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
玄夜半跪于地,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喷吐出浓白的寒雾,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棱。他的全部心神都紧绷着,死死盯住前方那陷入剧烈冲突的高大石怪——墨岩。
墨岩手臂前端那团不稳定的暗色能量球明灭闪烁,如同它眼中混乱跳跃的红光,将毁灭与迟疑的矛盾诠释得淋漓尽致。那冰冷僵硬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地在玄夜脑海和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回响。
“权限…冲突…源指令…优先级判定…”
“生命单位…携带…至高印记…但…未认证…”
“清除指令…无法执行…守护协议…激活…”
“错误…错误…逻辑循环…”
它庞大的身躯甚至开始微微颤抖,构成身体的巨石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那团能量球时而膨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时而又急剧收缩,仿佛要被它强行压回体内。
玄夜一动不敢动,他明白,任何一丝微小的刺激,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导致那恐怖的能量彻底爆发,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胸前仍在持续散发微热与光芒的诡异纹路,以及悬浮在他与石怪之间那个小小的、却似乎代表着某种至高权限的玄武图腾虚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长达一炷香的时间。
墨岩眼中疯狂闪烁的红光,终于逐渐趋于一种……稳定的混乱。它似乎无法解决这个逻辑死结,最终强制执行了某种底层的默认协议。
它手臂前端那团极度危险的暗色能量,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湮灭,最终彻底消失。那指向玄夜的巨石手臂,也沉重地放了下来。
“无法判定…执行最高隔离守护协议…”它僵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少了那份杀意,却多了一种冰冷的监视感,“生命单位…限制活动范围…禁止触碰核心…等待进一步指令…”
说完,它向侧面移动了两步,如同化作了一尊真正的黑色岩石雕像,矗立在祭坛巨门的一侧。但那两颗红色的宝石眼眸,依旧一瞬不瞬地锁定着玄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
玄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强撑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猛地向前扑倒,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溅落在冰冷漆黑的祭坛地面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尤其是胸口和之前被石怪撞击的地方。
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重新坐起,靠在一旁冰冷的石壁上。他抬头望向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玄武图腾的石门,那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正从门后清晰地传来,一声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也牵引着他血脉深处那股力量的共鸣。
等待进一步指令?谁的指令?这扇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墨岩不再攻击,但也明确禁止他触碰那扇门。他被困在了这里,在这片巨大的冰窟祭坛中,与一个冰冷的监视者相伴。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寒冷中缓慢流逝。除了那规律的心跳声,再无任何声响。玄夜试图运转体内那股力量来疗伤和抵御严寒,但每一次调动,都伴随着更强烈的嗜血渴望和身体的虚脱感,仿佛那力量本身就在不断吞噬他的生命力。
他蜷缩在角落,意识因伤痛、寒冷和饥饿而逐渐模糊。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部落冲天的火光,听到了族人临死前的惨嚎,看到了那个金甲首领冰冷无情的目光……
仇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驱散了些许寒意,让他重新清醒过来。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他再次看向那扇巨门,看向那如同雕像般的墨岩。等待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墨岩的红眼眸光随之移动,但并未有其他动作。
玄夜开始沿着祭坛的外围,缓慢地移动,仔细观察。祭坛的黑色石料非金非玉,触手冰寒刺骨,上面的符文古老而晦涩。他绕了半圈,发现在祭坛的背面,不同于正门的宏伟,那里存在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坑洞和裂隙,仿佛曾经历过某种巨大的冲击或岁月无情的侵蚀。
最大的一个裂隙,足以容一人勉强通过。而站在这个裂隙口,门后的心跳声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感受到一股股微弱却精纯的冰冷能量从中散逸出来。
玄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警惕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墨岩。墨岩依旧矗立在正门旁,这个角度恰好是它视野的一个盲区!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没有犹豫太久。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和对那守护者的忌惮。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俯身,钻入了那条狭窄幽深的裂隙。
裂隙内部并非天然形成,石壁光滑,同样刻满了符文。他艰难地在其中爬行,那心跳声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震耳欲聋,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随着那节奏在奔涌、在沸腾!
爬行了约莫十数丈,前方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
当他最终爬出裂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正处于祭坛内部的巨大中空区域。下方是无尽的深渊,而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正在缓慢而有力搏动着的……心脏!
那颗心脏通体呈现出一种暗红近黑的色泽,表面覆盖着类似玄武龟甲般的厚重角质层,却又如同黑曜石般剔透。无数粗大的、仿佛由能量凝结而成的暗红色血管从心脏下方延伸而出,深入无尽的深渊之中。它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祭坛内部空间微微震颤,散发出磅礴如海般的冰冷能量和一种洪荒古老的威严。
这就是一切声音和感应的源头!
玄夜被这宏伟而诡异的一幕惊得呆立在原地,他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那道玄武图腾正在发疯般灼热,与前方那颗巨心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仿佛久别重逢的故人。
就在这时,那颗悬浮的玄武之心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搏动的节奏骤然加快!
嗡——!
一道暗红色的光柱猛地从心脏表面射出,精准地笼罩住玄夜!
玄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洪流强行冲入他的体内!
“啊啊啊——!”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甚至每一个念头,都在被这股外来的、霸道无匹的力量强行撕裂、改造、重塑!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碾碎。
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遮天蔽日的远古战场…庞大如山脉的玄武真身仰天咆哮…破碎的星辰与神魔的残骸…一个背对着他的、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发出了背叛的冷笑…无尽的黑暗与封印…以及一种对鲜血和灵魂最原始、最贪婪的渴望……
在这极致的痛苦与信息的冲击下,一个冰冷古老的声音,如同最终的程序指令,深刻无比地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血脉…确认…”
“传承…开启…”
“以血为食…以魂为薪…”
“承吾之力…奉吾之咒…”
“噬血…而生…违逆…则亡…”
这就是……血咒!
冰冷的能量洪流依旧在疯狂灌入,改造着他的身体,将某种古老的契约和限制强行打入他的血脉本源。他的身体表面,那些漆黑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浮现、蔓延,最终在他的心脏位置交汇、凝聚,形成了一个永恒不可磨灭的、微型玄武噬血图腾!
痛苦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速度、感知都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提升。但与之相伴的,是那股嗜血的欲望被千百倍地放大,如同跗骨之蛆,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永恒的折磨和提醒。
终于,暗红色的光柱缓缓消散。
玄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喘息。他的眼眸深处,那点血芒已经固化,如同两颗微缩的血星,冰冷而邪异。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了几分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属于远古凶兽的冰冷与暴戾。
他获得了力量,但也背负上了永恒的诅咒。
就在这时,整个祭坛空间猛地一震!
那颗巨大的玄武之心在完成传承后,光芒迅速黯淡,搏动变得极其缓慢微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连接它的那些能量血管开始一根根断裂、消散。
与此同时,祭坛外部传来了墨岩惊天动地的怒吼和狂暴的能量波动!它显然察觉到了祭坛内部的异变和传承的完成!
轰隆隆!
祭坛开始剧烈摇晃,顶部的巨大冰棱开始断裂,砸落下来!石壁上的符文成片成片地熄灭!
这个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遗迹,正在因为核心力量的消散而迅速崩塌!
玄夜脸色一变,强压下身体蜕变后的不适感和那汹涌的嗜血欲望,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裂隙冲去!
他必须赶在完全坍塌前逃出去!
当他狼狈地从裂隙中爬回主冰窟时,眼前的景象如同末日。巨大的冰棱不断从穹顶砸落,粉碎成漫天冰尘,整个空间都在轰鸣震颤。
墨岩陷入了彻底的狂暴,它疯狂地攻击着周围落下的一切,发出愤怒而悲鸣般的吼声,红色的电子眼死死锁定住刚刚爬出的玄夜,充满了被欺骗和守护失败的滔天怒火!
“窃取者!毁灭!”
它不顾一切地凝聚起恐怖的能量,甚至不惜引动自身的核心结构,一道远比之前粗壮、充满毁灭气息的暗黑光柱,撕裂了混乱的空间,直奔玄夜而来!
这一击,含怒而发,超越了之前的所有!避无可避!
玄夜瞳孔骤缩,新获得的力量本能地涌动,暗红色的血煞之气透体而出!
就在这毁灭光柱即将临体的瞬间——
他身后那扇一直紧闭的、雕刻着玄武图腾的巨型石门,仿佛被内部最后的余波推动,伴随着一声亘古般的呻吟,猛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吸力,骤然从门后的黑暗中爆发出来!
玄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墨岩那道毁灭性的光柱,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吸力拉扯得扭曲偏斜,狠狠轰击在旁侧的冰壁上,引发更大的爆炸和坍塌!
“不——!”
玄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拽入了石门之后那片未知的、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紧接着,那扇巨门在一声沉重的巨响中,猛地再次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门外,只留下墨岩绝望的怒吼和冰窟祭坛彻底崩塌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