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捉鬼道士。
当然,这是我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说法。正规的道籍牒文我是没有的,师承嘛……勉强算有半个,跟我那早就嗝屁着凉的师父学了几年画符念咒、辨气望煞的皮毛功夫,勉强够在这行当里混口饭吃。这年头,真信这个的越来越少,但越是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头,见不得光、解释不清的腌臜事反而越多。我的客户,多半是些心里有鬼或者真撞了邪的,吓破了胆,医院和精神科都解决不了,才会找到我这种藏在城中村小巷深处、连块像样招牌都没有的高人。
我叫张清明,在这行当里,名号不算响亮,但勉强饿不死。
今天来的这位,不一样。
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个真皮公文包,手腕上那块表亮闪闪的,能晃瞎人眼。他走进我这间堆满杂符旧法器、弥漫着廉价檀香味和些许霉味的小铺子时,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嫌弃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张道长他开口,声音倒是沉稳,带着点久居人上的腔调。
福生无量天尊,我打了个稽首,尽量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点,贫道张清明,居士如何称呼所为何事
我姓钱,钱昌明。他报了名字,在本市算是个有点名气的房地产老板。他没坐下,显然嫌我这儿的椅子不干净。我遇到点……麻烦事。需要请道长出手化解一下。
哦我示意他继续说,心里盘算着这单肥羊能宰多少。
是我的一个新楼盘,‘君悦府’。钱昌明压低了声音,尽管屋里就我俩,工程收尾了,眼看就要开盘预售。但是……最近工地上老是出事。
施工事故,难免的。我抿了口茶,不动声色。
不是一般的事故!他语气急促起来,先是莫名其妙断电,监控拍到一些……不该有的影子。后来有个值夜班的保安,疯了,胡言乱语,说看到满地的纸钱和在半空飘的红色高跟鞋。现在更是……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恐惧,三天前,一个工人死在了即将完工的三楼样板间里。没有外伤,像是……活活吓死的!警察来了也查不出所以然,定性为意外猝死。但我知道,不是!
他掏出手机,划拉几下,递给我看。那是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晃动,光线昏暗,像是地下车库。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踉踉跄跄跑着,不断惊恐地回头,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直接飞扑倒地,再也没起来。画面角落,似乎有一抹模糊的红色一闪而过。
阴气很重。即便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毒气息。
开盘在即,这种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钱昌明盯着我,眼神变得锐利,钱不是问题。五十万,我要你尽快把这件事摆平,弄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后患!
五十万!我心跳漏了一拍,够我在这城中村苟活十年了。但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无量天尊。钱居士,此地怨气凝而不散,恐有厉祟作梗,非寻常超度可解。需得做一场法事,镇煞破邪,方能……
我不管你怎么做!他打断我,语气强硬,只要结果!要快!要绝对保密!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桌上,这是十万订金。事成之后,另外四十万立刻到账。
我掂量了一下信封的厚度,沉甸甸的。贪婪压过了那丝隐约的不安。
善。贫道需要准备一番,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前往处理。
钱昌明似乎松了口气,又恢复了些许倨傲:最好如此。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记住,要干净利落。说完,他一刻不多留,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晦气。
我收起信封,手指拂过上面银行扎钞纸的痕迹,心里那点疑虑被钞票的油墨香冲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我背着我的百宝囊——一个磨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桃木剑、铜钱剑、几沓画好的黄符、罗盘、八卦镜、一小瓶黑狗血、还有师父传下来的那方都快裂开的雷击木法印——按照地址找到了君悦府工地。
工地果然气派,但此刻大门紧闭,安静得诡异。只有钱昌明和一个像是项目经理的心腹在门口等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张道长,一切就拜托你了。钱昌明没多废话,递给我一个安全帽。
一踏入工地范围,我脖领子就有点发凉。现在是正午,阳光猛烈,但这地方却弥漫着一股子驱不散的阴寒。罗盘上的指针一进来就开始微微发颤,指向那栋出事的楼时,更是滴溜溜乱转起来。
好重的煞气!还夹杂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怨念。
我没做声,跟着他们走到那栋楼下。楼还没完全装修好,显得灰扑扑的,像个巨大的水泥墓碑。尤其是三楼,那股子阴寒怨气几乎凝成了实质,黑黢黢的窗口像一双双怨毒的眼睛。
就是三楼西户那个样板间。项目经理哆哆嗦嗦地指了一下,不敢上去。
在此等候。我捏了个镇煞诀,迈步上楼。
楼道里没灯,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闪烁着。灰尘味混合着油漆甲醛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烧纸钱和血腥味越靠近那个样板间,空气越冷。指针已经彻底失灵,疯狂旋转。
样板间的门虚掩着。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
咣当!
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些蒙着白布的建材。正中央的地面上,用白色粉笔画着一个人形轮廓——那是之前死者倒下的位置。
但吸引我目光的,是墙壁。
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的抓痕!一道叠着一道,深刻入墙,像是有人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和怨恨留下的。那些抓痕隐隐约约,似乎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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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皮一阵发麻。这怨气,得有多深!
没等我细看,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白布无风自动,角落里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像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来了!
我迅速从包里掏出八卦镜,咬破中指,将血抹在镜面上,口诵咒语: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八卦镜射出一道微弱的金光,扫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金光过处,一个模糊的、穿着红色衣服的身影一闪而逝!伴随着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恶意的冷笑,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我胸口一闷,气血翻涌。好凶的厉鬼!
那哒哒声瞬间消失,但下一秒,我背后的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迅速暗淡下去,仿佛黄昏提前降临。
阴风开始打着旋地吹,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白布被彻底吹飞,露出下面杂乱的工具和建材。
一个女人的哭声幽幽地响了起来,忽左忽右,飘忽不定,凄惨得让人心头发酸,但仔细听,那哭声里又夹杂着刻骨的怨毒和诅咒。
还我命来……凭什么……好痛啊……你们都该死……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我握紧桃木剑,全神贯注,念诵净天地神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效果甚微。那哭声反而更加凄厉,墙壁上的抓痕似乎更深了,暗红色更加浓郁,几乎要滴出血来!
看来超度是没戏了,这主怨气太深,根本不听劝。
只能来硬的了!
我迅速从包里扯出墨斗线,弹出沾染朱砂的墨线,在房间四角快速钉下桃木钉,拉起一个简易的困阵。然后又掏出五帝钱,按照五行方位摆下一个小五行镇煞阵。
刚摆好,正前方的空气一阵扭曲,那个红影再次出现!
这次清晰了不少。是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但裙子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泥和暗褐色的痕迹。她的脸惨白浮肿,一双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正死死地盯着我!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像无数扭曲的毒蛇。
她猛地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一股极其冰冷的怨气如同实质般向我冲击而来!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我大吼一声,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驱邪符箓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符箓碰到她身上,爆起一团团小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响声,让她发出痛苦的尖嚎,身影一阵模糊。但她的怨气实在太重,符箓只是稍稍阻了她一下。
她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红影!十指指甲暴涨,漆黑尖利,直插我的咽喉!
我急忙举起桃木剑格挡。
咔嚓!
桃木剑竟然被她直接抓断!一股巨力传来,我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后背狠狠砸在墙上,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妈的!这么凶!
她再次扑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死气。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了包里那瓶黑狗血,想也没想,拔开塞子就泼了过去!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一阵剧烈的白烟冒起,女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上被黑狗血泼到的地方迅速腐蚀溃烂!她疯狂后退,身影都淡了几分。
机会!
我强忍疼痛,一个翻滚靠近小五行镇煞阵,抓起作为阵眼的那枚天启通宝,口含舌尖血,喷在铜钱上,用尽全身力气按向她的额头!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急急如律令!
轰!
五帝钱阵光芒大盛,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瞬间被引动,形成一个光笼,将她死死困在原地!她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咆哮,拼命挣扎,光笼剧烈晃动,眼看就要破碎!
我趁机掏出那方雷击木法印,这玩意师父说过威力巨大,但极耗心神,轻易不能用。此刻也顾不得了。
我将法印压在掌心,割破手掌,让鲜血浸透法印上太上老君敕令的符文,用尽全身力气和意念,大吼一声:敕!
法印爆发出刺目的雷光,一道细微但至阳至刚的电弧猛地劈出,直接打在女鬼身上!
啊——!
女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尖嚎,身影瞬间被打散,化作一股黑烟,剧烈翻滚着,最终被强行吸入了我事先准备好的一个贴满了符箓的小瓷瓶里。
我迅速用符箓封住瓶口,又缠上墨斗线。
瓶子里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但越来越弱,最终归于平静。
房间里那股刺骨的阴寒和怨气,开始缓缓消散。阳光重新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虽然依旧清冷,但已经没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像是散了架,道袍都被冷汗浸透了。低头看看,手掌被割破的地方还在流血,虎口也被震裂了。
这五十万,真他妈是玩命赚的。
休息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爬起来,收拾好东西,拿着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瓷瓶,走下楼梯。
钱昌明和项目经理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问:张道长,怎么样
我晃了晃手里的瓷瓶,声音沙哑:幸不辱命。邪祟已被贫道收服于此。此物怨气极重,需得带回做法净化,否则后患无穷。
钱昌明看到瓷瓶,脸上瞬间露出极度厌恶和恐惧的表情,连连后退摆手:快拿走快拿走!处理干净!千万不要再让它出来!
他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立刻对项目经理说:快,把尾款给张道长结了!
四十万很快到账。看着手机银行的提示短信,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钱昌明又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一点辛苦费,道长务必收下。今天的事情……
福生无量天尊。居士放心,规矩我懂,此事天知地知。我接过红包,揣进怀里。
离开工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楼。阳光照在上面,似乎明亮了不少。但我心里总隐隐觉得,那水泥森林的阴影里,还藏着什么东西,没那么简单。
回到我的小店,我设下法坛,准备连夜超度这个红衣厉鬼。这玩意太凶,放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净化、诵经、做法事……一套流程下来,又是耗费巨大心神。瓷瓶里的反抗一直很激烈,怨念之深,超乎想象。
在法事间隙,我试图用师父教的法子,沟通一下这女鬼的残念,想知道她为何有如此大的怨气。
一些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和愤怒的画面片段涌入我的脑海……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笑容甜蜜……男人似乎承诺了她什么……工地……争吵……激烈的争吵……女人被粗暴地推搡……头部重重撞在尖锐的钢筋上……血流如注……男人惊慌的脸……不是意外!是故意灭口!……然后是被匆忙掩埋……就在那栋楼的地基之下!……冰冷的混凝土浇灌下来……窒息……无尽的黑暗和怨恨……还有……钱!一大笔被挪用的工程款!涉及巨额的金钱……
那个男人的脸……虽然模糊扭曲,但那眉眼……
我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而下。
是钱昌明!
那个女人,是他的情妇还是掌握了什么证据的员工被他杀人灭口,直接浇筑在了楼盘的地基里!怪不得怨气如此之重,如此难以化解!她这是沉冤待雪,恨意滔天!
我看着桌上那微微震动的瓷瓶,心情复杂。五十万……原来是沾着人血的脏钱!
就在我心神震动之际,店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我的店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几个穿着黑西装、身材彪悍、满脸横肉的男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朝我扑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专业的打手甚至杀手!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两个人死死扭住胳膊,按倒在地!桃木剑、符箓撒了一地。
钱昌明那肥胖的身影,缓缓从门外踱了进来。脸上早已没了白天的恐惧和伪装出来的恭敬,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商人特有的算计与狠辣。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个贴满符箓的瓷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被更浓的狠厉取代。
张道长,本事不错嘛。他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居然真让你把这脏东西给收了。
钱昌明!你想干什么!我挣扎着,怒吼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钱昌明嗤笑一声,蹲下身,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脸,能给我报应的东西,不是已经被你关起来了吗至于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留着你,我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呵呵,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所谓的五十万,不过是买命钱,先让我卖命捉鬼,再顺手把我这个知情者处理掉!
人性的贪婪和黑暗,在此刻暴露无遗。为了钱,他可以杀人埋尸;为了掩盖罪行,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再添一条人命。
处理干净点。钱昌明站起身,冷漠地对手下吩咐道,仿佛在说处理一件垃圾。他指了指桌上的瓷瓶:还有那个瓶子,找个深点的水泥桩,一起灌进去!
两个打手死死按住我,另一个掏出一根细长的、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的钢针,显然是准备用专业手法灭口。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啪!啪!啪!
店里所有的电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然后猛地熄灭!只有电脑屏幕和法坛上摇曳的烛光,映照出几张惊疑不定的脸。
一股比之前在工地上更加冰冷、更加怨毒的阴风,凭空卷起!吹得纸符乱飞,法坛上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怎…怎么回事一个打手声音发颤。
按住我胳膊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咔嚓……咔嚓……
桌上,那个被符箓和墨斗线层层封印的瓷瓶,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
不好!我失声叫道,她要出来了!
钱昌明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变成了极致的恐惧:快!快拦住它!把瓶子拿走!
但已经太晚了!
砰!!!
瓷瓶轰然炸裂!碎片四溅!
无穷无尽的黑红色怨气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店铺!那浓郁的血色怨气几乎化成了实质,粘稠得让人窒息!
法坛上的蜡烛彻底熄灭。
电脑屏幕也瞬间黑屏。
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芒透进来,勉强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红衣身影!
她悬浮在半空中,长发如同活物般疯狂舞动,身上红衣仿佛由鲜血染就,滴滴答答往下淌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她的脸更加浮肿惨白,那双没有瞳孔的全白眼珠,死死地、精准地锁定了脸色惨白、浑身筛糠般颤抖的钱昌明!
啊——!!!
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声,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灵魂深处!按住我的两个打手惨叫一声,直接捂着耳朵翻滚在地,口鼻出血。
恐怖的鬼压床般的威压降临,除了我因为常年接触这个稍微能抵抗一点,其他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你……你……钱昌明吓得屁滚尿流,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他想跑,但双腿像是灌了铅,只能徒劳地向后蹭着,脸上写满了绝望。
女鬼缓缓抬起手,指向钱昌明。那漆黑的指甲如同利刃。
欠我的……该还了……
她的声音不再是飘忽的哭泣,而是无数人重叠在一起的、充满无尽怨毒的诅咒!
下一刻,她化作一道血红色的闪电,猛地扑向了钱昌明!
不!不要!饶了我!我给你烧纸!我给你修坟!啊——!!!
钱昌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只听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咀嚼声、以及骨头被一寸寸碾碎的可怕声音!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
那几个打手早就吓破了胆,连滚爬爬地想往外跑,但被浓郁的黑红色怨气缠绕着,接二连三地发出短促的惨叫,然后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生死不知。
整个小店,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我瘫在地上,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浓烈的血腥味和怨气几乎让我晕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停止了。
黑红色的怨气开始缓缓回流,凝聚。那个红衣女鬼的身影再次出现,她似乎……更加凝实了。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全白的眼珠,看向了我。
我浑身一僵,完了!下一个就是我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她只是漂浮在那里,看了我几秒钟。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快意,也有一种大仇得报后的空洞。
然后,她周身的怨气开始缓缓消散,身影也逐渐变淡,最终如同青烟一般,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随着她的消失,店里那令人窒息的血色怨气和恐怖威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灯,啪的一声,又亮了。
光明重新降临,照亮了这如同屠宰场般的小店。
钱昌明和他的打手们倒在地上,面目扭曲狰狞,仿佛死前经历了极致的恐怖,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冰冷的尸体。
只有我,浑身浴血,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瑟瑟发抖,如同刚从地狱爬回人间。
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鲜血和那破碎的瓷瓶碎片,露出一丝苦涩至极、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人性之恶,招来厉鬼索命。
而这贪婪与黑暗酿成的苦果,最终,又该由谁来吞咽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接下那五十万。
也许,从钱昌明起心动念、杀人埋尸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结局,早已注定。
小镇的清晨,阳光依旧会升起。
只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