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山间的野花谢了又开,从早春的迎春花,到盛夏的野蔷薇,再到深秋的菊花,将山林装点得五彩斑斓;枝头的树叶绿了又黄,从初春的嫩绿,到盛夏的浓绿,再到深秋的金黄与火红,诉说着季节的更迭。林羽在白狐的守护下,如同岩石间顽强生长的小树,渐渐抽枝发芽,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少年。
长期的山林生活,让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模样,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身体虽然清瘦,却异常结实灵活,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豹子般的爆发力。跑起来时,他像一阵风,跃过矮树、踏过溪石时,动作轻盈得如同林间的小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的脸庞褪去了婴儿肥,变得轮廓分明,眉眼间带着几分山野赋予的英气。眼睛依旧黑亮,眼尾微微上挑,比幼时多了几分锐利和机警,仿佛能看穿林间每一处隐蔽的动静——哪怕是落叶下藏着的虫豸,或是树枝上栖息的小鸟,都逃不过他的视线。他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肩膀,用一根简单的兽皮绳束在脑后,显得有些随意,却又透着一股自然的洒脱。
他身上穿着白狐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经过鞣制的柔软兽皮缝制的简陋衣裳。兽皮呈浅棕色,质地柔软,摸起来很舒服。衣服的款式很简单,就是一件长袍,腰间用一根兽皮绳系着,方便活动。白狐还特意用牙齿将衣服的边缘细细磨得光滑,避免划伤他的皮肤;领口处,别着一枚色彩鲜亮的孔雀羽毛,那是白狐某次在山林深处发现的,特意为他带回的“装饰”,让这件朴素的兽皮衣裳多了几分灵动。
他常年赤着双脚,脚底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像是天然的软甲,足以无视山林间大多数的碎石荆棘。哪怕踩在尖锐的石子或带刺的藤蔓上,他也面不改色,只留下浅浅的印记,过不了多久就会愈合。他说,这样能更好地感受大地的气息,能更快地察觉地面的震动,提前发现靠近的野兽。
他的“家”,依然是那个悬崖上的洞穴,但活动范围早已不再局限于洞口的小平台。在白狐的带领下,他已经能安全地探索方圆数里内的山林。他熟悉了每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小路,知道哪条路最近,哪条路最安全;他知道哪片树丛下藏着最甜的野莓——那种野莓呈深红色,颗粒饱满,咬一口能甜到心里;他知道哪块岩石后有清冽的山泉——那山泉的水甘甜可口,还带着淡淡的灵气;他甚至能通过树皮的纹路,分辨出树木的年龄——年轮越密,树木的年龄越大。
他是白狐最出色的学生,也是它最亲密的伙伴。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们就会一起走出洞穴,开始一天的“学习”与“工作”。白狐教他生存的本领,他则用自己的方式,给白狐带来欢乐。
白狐教他像狐狸一样悄无声息地行走。它会先做示范,脚步轻盈地踩在落叶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然后,让林羽跟着学。林羽起初做得并不好,总是会踩断树枝,或是踢到石子,发出“咔嚓”“哗啦”的声响。白狐从不责备他,只是耐心地示范,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掌握诀窍——脚步要轻,要落在落叶最厚的地方,脚掌要贴紧地面,避免打滑。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林羽终于能像白狐一样,悄无声息地在林间行走。他弯腰穿梭在灌木丛中时,连枝头的露珠都不会被碰落;他站在离野兔几步远的地方,只要屏住呼吸,那警惕的小动物也只会专注于啃食青草,毫无察觉。白狐看着他的进步,总是会用脑袋蹭蹭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像是在夸赞他“做得好”。
白狐还教他锻炼听觉和嗅觉。它会让林羽闭上眼睛,然后在远处发出不同的声音——有时是模仿鸟叫,有时是模仿兽吼,有时是用爪子敲击树干。让林羽根据声音,判断发出声音的物体是什么,距离有多远。一开始,林羽总是判断错误,要么把鸟叫当成了兽吼,要么把远处的声音当成了近处的。但他从不气馁,每天都坚持练习。
渐渐地,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仅凭风声穿过树叶的不同声响,他就能判断出远处动物的体型和种类——是兔子跳跃时的轻巧窸窣,还是鹿群走过时的沉稳蹄音;是山鸡扑棱翅膀的短促振响,还是野猪拱地的沉闷轰鸣。他还能通过声音,分辨出动物的情绪——是平静的进食,还是警惕的观察,或是愤怒的咆哮。
嗅觉的训练则更有趣。白狐会找来各种不同的东西,让林羽闻——有野果的清香,有草药的苦涩,有野兽的腥膻,有泥土的湿润。让林羽记住每种气味,然后在山林中,根据气味寻找对应的东西。林羽对气味很敏感,学得很快。没过多久,他就能通过空气中的气味分辨危险与安全:清晨带着水汽的草木清香是平安的信号,腐叶下散发的腥甜可能藏着毒蛇,而风中若飘来淡淡的臊味,便要警惕狼群的靠近。
更重要的是,白狐教他狩猎的技巧。狩猎是在山林中生存的根本,也是最难学的本领。白狐从最简单的陷阱制作开始教起。它会找来柔韧的藤蔓和削尖的木枝,先演示如何将藤蔓编织成绳套,如何将木枝插在地上,制作成一个简单的陷阱。然后,让林羽自己动手制作。
林羽第一次制作陷阱时,笨手笨脚的,藤蔓总是编错,木枝也插不稳。白狐就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用爪子指着错误的地方,发出低低的呜鸣声,告诉林羽该如何改正。经过无数次的失败,林羽终于能制作出一个像样的陷阱了。他将陷阱埋在野兔常走的路径旁,上面用落叶和树枝掩盖好,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入口。
等待猎物的过程是漫长而枯燥的。林羽和白狐躲在远处的树丛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一开始,林羽总是很急躁,时不时就想跑去看看陷阱有没有收获。白狐会用爪子按住他,示意他耐心等待。终于,在一个下午,一只野兔不小心钻进了陷阱,被绳套紧紧缠住了腿,无法动弹。林羽兴奋地跳了起来,想要冲过去抓住野兔。白狐却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惊动猎物,然后自己悄悄走过去,一口咬住野兔的脖子,将它制服。
那是林羽第一次通过自己制作的陷阱捕获猎物。他开心地抱着白狐的脖子,不停地说着“狐,我们有吃的了”。白狐也很开心,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像是在为他庆祝。从那以后,林羽爱上了狩猎,每天都会制作不同的陷阱,有时能捕到野兔,有时能捕到山鸡,偶尔还能捕到一只小野猪。
除了制作陷阱,白狐还教他近距离捕猎的技巧。比如如何在溪边捕鱼——白狐会示范如何潜伏在溪边的草丛里,如何观察鱼的游动轨迹,如何在鱼靠近时,猛地伸出爪子,将鱼抓住。林羽学得很认真,一开始总是抓不到鱼,还会溅得满身水花,引得白狐“咯咯”直笑(白狐的笑声像清脆的铃声)。但他从不放弃,每天都会在溪边练习。
渐渐地,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准,终于能成功捕到鱼了。他会将捕到的鱼带回家,用石头垒成一个简单的灶台,捡来干枯的树枝,生火烤鱼。鱼烤好后,他会先撕下一块最肥美的鱼肉,递给白狐,然后自己才开始吃。白狐总是会先闻一闻,然后慢慢品尝,眼神里满是欣慰。
每当林羽成功捕到猎物,或是学会一项新的本领,白狐总会用自己的方式奖励他——有时是一枚甜美的灵果,有时是一根漂亮的羽毛,有时只是一个温柔的舔舐。而林羽,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回报白狐——他会为白狐梳理毛发,将它皮毛上的灰尘和杂物清理干净;他会在冬天的时候,将自己的兽皮衣裳盖在白狐身上,为它保暖;他还会在白狐外出归来时,递上一杯清凉的山泉。
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充实,每天都在学习和成长中度过。山林是他们的课堂,也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会在春天一起采摘野花,将洞穴装点得漂漂亮亮;会在夏天一起在溪边泡澡,驱散炎热;会在秋天一起收集野果和坚果,为冬天储备食物;会在冬天一起躲在洞穴里,烤着篝火,分享美食。
然而,平静的生活被一次意外的相遇打破了。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地碎金。林羽正灵活地爬上一棵野果树,想要采摘树顶最甜的果实。那棵野果树很高,树干粗壮,枝叶茂密。林羽抓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双脚蹬着树杈,动作敏捷得像只小猴子。很快,他就爬到了树顶,摘到了几颗红得像小灯笼的野果。
白狐则慵懒地卧在树下的草地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晃,看似闭着眼睛假寐,耳朵却不时转动,精准捕捉着四周的动静——连远处一只山雀飞过的振翅声都不放过。它知道林羽很安全,所以放松了警惕,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突然,白狐的耳朵猛地竖立起来,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绷紧。它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地望向小溪下游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带着警示意味的低呜。林羽正在树上摘野果,听到白狐的呜鸣声,动作瞬间定格,像被施了定身术。他知道,白狐发出这样的声音,意味着有危险,或者有陌生的东西靠近。
他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探出头,顺着白狐的目光望去。很快,一阵粗犷的、属于人类男子的说笑声,伴随着趟过溪水的哗哗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破了林间的宁静。“妈的,这鬼天气,热得人喘不过气,进山半天了,连根像样的毛都没打到!”一个嗓门洪亮的声音抱怨着,带着不耐。“嘘!小点声!都把猎物吓跑了!再往里走走,听说最近这边有鹿群活动,要是能打只鹿回去,够家里吃好几天了。”另一个声音压低了些,却依旧清晰可闻。
紧接着,两个穿着粗布麻衣、背着弓箭猎叉的樵夫(兼猎人)出现在林羽的视野里。他们的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草屑,看起来有些破旧。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脸上长满了络腮胡,眼神凶狠;另一个身材矮小,脸上带着几分憨厚,手里还提着一只刚刚捕到的山鸡。他们显然是为了生计,冒险进入了山脉外围。
林羽的心脏猛地一跳,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树枝。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类!他们和自己有着相似的模样,却穿着不一样的衣服,说着他能听懂却从未说过的话。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好奇,有茫然,还有一丝源自本能的警惕和恐惧——白狐曾告诉过他,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有的很善良,有的却很危险。
他下意识地看向树下的白狐,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依赖。白狐也正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了警惕,却更多的是安抚——它轻轻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闪烁,示意林羽不要出声,不要动,就像平时遇到危险时那样,藏好自己。
林羽立刻明白了白狐的意思,他紧紧贴在树干上,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被发现。他看到那两个猎人从树下走过,离他只有几步远。高大的猎人还抬头看了一眼树上,林羽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幸好树叶茂密,遮住了他的身体,猎人没有发现他。
两个猎人显然没有发现树上的林羽和树下的白狐。他们一边抱怨着收成,一边讨论着家里的琐事——高大的猎人说,他家里有个生病的老母亲,等着他打猎物回去换钱买药;矮小的猎人说,他家里有个年幼的孩子,等着他带吃的回去。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溪边被踩乱的水草,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烟火气。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林羽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抓着树枝的手微微有些发白,但心脏依旧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滑下树干,快步跑到白狐身边,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抱住了它的脖子,将脸埋在它柔软的皮毛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和气息,不安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狐……”他轻轻唤着,声音还有些发颤。
白狐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告诉他“没事了”。它知道,林羽第一次见到同类,心里肯定很复杂。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次遭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羽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这个世界,除了他和白狐,除了这片熟悉的山林,还有另外的存在——那些“人”,和他有着一样的外形,却过着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有家人,有牵挂,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从那以后,林羽开始格外留意那些偶尔出现在山林边缘的人类痕迹:被丢弃的破损镰刀(刀刃已经生锈,显然用了很久)、熄灭已久的篝火堆(灰烬旁还散落着几粒未烧尽的谷物和几块骨头)、甚至是几句随风飘来的、模糊的山歌片段(歌声悠扬,带着几分沧桑)。每当看到这些,他总会站在原地愣神许久,心里充满了好奇:那些人住在哪里?他们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会像自己一样,和家人相依为命吗?
白狐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羽的变化。它有时会默默地看着林羽望向山外发呆的样子,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有关爱,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了然。它知道,羽翼渐丰的雏鸟,终有一天会看向更远的天空;就像山间的小溪,总有一天会流出山谷,奔向更广阔的地方。林羽是人类,终究不属于这片山林,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
而它能做的,就是在他真正准备好之前,拼尽全力守护好他,教会他足够在这片天地间生存下去的本领,让他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无论是山林里的危险,还是人类世界的复杂。
山林依旧寂静,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流转。但少年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好奇与向往的种子。这颗种子,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慢慢生根发芽,指引他走向更遥远的世界,去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