘴上反驳着，心里却忍不住打鼓。沈彻确实有瀛国血统，他母亲是瀛国公主……难道他真的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姑娘，我知道你不愿相信，但人心隔肚皮。”周掌柜的语气凝重，“南疆的兄弟们被魏雍坑怕了，现在一听到‘瀛国’‘奸细’这几个字就炸毛。你要是带着沈彻来，怕是会引起内乱。”
凌昭沉默了。她知道周掌柜说的是实话。南疆的反抗力量本就松散，全靠一股对魏雍的恨意凝聚在一起，一旦出现信任危机，后果不堪设想。
“我相信他。”凌昭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但我会查清这件事。在我查清之前，不会让他和反抗军接触。”
周掌柜点了点头：“也好。我先安排你住下，这是镇上的一间空屋，你暂且落脚，我去联络附近的头领，看看谁愿意相信咱们。”
凌昭在乱石镇住了下来。这间空屋在镇子边缘，是间废弃的土房，四处漏风，晚上能听到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她白天待在屋里整理布防图，晚上则悄悄溜出去，打探沈彻的消息和谣言的来源。
谣言传得很广，不仅乱石镇，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在说。散播谣言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能说出沈彻的长相和随身物品，显然是对他极为了解的人。
“会是谁呢？”凌昭坐在油灯下，手指划过布防图上的一个标记——那里是南疆最大的部落“黑风寨”的驻地。周掌柜说，黑风寨的寨主铁山是前凌家军的旧部，当年父亲被斩后，他带着残部逃到了南疆，是反抗力量里最有实力的一支。
“或许，铁山能帮我。”凌昭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黑风寨。
第二天一早，凌昭换上一身南疆女子的服饰，头上裹着蓝布头巾，背着个药篓，假装是采药人，往黑风寨的方向走去。黑风寨在黑风山深处，山路崎岖，据说寨门口有重重关卡，外人很难进去。
走到半山腰，突然从树林里跳出几个手持长矛的壮汉，个个面色黝黑，肌肉虬结，为首的是个独眼龙，眼神凶狠地盯着她：“站住！干什么的？”
“我……我是附近村子的，上山采药。”凌昭故作镇定地说。
“采药？”独眼龙冷笑一声，“这一带的药早就被采光了，你往黑风寨的方向采什么药？说！是不是魏雍派来的奸细？”
“我不是奸细！”凌昭急忙说，“我找铁山寨主，我是……凌家军的人！”
独眼龙的眼神瞬间变了，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你是凌家军的人？有什么凭证？”
凌昭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这是父亲给她的凌家军令牌，上面刻着个“凌”字。
独眼龙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脸色缓和了些：“跟我来。”
跟着独眼龙走进黑风寨，凌昭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更像个堡垒。寨墙是用黑石砌成的，高达三丈，上面站着巡逻的守卫，手里的弓箭对准了山下。寨子里炊烟袅袅，不少穿着铠甲的士兵在操练，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受过正规训练的。
铁山正在演武场练武，他身材魁梧，穿着件黑色皮甲，手里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劈在石头上，火星四溅。听到动静，他转过身，露出张饱经风霜的脸，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眼神锐利如鹰。
“寨主，这姑娘说她是凌家军的人，有令牌。”独眼龙把令牌递过去。
铁山接过令牌，看到上面的“凌”字，身体猛地一震，抬头死死盯着凌昭：“你是谁？这令牌哪来的？”
“我是凌昭，凌啸的女儿。”凌昭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她第一次在父亲的旧部面前承认身份。
铁山手里的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快步走到凌昭面前，仔细打量着她，眼眶瞬间红了：“像……真像将军！小……小姐？您还活着？”
“铁叔，我还活着。”凌昭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是来……为父亲报仇的！”
“将军……将军他死得冤啊！”铁山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北方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当年若不是我无能，没能护住将军，他也不会……”
“铁叔，这不怪你。”凌昭扶起他，“是魏雍太狡猾了。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忙，集结南疆的反抗力量，一起推翻魏雍！”
铁山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小姐放心，只要您一句话，黑风寨的兄弟万死不辞！”他顿了顿，“对了，小姐，您有没有听说沈彻的事？”
凌昭心里一紧：“听说了，说他是瀛国奸细。铁叔，你相信吗？”
铁山的表情变得复杂：“不好说。前几天有个自称是前太子旧部的人来投奔我，说沈彻确实是瀛国公主的儿子，还说他在暗中联络瀛国势力，想借南疆之乱夺取皇位……”
“不可能！”凌昭急道，“沈彻一直在帮我，还为了救我差点死在荒岛上！”
“小姐，人心隔肚皮啊。”铁山叹了口气，“前太子当年就是太信任身边的人，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沈彻的身份太敏感，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不得不防。”
凌昭沉默了。连铁山都这么说，看来这谣言确实起了作用。
“铁叔，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那个散播谣言的人？还有那个自称前太子旧部的人，他到底是谁？”凌昭问道。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铁山点头，“不过这南疆鱼龙混杂，魏雍的人不少，怕是没那么容易。”他看着凌昭，“小姐，您先在寨里住下，等查清楚了再说。黑风寨虽然简陋，但至少安全。”
凌昭在黑风寨住了下来。铁山给她安排了间安静的屋子，就在他的书房旁边。白天，她跟着铁山熟悉寨里的情况，看士兵们操练；晚上，她就对着布防图研究，思考如何突破魏雍的防线。
日子看似平静，凌昭的心却始终悬着。她每天都在盼着沈彻的消息，又怕听到关于他的坏消息。她不知道沈彻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听到谣言，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来黑风寨找她。
第七天傍晚，独眼龙匆匆跑进寨里，神色慌张地对铁山说：“寨主，不好了！影卫带着瀛国的武士杀过来了，说是要找一个叫凌昭的女人，还说……还说沈彻已经招供了，说小姐您手里有魏相爷的罪证！”
凌昭的心猛地一沉。沈彻招供了？这怎么可能？
铁山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们怎么知道小姐在咱们寨里？难道寨里有内鬼？”
“先别管内鬼了！”凌昭站起身，眼神坚定，“铁叔，让兄弟们准备迎战！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编下去！”
寨门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影卫和瀛国武士已经开始攻城了。箭羽像雨点般射向寨墙，砸得石屑飞溅。
凌昭站在寨墙上，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敌人，心里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是魏雍的阴谋，想用谣言离间她和沈彻，离间她和南疆的反抗力量。
可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兄弟们！”凌昭拔出短刀，对着寨里的士兵大喊，“魏雍说我们是叛党，说我们勾结外敌！可他自己呢？私通北狄，出卖国土，才是真正的叛国贼！今天，就让我们让他们看看，南疆的骨头是硬的！”
“杀！杀！杀！”士兵们被她的话点燃了斗志，举起武器呐喊着，声音震彻山谷。
铁山站在凌昭身边，看着她挺拔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凌啸。他握紧手里的大刀，沉声道：“小姐，下令吧！”
凌昭深吸一口气，举起短刀，指向寨外的敌人：“开寨门！跟他们拼了！”
寨门“嘎吱”一声被拉开，黑风寨的士兵像潮水般冲了出去，与影卫和瀛国武士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鲜血染红了土地，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凌昭挥舞着短刀，斩杀着冲上来的敌人。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担忧都发泄在刀上。
就在这时，她看到敌军的阵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寨门冲来。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身手矫健，手里的剑寒光闪闪，所过之处，影卫和瀛国武士纷纷倒下。
是沈彻！
凌昭的心脏狂跳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沈彻也看到了她，隔着混乱的战场，他的眼神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带着焦急和……释然。
他没有被谣言打倒，他来找她了。
可就在沈彻快要冲到寨门前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射出，直刺他的后心！
“沈彻！小心！”凌昭撕心裂肺地大喊。
沈彻猛地回头，剑随身转，挡住了那支冷箭。可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武士突然从地里钻出，弯刀带着风声，劈向他的脖颈！
是瀛国皇子！他竟然也来了！
凌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冲过去救他，却被几个影卫缠住，动弹不得。
沈彻能躲过这致命一击吗？他和凌昭，能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会合吗？那个散播谣言的内鬼，又藏在黑风寨的哪个角落？
南疆的风，卷起了血腥味。迷雾深处，真相和阴谋交织，等待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