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北境连绵的冰川与荒原,卷起细碎的冰晶,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凛冬部落就坐落在这片苦寒之地的边缘,黑色的兽皮帐篷像顽强的苔藓,零星点缀在皑皑白雪之中。
玄夜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低温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雾。他紧握着一柄粗制的骨刀,眼神锐利地盯着一头体型比他大上整整一倍的雪原犼。那畜生低吼着,獠牙上沾着涎水和冰碴,后腿肌肉紧绷,即将发起致命扑击。
周围的部落战士们屏息凝神,这是他的成人礼——独自猎杀一头雪原犼,证明自己有资格成为部落的正式护卫。
动了!
犼兽化作一道白影扑来,带起一片雪浪。玄夜不退反进,一个侧滑精准地避开利爪,手中骨刀顺势狠狠划向犼兽的腹部。
“嗤啦——”
一声皮革撕裂的闷响,温热的兽血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玄夜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腥气。犼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重重摔在雪地里,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族老拄着拐杖走上前,用粗糙的手掌抹去他脸上的兽血,在他额头画下一个代表勇敢的图腾印记。
“好小子!玄夜,从今天起,你就是凛冬的雄鹰了!”
玄夜喘着粗气,胸膛起伏,脸上绽放出纯粹而灿烂的笑容。他望向四周,看到阿姆眼中含着的泪光,看到伙伴们羡慕激动的眼神,看到火塘里跳跃的、给予所有人温暖的火焰。这就是他的家,他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一切。
夜幕很快降临,寒风似乎减弱了些。帐篷里,篝火上架着的犼肉滋滋冒油,香气弥漫。阿姆将最肥美的一块腿肉塞到玄夜手里,絮叨着往后的打算,说隔壁部落的姑娘如何俊俏。玄夜憨笑着,大口啃着肉,只觉得此刻无比满足。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到深夜。
就在部落大多数人都沉入梦乡时,一声尖锐至极、完全不似自然产生的呼啸声,猛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玄夜猛地惊醒,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他瞬间汗毛倒竖。那不是风雪的声音。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呼啸,由远及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敌袭?!”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北境的其他部落从不会在寒冬最深时发动袭击,这是自取灭亡。
他抓起骨刀冲出自己的帐篷,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原本漆黑的夜空,被数十道流火般的光芒照亮。那些光芒并非流星,而是包裹在璀璨金光中的人形身影!他们如同神兵天降,悬浮在半空之中,冷漠地俯视着脚下如同蝼蚁巢穴般的部落。
没有警告,没有对话。
其中一道金光抬手,随意地向下一指。
轰——!
一道炽烈的光柱瞬间落下,玄夜家隔壁的那顶帐篷连同里面的一家三口,瞬间汽化消失,只在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边缘的冰雪迅速融化又蒸发。
死寂。
然后是彻底的混乱。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男人的怒吼和牲畜的惊惶嘶鸣瞬间炸开。
“什么东西?!”
“天谴!是天谴啊!”
更多的光柱如同雨点般落下,精准而高效地毁灭着一切生命。部落的战士们徒劳地举起弓箭和石斧,但他们的攻击甚至无法触及那些高高在上的身影,就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屏障弹开或湮灭。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玄夜眼睁睁看着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族老,在奔跑中被光柱擦过,半个身子瞬间消失。他看到玩伴阿木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撞在巨石上,没了声息。他看到熟悉的黑帐篷一顶接一顶地化为火海和废墟。
世界在他眼前变成了血色和烈焰交织的地狱。
“阿姆!”他疯了一样冲向自家的帐篷。
一道金光降落在他的前方,光芒略微收敛,露出一个身着精致银白铠甲、面容冷峻的男子。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玄夜一眼,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蚊虫。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砸在玄夜胸口。
“哇!”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部落边缘的雪堆里,骨刀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胸口肋骨肯定断了几根,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他挣扎着抬起头,恰好看到那个天兵抬手,一道光矛射向他家的帐篷。
“不——!”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轰隆!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那顶承载着他所有温暖记忆的帐篷。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玄夜的瞳孔剧烈收缩,视野里只剩下那片跳跃的、残忍的火焰。无边的绝望和疯狂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痛楚。
为什么?
凭什么?!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冰冷暴戾到极点的力量,猛地从他心脏最深处的某个地方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呃啊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漆黑如墨、却又闪烁着暗红血光的诡异纹路。断骨处发出噼啪的脆响,竟在瞬间愈合。一股难以想象的嗜血欲望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那个原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去的天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惊讶的情绪。
“咦?这蛮荒之地竟还有……”
话音未落——
玄夜的身影已经从雪地中消失。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天兵面前,速度之快,甚至带起了残影!他原本黑色的眼眸,此刻彻底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黑,唯有瞳孔最深处,跳跃着一点令人心悸的血芒。
天兵下意识地举臂格挡。
玄夜的手——那只看似普通、刚刚还握着骨刀狩猎的手——此刻五指成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鳞状虚影,轻易地撕裂了那银白色的符文铠甲,如同撕裂一张薄纸!
“噗嗤!”
手掌精准地贯入了天兵的胸膛。
天兵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惊讶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冷的力量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和某种本源。
玄夜猛地抽出手,手中握着一颗仍在微微跳动、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心脏?他本能地将其送到嘴边,狠狠咬下。
难以言喻的温热和力量感瞬间涌入身体,带来一种罪恶而战栗的快感。那天兵的身体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最后化作一蓬飞灰,被风吹散,只剩那套空荡荡的铠甲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杀戮的欲望得到了片刻的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虚和更多的渴望。他抬起头,那双非人的眼眸,盯向了部落中其他仍在肆虐的金色身影。
而与此同时,远处半空中,一位似乎是头领的金甲战士似有所感,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下方那个浑身浴血、周身缠绕着不祥黑红色气息的少年,以及他脚下那套空瘪的铠甲。
金甲首领的眉头骤然拧紧,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疑与凝重。
“玄武煞气?这怎么可能……明明早已断绝!”
他不再停留于原地观战,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更为炽烈的金芒,如同坠天的陨星,径直朝着玄夜所在的位置,轰然坠下!
前所未有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率先扑面而来,将刚刚尝到力量滋味、却被更庞大杀意笼罩的玄夜,彻底淹没。
玄夜下意识地摆出迎敌的姿态,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咆哮,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绝对力量差距的本能恐惧,却让他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金甲首领缓缓落地,冰雪在他脚下无声融化凹陷。他一步步走向玄夜,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玄夜的心脏上,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惨叫与毁灭,眼中只有这个异常的少年。
他在玄夜面前数步远处停下,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玄夜皮肤上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诡异纹路,以及嘴角残留的金色血液。
“孽种……”金甲首领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你不该存于世。”
他缓缓抬起了手,掌心之中,无比璀璨且恐怖的金光开始汇聚,压缩成一个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光球,其散发出的波动让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而逼近。
玄夜瞳孔中的血芒疯狂闪烁,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光芒越来越盛,将他苍白而染血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白。
他刚刚获得的力量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就在那毁灭一击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嗡……”
一声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突兀地在玄夜的脑海最深处震颤起来。
与此同时,远在部落之外,那片被万年冰雪覆盖的死亡冰川深处,某个自亘古以来便沉寂无声的黑暗所在,仿佛回应般,传来了一声极其微弱、却让金甲首领脸色骤变的……心跳声?
那是什么?
金甲首领汇聚能量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他猛地扭头,望向冰川深处的方向,眼中首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是现在!
那股禁锢身体的恐怖威压出现了一丝松动!
求生的本能和体内那股暴戾力量的残余驱动了玄夜的身体,他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猛地向侧面雪堆深处扑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金甲首领手中的毁灭光球悍然射出,却因为那一丝分神和玄夜出乎意料的动作,未能完全击中!
轰!!!
巨大的爆炸在玄夜方才站立的地方响起,积雪和冻土混合着血肉残骸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坑洞。
强烈的冲击波将玄夜狠狠掀飞出去,他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天旋地转,大量冰冷的积雪灌入口鼻耳目。
世界在他眼前迅速变得黑暗、模糊,最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冰冷与虚无。
意识的最后,他只隐约感觉到,冰川深处传来的那声诡异心跳,似乎与自己体内那股冰冷暴戾的力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