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赵柒月接到了一个电话。
顾家打来的，但却不是顾父顾母其中任何一个。
“赵柒月。”
电话那头的男声和赵柒月印象中一样低沉，没有任何温度。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能想象得到他面容有多冷峻。
赵柒月愣了愣，“大哥？”
很意外，居然是顾临安。
顾临安说话简短，“晚上到顾宅吃饭。”
“啊？”没等赵柒月答应或拒绝，顾临安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才是赵柒月印象里的顾临安。
冷淡，没耐心。
那晚留她过夜的顾临安，倒像是赵柒月的一场梦。
赵柒月猜测是顾家的人知道了她父亲的事，想叫她过去问一问情况。
而顾临西自从下午忽然消失后，一直没再出现过，只有下午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他回公司加班了。
赵柒月在医院待到下午五点，回家洗完澡后，才给顾临西打了个电话。
顾临西一听到要回老宅，语气不满，“不回，没空。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答应要回去？”
赵柒月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大哥叫的……”
顾临西向来对他的大哥，有三分畏惧，三分钦佩，剩下四分交杂着嫉妒、不甘和怨恨。
他也从不敢公然跟顾临安唱反调。
顾临西心里憋着气，沉默着。
赵柒月又补充了一句，“老公，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那边一直没说话。
赵柒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在忙什么。
肯定和赵舒雨待在一起。
虽然赵柒月话说得极其善解人意，但她比谁更清楚，顾临西是不可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顾父最是看重繁文缛节，如果赵柒月自己回了老宅，作为丈夫的顾临西没回去，那必定要被顾父指责不孝。
果然，顾临西语气不悦，但还是吐出一口浊气。
“行吧，我待会儿去接你。”
听到他妥协，赵柒月勾起一侧唇角。
很烦恼吧，顾临西。
以前是想着怎么搪塞我，去和小三幽会。
这会儿恐怕得绞尽脑汁怎么哄好小三，陪自己回老宅了。
半个小时后，顾临西的车在楼下等她。
赵柒月坐上副驾驶时，顾临西的脸色还是黑的。
近来烦心事缠身的赵柒月，才没心情去哄他、去管他。
车驶进顾宅的时候，顾临西表情就稍稍缓解了些。
顾家人早就在客厅等着他们。
顾临西进门后，不敢再端着脸，瞬间堆起笑，“妈，几天不见你又变年轻了~”
顾母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爸，你上次说的那只股票又涨了，太厉害了！”
顾父也抬起头，朝顾临西点头。
“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以往顾家温馨的氛围，会感染到赵柒月，让她心情格外柔软。
但是今天，看他们热热闹闹地闲聊着，赵柒月想起自己还在昏迷的父亲，心里憋闷得紧。
顾母亲昵地拉着赵柒月的手，“柒月，今天辛苦了吧？”
赵柒月朝顾母挤出一抹微笑，“还好。妈，我去洗个手。”
她放下包后，去洗手间洗了手后，又接了把水洗脸。
她的脑袋微微低垂，双手撑在水池洗手台上，任由水珠从她脸上各处滴落。
好累。
要强颜欢笑，好累。
“衣服湿了。”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阵男声。
赵柒月猛地抬起头来，发现来人竟是顾临安。
他倚靠在墙上，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在镜中和赵柒月对视。
“大哥。”
赵柒月收起脸上的疲惫，轻声和他问好。
镜中的顾临安眉头微微皱着，片刻又直起身。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崭新的白色手帕，递给了赵柒月。
赵柒月愣了愣，不知道顾临安为什么会递给她手帕。
顾临安走上前去，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捻着手帕，竟然要贴上她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赵柒月吓得够呛，她后退一步，十分戒备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大哥，你……”
见她一脸惊慌，顾临安收回手指头，眉头蹙得更紧，“衣服。湿了都没发现吗？”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赵柒月这才发现她的衣服居然湿了一片。
应该是刚刚洗脸的时候发了会儿呆，水从下巴滴落到衣服上了。
顾临安将手帕塞进她的掌心，“你先擦擦，洗手间里有吹风机，去吹干出来吃饭吧。”
赵柒月这两天承受的打击不小，遇事都得反应半拍，等她想道谢的时候，顾临安已经走了。
掌心的手帕还是热的。
赵柒月将其按在衣服上，心里懊恼。
顾临安向来正人君子，不近女色。自己刚刚怎么会以为他要趁机吃自己豆腐？
真是晕了头了。
赵柒月把自己衣服弄干净后，顾家人已经坐在餐厅等她了。
顾母亲亲热热地拉着赵柒月，“饿了吧，饭都做好了。”
“好的，谢谢妈。”
顾临西坐在右侧，赵柒月准备落座时，下意识看了顾临安一眼，他坐在餐桌的另一侧，和顾父面对面。
顾临安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看她。
他的目光深沉，有赵柒月看不懂的情绪，她跟触电似的，立马移开了目光。
人齐后后，佣人一道道上菜。
顾家餐桌的规矩极严，素来都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训。
饭桌上安安静静。
等到了饭后喝茶时，顾父才开口问道：“柒月，你父亲是不是今日生病住院了？”
赵柒月点点头。
顾母满怀歉意：“原本今日我想去医院看望亲家的，但是我亲戚那边有丧事，按照规矩，不能去医院看望病人，柒月，希望你替我们向你爸妈表达歉意。”
赵柒月眼眸低垂，“没事的妈，我爸他……今天也一直没醒。”
顾父正色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顾家肯定不能视若无睹。”
说着，顾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你工资不高，老二的公司一直不温不火，想必医药费你们二人难以承担。这里有三十五，你先拿去用。”
顾家虽然古板、规矩多，但对儿媳妇也极好。
赵家是亲家，他们自然也想出一份力。
没等赵柒月推脱或收下，顾临西先急了。
“爸！我公司就算再不温不火，也没道理连老丈人的手术费都出不起！”
顾临西将银行卡推回去，义正言辞道：“您二老放心吧，医生今天告诉我，治疗费和手术费，估摸着才百来万左右，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赵柒月想起那张医院打出来的收据。
一周的治疗费是五万，下周的五万需要预缴。
但是顾临西只交了这周的。
连十万都没交齐，却替她推掉了三十万的银行卡。
想来，是怕她收下顾父的三十万后，会让他自己在顾家没面子，在他亲哥面前矮了一头吧？
顾父轻轻点头，没再坚持，只是看了赵柒月一眼，“如果有困难，随时找我。”
说着，他将银行卡收回掌心。
顾家极其传统的大家族，素来秉承着男人要顶住家里的天，既然顾临西愿意承担他们小家的责任，顾父自然也不会拆自己儿子的台。
赵柒月敛下眼眸，没有强行收下那张卡。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爸。”
-
九点左右，赵柒月和顾临西就启程回自己家了。
一路上，赵柒月都没说话。
似乎是看出她不高兴，顾临西在停红绿灯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抚道：“老婆，别担心了。一切都会好的，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被他拉着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抗拒。
赵柒月控制着收回手的冲动，目光从手上移到他的脸上，他脸上依然带着几分担忧和心疼。
如果是以前。
赵柒月会为了他的担忧和安抚，感到安心和温暖。
但现在，赵柒月不仅对他的“爱”感到怀疑，甚至在猜想，他的心里到底有多少算盘。
为什么不让她收下三十万。
为什么医药费交了一半。
赵柒月从包里掏出那张收费单，声音平静，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临西，为什么医药费你只交了五万？”
看到那张印刷出来的收据，顾临西皱起眉，收回自己的手，在绿灯亮起的时候，放开刹车键。
好半天，才听到他开口。
“啊，这个啊。”顾临西抓着方向盘，懒懒地说道，“还有五万不是下周的费用吗？”
赵柒月不依不挠，“医院是要预缴费用的，下周的费用这周日之前就得交上。”
“哦，知道了，我会记着这件事，在周日之前交的。”
顾临西漫不经心地说道，偷闲看了赵柒月一眼，“老婆，今天是不是忙坏了？是我的错，当时卡里只有五万，所以我只交了一半。”
“对不起啊，让你不高兴了。”
顾临西满眼怜惜，“钱的事，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赵柒月轻轻舒了口气。
婚后两年，她的工资一直都用来家庭消费，所以月月都没存下过钱。
这会儿别说五万，就是一万，她都拿不出来。
无法离婚拿回那一百万，她只有先拖延，让顾临西先把手术费出了。
否则真打离婚官司，父亲的治疗费，只有卖房子才能交得上。
房子不能卖。
卖掉房子，父母的养老就成了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