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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奖学金与海边约定
九月的风裹着星华大学香樟树的清甜,吹得公示栏上的红底名单微微晃荡。我站在人群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校园卡
——
卡面边缘被我磨得有些发白,就像我这两年反复演算的习题册,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踏实。视线落在
“齐林
国家奖学金
8000
元”
那行字上时,我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出公示栏的红光,也映出我眼底藏不住的笑意:这钱,够圆苏轻晚那个藏在画室角落的小愿望了。
我不算个爱出风头的人,常年穿的都是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永远卷到小臂中间
——
不是刻意装低调,是做实验、改代码时方便,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公示栏前挤着不少人,计算机系的学弟陈明挤在最前面,盯着名单皱着眉:“齐林哥,你怎么又拿第一?我这次算法题差一点就对了,可惜最后一步逻辑没绕过来。”
他说着递过手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我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
——
这是做精密实验练出来的习惯,连指尖的弧度都带着点
“追求精准”
的执拗。“这里的循环条件错了,”
我指着其中一行代码,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把‘小于等于’写成‘小于’,最后一组数据没算进去,我给你标在旁边了。”
陈明看着我随手标注的推导过程,眼睛一亮:“难怪!齐林哥你这脑子也太好用了,跟装了计算机似的!”
我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他
——
没人知道,我宿舍的书桌上,还堆着一沓写满批注的算法书,每一页都有我用不同颜色笔标注的重点,就像我对待任何事都不肯含糊的性子。
没在公示栏前多停留,我转身往校门口的
“甜氧奶茶店”
走。路两旁的香樟树叶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苏轻晚画纸上没干的颜料,轻轻晃着就能晕开暖意。刚走两步,就看见机械系的李教授提着公文包匆匆路过,他看见我,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齐林,上次你帮我优化的实验数据模型,被学报录用了,记得下周去领荣誉证书。”
我点头应着,目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
——
李教授去年做项目时累得住院,我主动帮他整理了三个月的实验数据,每天熬到凌晨,把杂乱的数据做成清晰的可视化图表。那时候李教授就说:“你这孩子,不仅脑子好,还沉得住气,现在的年轻人里少见。”
我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做事就该像解物理题一样,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甜氧奶茶店”
的玻璃门叮当作响,门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照片
——
有老板娘年轻时穿着校服的样子,还有她和一个男生的合影,照片边缘都卷了边。老板娘周姐正低头擦着柜台,她的手上戴着个旧银镯子,镯子上刻着
“甜氧”
两个字,擦柜台时总会发出轻微的
“叮当”
声。看见我进来,她抬起头,眼角的细纹挤成温柔的弧度:“齐林来啦?还是老样子,芋圆奶茶三分糖少冰,加双份芋圆?”
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很亲切
——
我听苏轻晚说过,周姐十年前和丈夫一起开了这家店,后来丈夫去国外读博,她一个人守着店,等着丈夫回来。柜台后的展示架上,除了奶茶原料,还摆着几本书,最上面是本翻烂的《艺术概论》,封面上有苏轻晚的签名
——
上次苏轻晚来买奶茶,看见周姐在看艺术相关的书,就把自己的旧书送了她,说
“周姐要是喜欢,随时可以跟我聊画”。
“今天再加两盒芒果糯米糍,”
我指了指展示架,“苏轻晚上次说这个好吃。”
周姐笑着转身去拿,银镯子叮当响:“还是你心疼小晚,上次她来,说想攒钱买新画架,又舍不得花,我看她那画架腿都有点晃了。”
我心里一动
——
苏轻晚就是这样,对自己总是省省省,买颜料要算着用量,画纸都要正反面用,可上次我感冒,她却毫不犹豫地买了进口的感冒药,说
“不能让你耽误学习”。等奶茶的间隙,我摸出钱包里的新银行卡
——
卡面是淡蓝色的,像海边的天空,我指尖蹭过卡面,指甲盖边缘的薄茧蹭得卡面微微发烫。心里盘算着:海边民宿要选能看见日出的,得提前订;苏轻晚的画架,就买她上次在画室里多看了两眼的那款便携款,碳纤维材质的,轻还结实;还有她念叨了好久的德国进口水彩,正好趁这个机会补上,她上次看水彩教程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的奶茶好啦,糯米糍也给你装好了。”
周姐把东西递过来,塑料袋提手被她特意缠了圈软胶带
——
她说
“这样拎着不勒手,小晚细皮嫩肉的,别磨着她”。我接过袋子,眼角瞥见玻璃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
——
苏轻晚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小小的太阳图案,那是她自己用丙烯画的,针脚不算特别整齐,却透着股鲜活的灵气。她背着洗得发白的画板包,包带斜挎在肩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阳光洒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边。她的头发总是扎成低马尾,刘海剪得齐齐的,垂在额前,偶尔会遮住眼睛
——
每次画画入迷时,她都会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刘海跟着动作轻轻动,像只认真的小松鼠。
我赶紧迎出去,她看见我手里的奶茶,眼睛瞬间亮了,像落了星星
——
她的眼睛是杏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时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左边的虎牙旁边还有个浅浅的梨涡。“齐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喝这个?”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刚煮好的芋圆,带着点甜意。我把奶茶递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有点凉
——
她夏天总爱穿短袖,胳膊肘处有块淡淡的颜料渍,那是上次画油画时不小心蹭到的,她舍不得洗,说
“这是画画的勋章”。我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淡蓝色的银行卡,指尖捏着卡角递过去
——
我递东西总爱捏着边角,是怕手上的汗弄脏了,这点小习惯,苏轻晚早就摸清了。“刚看了奖学金公示,钱打进来了。”
苏轻晚接过卡,指尖轻轻蹭过我的指腹,她的指甲修剪得圆圆的,指尖带着点画画留下的薄茧,却很温柔。她低头看着卡面,又抬头看我,嘴角弯成甜甜的弧度:“这是……
给我的?”
我点点头,喉结动了动
——
每次跟苏轻晚说重要的事,我都会有点紧张,就像第一次在学术会议上发言,明明准备得很充分,心跳还是会加快。“密码是你生日,下周……
要不要一起去邻市看海?”
风突然停了,香樟树的叶子不晃了,连奶茶店的音乐都好像轻了几分。苏轻晚盯着我,眼睛慢慢睁大,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颤动
——
她紧张或开心时,睫毛都会这样动,我早就记在心里了。然后她突然笑出声,声音像含了蜜:“真的吗?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能看见日出的海边?”
她一边说,一边从画板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速写本,翻开其中一页
——
上面是她画的海边日出草稿,线条很轻,却能看出她的期待。“我上次在画室跟你说的时候,还怕你觉得我麻烦呢。”
“怎么会?”
我赶紧
“嗯”
了一声,怕她不信,又补充,“我查过天气预报了,下周都是晴天,正好能画日出。我还问了陈明,他老家就在邻市海边,他说有个民宿的露台正对着东方,看日出特别清楚,我已经记下来地址了。”
陈明那小子,昨天还跟我吐槽
“齐林哥你谈恋爱也太认真了,连民宿都要问三个人”,现在倒成了我跟苏轻晚的
“助攻”。
苏轻晚没说话,突然踮起脚尖,温热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我低头一看,她正用指甲在我手背上画着什么,动作轻轻的,像蝴蝶停在皮肤上。她的指甲油是橘色的,是上次我们一起去文具店挑的,她说
“这个颜色像小太阳,看着就暖和”。等她收回手,我手背上多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边缘还带着点橘色的印子,像从她画纸上跳下来的一样。
“这是盖章!”
苏轻晚晃了晃手里的奶茶,眼睛亮晶晶的,像装了星星,“盖了我的太阳章,你可不能反悔啦!”
她晃奶茶时,我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个编织的红绳手链,是上次学校义卖时她自己编的,上面还串着个小小的木质太阳
——
她说
“戴着手链,就像带着小太阳,不管画画多晚都不觉得累”。
我看着手背上的小太阳,又看着她笑起来时脸颊上的梨涡,心里像被奶茶里的芋圆填满了,又甜又软。风又吹起来了,带着奶茶的甜香和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
她的洗衣液是栀子味的,她说
“这个味道像夏天的画室,很舒服”。我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被我握在掌心正好,我轻声说:“不反悔,永远都不。”
这时,奶茶店的门又叮当作响,周姐探出头来,笑着喊:“小晚,你上次落在这的《艺术概论》,我看完了,里面的笔记写得真好,下次你有空给我讲讲印象派呗?”
苏轻晚笑着应下来,拉着我的手往回走,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我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的
“优秀”“奖学金”,都不如她手背上的小太阳重要
——
毕竟,比起
“学霸齐林”“奖学金获得者”,我更想做的,是能让她一直笑的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