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山外的寒冬依旧凛冽。崖壁上挂着长长的冰棱,像一把把倒悬的利剑,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却无法带来太多暖意。山林里的积雪依旧深厚,踩下去依旧会陷入深深的雪窝,只是风雪渐渐小了,偶尔会有放晴的日子,天空湛蓝如洗,阳光透过树枝洒下,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但悬崖洞穴内,却始终维持着一份艰难却安稳的温暖。干草与鸟羽铺就的巢穴,柔软而舒适,成了婴孩最安全的港湾。白狐——这只灵性非凡的生灵,彻底承担起了“母亲”的职责,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这个意外闯入它生命的人类幼崽。
它给婴孩取了个名字,叫“林羽”——从那半片破碎的木牌上,它认出了那个模糊的“羽”字,又因他在山林中被发现,便加了一个“林”字。这个名字,简单又贴合,像是专门为这个孩子而生的。
为了让林羽活下去,白狐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冒着风雪外出寻找奶水。有时是清甜的鹿奶,有时是醇厚的羊奶,偶尔运气好,它能找到更温顺、奶水灵气更充沛的灵兽——比如住在溪边的“灵兔”,它们的奶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最适合滋养身体。
每一次外出都伴随着未知的风险。春天,它要提防苏醒的毒蛇和狂躁的野猪;夏天,要躲避暴雨引发的山洪和蚊虫的叮咬;秋天,要与迁徙的野兽争夺食物;冬天,要对抗刺骨的严寒和饥饿的狼群。渐渐地,它光滑的皮毛上添了一些细小的伤疤——有的是被树枝划伤的,有的是与野兽搏斗时留下的,还有的是被冻伤的痕迹。但它从未抱怨过,也从未让林羽断过粮,每次回到洞穴,它都会第一时间将温热的奶水喂给林羽,看着他吃饱后满足的模样,所有的疲惫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林羽在兽乳的滋养下,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一天天长大。他比寻常人类婴儿瘦小一些,却比同龄孩子更有活力,眼睛格外明亮灵动,像藏着两颗小星星,透着一股不属于孩童的机灵。
从他咿呀学语开始,就对白狐展现出极强的依赖和亲近。他发出的第一个模糊音节,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模仿白狐喉音的“狐…狐…”。那声音软糯又清晰,让正在为他梳理毛发的白狐瞬间僵住,随即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咕噜声,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从那以后,“狐”就成了林羽对白狐的专属称呼。他会一遍遍喊着“狐”,从模糊的单音节,到清晰的发音,每一次进步,都让白狐格外开心。有时,白狐会故意发出不同的呜鸣声,引导林羽模仿,林羽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通过不同的叫声,表达自己的需求——饿了会发出短促的“狐呜”,开心了会发出轻快的“呜狐”,害怕了会发出颤抖的“狐…呜…”。
学走路的过程,充满了欢声笑语。林羽一岁多的时候,开始尝试着从巢穴里站起来。他扶着洞壁,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刚走两步,就“啪嗒”一声摔倒在柔软的干草上。他没有哭,只是坐在地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白狐,像是在寻求帮助。白狐不会像人类母亲那样扶他起来,而是用脑袋轻轻拱着他的后背,鼓励他自己站起来。
林羽感受到白狐的鼓励,又尝试着站起来。这一次,他走了三步才摔倒。就这样,摔倒了再站起来,站起来再摔倒,反反复复,不知摔了多少次。白狐始终在他身边,用温柔的呜鸣声为他加油,偶尔还会用尾巴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逗他开心。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羽成功地从巢穴走到了洞穴门口,虽然脚步依旧摇晃,却稳稳地站住了。他兴奋地朝着白狐挥舞着小手,发出欢快的“呜狐”声。白狐也开心地跑过来,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像是在为他庆祝。那一刻,洞穴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仿佛连阳光都变得更温暖了。
在林羽眼里,白狐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会摇摇晃晃地追着白狐在洞穴里跑,白狐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能追上自己;他会抱着白狐的尾巴睡觉,白狐就静静地卧着,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他;他会用小手抚摸白狐光滑的皮毛,白狐则会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白狐也会给林羽带来各种惊喜。它会叼回色彩斑斓的鸟羽,插在洞穴的墙壁上,让洞穴变得像个小小的宝库;它会找来光滑的鹅卵石,放在林羽的手边,让他当玩具;它还会采摘散发着清香的草药,放在巢穴边——这些草药有的能驱蚊,有的能安神,还有的能增强体质,虽然效果微弱,却都是白狐精心挑选的。
随着林羽渐渐长大,他开始好奇地探索洞穴外的世界。白狐从不允许他离开洞穴太远,只让他在洞口附近、阳光能照射到的一小片平台活动。那片平台约莫一丈见方,铺着平整的岩石,是白狐特意清理出来的。白狐会守在平台边缘,琥珀色的眼睛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防备着潜在的危险——无论是空中的猛禽,还是地面的野兽,都别想伤害到林羽。
在平台上,白狐开始教林羽认识这个世界。它会指着远处的山林,发出特定的呜鸣声,告诉林羽那是“家”的方向;它会指着天上的飞鸟,模仿鸟的叫声,让林羽知道那是“朋友”;它会指着地上的蚂蚁,用爪子轻轻拨弄,让林羽明白那是“小生灵”。
林羽的学习能力惊人,他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山林,对白狐传授的一切,都能本能地理解和吸收。他很快就知道了哪种鸟鸣代表安全——那是山雀的叫声,清脆而欢快;哪种兽吼意味着危险——那是狼的嚎叫,悠长而凄厉。他还学会了通过树叶的晃动判断风向,通过地面的脚印分辨动物的种类,通过气味辨别食物是否可食用。
白狐教他辨认植物时,会先自己尝一口,确认没有毒,再让林羽品尝。林羽第一次吃到甜美的野果时,眼睛都亮了,开心地对着白狐笑。白狐看着他的模样,也跟着开心起来。它教林羽如何采摘野果,如何挖掘根茎,如何分辨菌类——哪些红果酸甜多汁却不能多吃(吃多了会拉肚子),哪些灰黑色的菌子要和烤肉一起煮才香,哪些长在岩石缝里的根茎嚼起来像麦芽糖。
林羽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自己在平台周围寻找可食用的植物了。他会将找到的野果和根茎交给白狐,让白狐检查是否能吃。每次得到白狐的认可,他都会格外开心,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然而,危险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那年林羽三岁,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在洞口的平台上追逐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那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像画一样漂亮,红的、黄的、蓝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羽被它吸引,追着它跑,不知不觉间,就离平台边缘远了一些,走到了悬崖边的一小块空地上。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那是一只铁羽鹰,翼展近丈,羽毛呈深黑色,像铁块一样坚硬,爪子锋利如钩,眼睛锐利如鹰(本就是鹰),是这片山林里最凶猛的猛禽之一。它刚刚捕猎失败,正饿着肚子,看到林羽这个毫无防备的小不点,立刻将他当成了猎物,从高空俯冲而下,利爪直抓向林羽的后背!
劲风袭来,林羽感受到了危险,吓得呆立当场,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连逃跑都忘了。他能感觉到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能听到翅膀扇动的“呼呼”声,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从洞穴内射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是白狐,它原本在洞穴里整理巢穴,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冲了出来。“嗷!”白狐发出一声尖锐的、充满威胁的嘶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决绝。它身体凌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撞向铁羽鹰的侧面!
“砰!”一声闷响,白狐的身体重重撞在铁羽鹰的翅膀上。铁羽鹰没想到会突然遭到袭击,翅膀一麻,失去了平衡,俯冲的势头被打断,偏离了方向。它的利爪擦着林羽的衣角划过,在岩石上留下一串火星,发出“滋啦”的声响。
铁羽鹰稳住身形,愤怒地转过头,看向白狐。它显然没料到这小小的猎物身边,还有如此凶悍的守护者。它发出一声厉啸,声音尖锐刺耳,像是在警告白狐。白狐挡在林羽身前,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像一团竖起的雪刺,显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它弓着背,龇着牙,露出尖锐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咆哮,那双平日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此刻闪烁着冰冷的凶光,与往日判若两狐。
它摆出了拼死一战的姿态,哪怕体型悬殊,哪怕明知不是铁羽鹰的对手,也要护住身后的小生命。林羽是它一手带大的,是它在这孤寂山林里唯一的牵挂,它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空中的铁羽鹰盘旋了几圈,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白狐,权衡着利弊。它能感受到白狐身上的决心,知道这只灵狐不好惹。为了一个小小的人类幼崽,与一只拼命的灵狐死磕,实在不划算。最终,它厉啸一声,振翅飞向了远方,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直到铁羽鹰彻底不见踪影,白狐才缓缓放松下来,炸起的毛发慢慢平顺。它转过身,快步走到吓傻了的林羽身边,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咕噜声,像是在安慰他“别怕,我在”。
林羽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白狐的脖子,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停发抖。他把脸埋在白狐柔软的皮毛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和气息,不安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白狐任由他抱着,用舌头轻轻舔着他的头发,像是在为他擦掉眼泪。
从那以后,林羽对外面的世界多了几分敬畏,也更加明白白狐的守护有多么重要。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跑到悬崖边,每次外出活动,都会紧紧跟在白狐身边。他们的羁绊,在这次生死危机中,变得愈发深厚。
兽乳之恩,守护之情,早已超越了物种的界限,成为林羽生命最初、也是最牢固的基石。在他心里,白狐不仅是他的守护者,更是他唯一的亲人。而在白狐心里,林羽也不再是一个意外闯入的人类幼崽,而是它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