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彻风云》第七章:怒海惊涛
南下的路比想象中难走。魏雍的通缉令贴满了沿途城镇,画像上的凌昭和沈彻虽然算不上逼真,可“一男一女,携带密卷”的描述,足够让每个关卡的守卫绷紧神经。他们只能绕着偏僻的山路走,渴了喝溪水,饿了啃干粮,夜里就蜷缩在破庙里,日子过得比流民还狼狈。
沈彻的箭伤在密道坍塌时被震裂了,伤口发炎红肿,发起低烧。凌昭只能背着他走,累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咬牙没吭声。有天夜里,她去附近找草药,回来时发现沈彻醒了,正借着月光翻看那张军械库密道图,手指在“瀛国”两个字上反复摩挲。
“你认识瀛国的人?”凌昭把捣碎的草药敷在他伤口上,问道。
沈彻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我母亲是瀛国人。”
凌昭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母亲,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身世。
“当年母亲带着我逃到瀛国避祸,是瀛国国王收留了我们。”沈彻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我回帝国查太子案,母亲怕我出事,一直让瀛国的人暗中照应。只是……”他顿了顿,眉头紧锁,“魏雍怎么会和瀛国扯上关系?赵参将说把家人送往瀛国,会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可凌昭懂了。如果瀛国和魏雍有勾结,那赵奎的家人就是羊入虎口。
“别胡思乱想。”凌昭按住他的手,语气坚定,“等我们到了渡口,坐船去南疆的同时,派人去瀛国打探消息。总会有办法的。”
沈彻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安突然淡了些。他发现凌昭总是这样,看似坚硬的外壳下,藏着股韧劲,像寒冬里的野草,再难也能扎根生长。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南下的渡口——望海渡。这是帝国南方最大的港口,码头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从小巧的渔船到高大的楼船,桅杆林立,像片钢铁森林。往来的商人、渔民、水手摩肩接踵,吆喝声、船笛声、海浪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忘了身处险境。
“找艘去南疆的货船。”沈彻压低斗笠,拉着凌昭混在人群里,“客船查得严,货船反而容易藏身。”
他们在码头转了半天,终于找到艘准备启航的货船,船主是个络腮胡的壮汉,正骂骂咧咧地催促水手装货。沈彻上去塞了锭银子,说想搭船去南疆探亲,船主掂了掂银子,眼都没抬就答应了,只让他们别乱走动,待在货舱里。
货舱里阴暗潮湿,堆满了麻袋,散发着鱼腥和霉味。凌昭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靠着麻袋就打起盹来——这些天她几乎没合过眼,实在太累了。沈彻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看着她疲惫的睡颜,眼神柔和了许多。
船启航时,凌昭被轻微的晃动惊醒,爬到舱口看了一眼——望海渡的影子越来越小,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鸥在船尾盘旋,空气里满是咸湿的海风,带着种自由的气息。
“没想到你还有这闲情逸致。”沈彻走过来,递给她块干粮。
凌昭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海边,说大海能包容一切。那时候不懂,现在才明白,大海再大,也容不下我们这点冤屈。”
沈彻沉默了。他想起母亲曾说,瀛国的海是蓝色的,像块巨大的宝石。可他记忆里的海,总是灰蒙蒙的,带着血腥味——那是太子案后,他和母亲逃亡时,在船上看到的颜色。
“会有那么一天的。”沈彻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声音低沉却坚定,“等魏雍倒了,我们再来海边,看真正的蓝海。”
凌昭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他下颌的线条勾勒得格外清晰,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只有认真。她低下头,假装看海浪,耳根却悄悄红了。
接下来的几天,船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凌昭和沈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货舱里,偶尔趁水手不注意,跑到甲板上吹吹风。沈彻的伤在凌昭的照料下渐渐好转,已经能正常活动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偶尔会聊起小时候的事,聊起那些还没被仇恨和逃亡淹没的时光。
直到第五天,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海浪变得汹涌,船身开始剧烈摇晃。水手们忙着收帆,船主站在船头大喊,脸色难看——这不是普通的风暴,乌云压得极低,像墨汁泼在天上,风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戾气。
“不对劲。”沈彻扶着船舷,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不是乌云,是船帆。”
凌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骤然收缩——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十几艘快船,帆上画着黑色的骷髅头,正乘风破浪朝他们驶来!
“是海盗!”有水手尖叫起来,吓得腿都软了。
船主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喊:“快!把货扔下去!他们要的是钱!”
可那些海盗船速度极快,转眼就逼近了。凌昭看清了船头站着的人——穿着瀛国服饰,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手里的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不是普通海盗,是瀛国的武士!
“是魏雍!”凌昭的声音发颤,“是魏雍让瀛国人来截杀我们的!”
沈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瀛国果然和魏雍勾结了!
“躲进船舱!”沈彻一把将凌昭推向货舱,自己则从腰间摸出把短刀——那是他从影卫手里夺来的,“我去挡住他们!”
“你疯了!”凌昭拉住他,“他们人太多了!”
“那也得挡!”沈彻甩开她的手,眼神决绝,“你带着玉佩先走,从船尾跳海,找机会游上岸!记住,一定要把证据送到南疆!”
“我不走!”凌昭死死拽着他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走一起走!你说过的,我们是盟友!”
沈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海盗船已经靠了过来,钩子搭上了船舷,瀛国武士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杀!”为首的瀛国武士嘶吼一声,弯刀劈向离他最近的水手。
鲜血瞬间染红了甲板。水手们吓得四散奔逃,船主抱着头躲在桅杆后瑟瑟发抖。
沈彻拉着凌昭躲到货箱后,短刀出鞘,迎上冲过来的武士。他的身手极快,弯刀在他手里像活过来似的,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向对方的破绽。可瀛国武士太多了,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两个,很快就把他围在了中间。
“沈彻!”凌昭急得要命,抓起身边的鱼叉就冲了上去,狠狠扎向一个武士的后背。那武士惨叫一声倒下,沈彻趁机砍倒另一个,可肩膀还是被划了一刀,血瞬间涌了出来。
“别管我!快走!”沈彻怒吼着,把凌昭往外推。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武士走了过来,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手里的弯刀比别人的更长,刀身上刻着诡异的花纹。他挥了挥手,其他武士立刻停下攻击,退到一旁。
“沈彻,凌昭。”面具武士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魏相爷有令,交出玉佩,饶你们不死。”
“呸!”凌昭啐了一口,“魏雍的狗,也配跟我们说话?”
面具武士似乎没生气,只是缓缓举起弯刀:“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的动作快得像闪电,弯刀带着风声劈向沈彻!沈彻举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短刀竟然被震飞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凌昭身上。
好强的内力!
凌昭心里一惊,扶着沈彻,握紧了手里的鱼叉。这个面具武士,比他们遇到的任何影卫都要厉害!
“束手就擒吧。”面具武士一步步逼近,“你们逃不掉的。”
海浪越来越大,船身摇晃得几乎要散架。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照亮了面具武士狰狞的面具,也照亮了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块瀛国皇室的龙纹佩!
“你是瀛国的皇子?”沈彻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面具武士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认出来,冷笑一声:“是又如何?拿你二人的人头,换魏相爷的燕云十六州,很划算。”
“你就不怕我母亲……”
“你母亲?”面具武士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嘲讽,“一个被驱逐的公主,还能管得了瀛国的事?沈彻,你太天真了。”
沈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显然被说中了痛处。
就在面具武士再次挥刀的瞬间,凌昭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沈彻大喊:“用火!船舱里有鱼油!”
沈彻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船舱里装着不少鱼油,是船主准备卖往南疆的,遇火就燃!
“掩护我!”沈彻大喊一声,转身冲向船舱。
凌昭举起鱼叉,朝着面具武士猛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鱼叉刺向他的胸口!面具武士没想到她敢主动攻击,急忙侧身避开,鱼叉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火花。
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沈彻已经冲进了船舱,很快就抱着一个油桶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火把!
“给我去死吧!”沈彻将火把扔向油桶,同时将油桶朝着武士们扔了过去!
“轰——!”
油桶在空中炸开,鱼油遇到明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冲在前面的几个武士被火焰吞没,惨叫着滚倒在地。甲板上到处都是火焰,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快走!”沈彻拉着凌昭,趁着混乱冲向船尾。
面具武士被大火挡住,气得嘶吼连连,却一时无法靠近。
船尾的海浪更大了,黑色的海水像张巨嘴,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跳!”沈彻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对凌昭喊道。
“你先跳!”凌昭把玉佩塞进他怀里,“你带着证据走,我断后!”
“我不准!”沈彻怒吼着,一把将她抱起来,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在身体坠入大海的瞬间,凌昭听到了沈彻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和温柔:
“凌昭,抓紧我!”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们,咸涩的海水呛进喉咙,疼得人说不出话。海浪像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往深海里拽。凌昭死死抓着沈彻的手,在滔天巨浪中沉浮,只能看到那艘燃烧的货船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火点,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面具武士站在燃烧的甲板上,望着漆黑的海面,眼神阴鸷。他知道,沈彻和凌昭没有死——那玉佩,还在他们手里。
“传令下去,搜!”面具武士的声音在风雨中回荡,“就算把这片海翻过来,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海面上,凌昭和沈彻还在与巨浪搏斗。他们不知道自己漂向何方,不知道能否活下去,甚至不知道彼此的手,还能握多久。
冰冷的海水里,沈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坚定:
“凌昭……别松手……”
凌昭咬紧牙关,握紧他的手,任由海浪将他们卷向未知的远方。她知道,只要不松手,就还有希望。
可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除了冰冷的海水,还有更可怕的绝境——一座无人荒岛。而那座岛上,不仅有野兽,还有魏雍早就布下的另一重陷阱。
他们能活着上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