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管你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可能因为你,不管不顾自己的家庭。
你就当我死了,或者当做从来没有生过我。
女儿苏瑶冷冰冰地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当着我的面关上了大门。
任凭我使劲捶打大门,喊破嗓子,她在里头始终无动于衷。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家,找了个树林子,弄了根藤条,把自己挂了上去。
临死的那一刻,我恨极了她,我生她养她,将她抚育成人,然而晚年的时候,却被她抛下。
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生下她！
再睁眼,我回到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那一天。
1
恭喜你怀孕了！医生给我做完检查,手里拿着报告单对我说道。
我……
我摸了摸肚皮,感觉有些不真实。
脖子处藤条收紧的痛感似乎还在,临死前窒息感再次浮上我的心头。
再看看自己的手臂,小麦色的肌肤紧致有光泽,不再是皱巴巴的干皮。
我意识到自己重生了,而且重生在我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天。
我不舒服有一段时间了,恶心干呕还嗜睡。
婆婆总骂我懒,老公没说什么,但开得出他也不开心。
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如果生病了,早发现也好早治疗。
子耀才两岁,不能没有妈。
我有些伤心,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老公大概只会装聋作哑吧！
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上了去城里的中巴。
给我看病的医生应该很有经验,她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又让我做了一些检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当她告诉我怀孕时,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幸好不是什么大病！
上一世得知自己怀孕了以后,我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
老公得知我不是生病,只是怀孕,他长出了一口气。
甭管怎样,先生下来,以后也好给子耀作个伴！
婆婆双手合十,苍天保佑,再赐我们苏家一个大孙子。
我有些发愁,再生一个儿子可咋整,家里四五张嘴要吃饭,就那几亩薄田。
每年累死累活,也才刚够一家人温饱。
生了儿子,以后要娶媳妇,要盖新房。
两个儿子,就得两处新房。
虽然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是多少心里还是没底。
要是是个闺女就好了！
我心里默默念叨,但是不敢大声说出来。被婆婆听见了,她还不得撕烂我的嘴。
七个月后,我生下一个女婴。
婆婆在隔壁屋里捶足顿胸,引得一众邻居都来看热闹。
老公脸黑得像锅底灰。
扔了吧,咱家养不起！
看着襁褓中皱缩着小脸的女婴,我心口一阵阵刺痛。
她是我女儿啊！
我苦苦哀求老公,让他留下孩子,并保证以后一定会更努力地干活养活两个孩子。
他还是没有松口！
情急之下,我编了个借口。
养女儿不用花多少钱,说不定以后还能给儿子换门亲事。
听了我的话,老公眼睛亮了,他同意我留下女儿。
后来,不知道他对婆婆说了什么,最终女儿没有被送出去。
可是,我想尽办法保下来的女儿,在我老了以后,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大概是我怨气太重,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2
我回过神,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女儿我不要！
医生听了我的决定,没有多说什么。
从手术台上下来,我休息了几个小时,拖着疲惫的脚步,乘上了回村的班车。
看着车外疾速闪过的风景,我心底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上一世,我的一切苦难都源自女儿。
没有了女儿,这一辈子,我应该会得以善终吧！
一个多小时候以后,我回到了家中。
看见我回来,婆婆赶紧把儿子递到我手中。
孩子饿了,你赶紧喂喂他！
我皱了皱眉头,他都两岁了,该断奶了！
让你喂就喂,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两岁了怎么了两岁了就不能吃奶了！
母乳多有营养,你看看把我大孙子养得白白胖胖的,那个聪明劲就甭提了。
我还想反驳,婆婆把儿子塞到了我手里,还不等我放下手中的袋子,直接上来掀我的衣服。
我有些反感,想推开她。
她直接把孩子挪到了我胸前,儿子一贴住我,就死死地不撒手。
我叹了口气,任凭他吮吸着乳汁。
算了,就这么一根独苗,横竖都宠着他一点。
老公从地里回来了,看见我,随口问了一句：检查结果咋样
婆婆正在择菜,听到老公的问话,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怀孕了！
听到这里,老公松了口气,随即脸又皱了起来,他点燃了一根烟。
先生下来看吧！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态度！
我一边喂儿子,一边不在意的回答道：没了,我已经做掉了！
我的话音刚落,婆婆手中的筐子跌落在地。
她从板凳上蹦了起来,跳到我跟前,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居然打掉了我的大孙子,你这个没良心的婆娘,连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去手。
天杀的,我家怎么娶回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黑心肝的玩意。
哎呦喂,我的大孙子就这么没了,我这是造了啥孽啊！
婆婆跌坐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捶胸痛哭。
老公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看样子有些生气。
你怎么也不跟家里商量,就自作主张的做掉了,万一是个男孩了！
没有万一,是个女孩！
你就这么确定
那当然,医生说的。
怕老公不相信,我又补充道：女孩都是赔钱货,生下来也是浪费粮食。咱们老苏家不能绝后,以后怀孕了,留男不留女。
见我说的如此坚决,老公终于相信了。
你知道就好！
婆婆听到我们的对话,也不哭了。她又坐回到了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还不忘嘀咕。
不会下蛋的母鸡,连个崽都不会生！
我有些恼了,妈,咱家不是已经有子耀了吧,生那么多干什么
啪的一声,婆婆又一次跳起来,踢了一脚板凳。
嘴这么厉害,不会生就是不会生,还不让人说了！
我想还嘴,老公一记眼神扫了过来。
行了,少说两句,我妈年纪大了,爱叨唠上两句,又没恶意,你就让着她点。
再说我妈说的也有道理,别人家都是两三个儿子,就咱家一根独苗。
我撇了一眼老公,他阴沉着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敢多说话,只能闭嘴。
婆婆两眼一翻,白了我一眼,继续碎碎叨叨的嘀咕着什么。
3
小月子还没过完,婆婆就催着我下地干活。
懒婆娘,又没生孩子,这么矫情。想当初我生了文杰,还得自己做饭、洗衣服。
你这瓜半道上就没了,犯得着休息这么久吗你不干活,负担全压到了文杰一个人身上。他是你老公,你就忍心看他成天累得跟条狗一样吗
咱家不养闲人,明天早上你就和文杰一起去地里除草。子耀有我看着,出不了啥事。
我看了看老公,希望他帮我说两句话。
他沉默地吧嗒了两口烟,最终吐出一句：就听咱妈的！
也罢,不过是小产了而已,比起上一世生了女儿以后,这境遇已经算是好多了。
上一世生下女儿,我元气大伤,身体虚弱不堪。
这还不算什么,婆婆每天在家里摔盆子摔碗,指桑骂槐。
我一边奶着女儿,一边偷偷地掉眼泪。
月子里更是难得吃上一口热乎饭,经常是饭点到了,家里还是冰锅冷灶的。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自己做饭洗衣服。冰凉的井水透过皮肤,冷得我直打哆嗦。
自那以后,我身体就落下了毛病,天气一变冷或者一刮风,骨头缝里就疼。
娘都是因为生下了你才遭这么多罪,长大以后,你可要当娘的小棉袄。
每次受到委屈时,我就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一边掉眼泪,一边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处境。
襁褓中的女儿呵呵地傻笑着,向我伸出两根小指头,我那时竟觉得欣慰。
出了月子后,我仍旧要一边干活,一边照顾年幼的女儿。
婆婆眼里只有她的大孙子,对女儿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故意掐女儿的胳膊和腿。好几次,我掀开女儿的衣服,发现白净细嫩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没有跟她计较,毕竟女儿是丫头片子,生下来免不了要比男孩子多吃点苦头。
上一世,我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脾气不好的时候,也会拍女儿两巴掌。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六年,直到女儿稍微懂事一些,我才轻松了一点。
这一世,我在怀孕三个月时就放弃了女儿。
虽然婆婆仍旧不高兴,老公对我也只能算得上马马虎虎。
但是没有了女儿这个拖油瓶,我的苦日子缩短了一半多。
小月子不过是几十天而已,过了这段时间,我又和村里其他壮年妇女一样,身体健硕,脚步如飞,一次能扛一百多斤的麻袋。
每天干完活回到家中,往椅子上一坐,喝上一杯水,身上都松快了不少。
上一世生下女儿后,哪有这么轻松。
锄头一扔就赶紧奔回房里,给女儿把屎把尿喂奶。
我越来越确信自己做了一个正确选择,上辈子、这辈子,我的女儿就不该出生。
4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子耀四岁了。
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叨叨。
子耀一个人太单了,你再给他生个弟弟,将来两兄弟也好有个帮衬。
别人家都是两三个孩子,一家子多热闹,咱们家就一个小的,连点人气也没有。
在农村里,儿子多了好啊！儿子多了,别人家不敢欺负。
我不想生二胎,说实话,家里那点产业,也就勉强够糊口。
老公好像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妈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
妈说得对,家里孩子多有人气,咱们再添个儿子。
我不同意,他夜里完全不顾我的感受自顾自的耕地卖力。
两个月后,我怀孕了。
希望不是个女儿！
我算是看明白了,女儿就是个累赘,要提高家里的地位,还得生儿子。
看我怀孕了,婆婆脸色好了很多,嘀咕的次数也少了。
九个月后,我又生下了一个儿子。
老公给他取名子晨。
看见是个大孙子,婆婆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我也好了不少。
月子里,餐桌上偶尔能见到荤腥。
我想着吃上两个鸡蛋,她一边嘀咕一边也会给我煮上。
相比起上一世生女儿,这待遇已经顶好了。
上一世如果不是生下了女儿,我何至于要受那么多的窝囊气。
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后,我腰板都挺直了。
婆婆有时候说我两句,我不高兴了就会回怼她。
我给你家添了两个男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亏我,你们老苏家才后继有人。
自那以后,婆婆脾气收敛了很多。
我把所有的功劳全部归功于两个儿子。
出了月子,我继续下地干活,孩子就全部交给婆婆带了。
我原本以为可以轻松一点,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婆婆大概是老了,力不从心,带着两个孩子,不是把饭烧糊了,就是菜放了两遍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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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从地里回来,家里的饭菜真是一言难尽。
我有时候刚张嘴,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婆婆就一个劲的摸眼泪,人老了,不中用,带着两个孩子,手脚也利索不起来。
儿子,妈拖累你了,没有帮上你的忙,又惹得你媳妇不高兴了。
老公一看他妈抹眼泪,赶紧安慰她。
妈,没事,你已经帮我们不少忙了,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正常,人都有老的这一天,我们不嫌弃。
从明天起,家里做饭这事情就交给秀芬了,你就专心带孩子。
那怎么行,你们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吃不上饭,会没力气的。
一会儿饿不死,就这么说定了。
我刚想阻止,老公就一锤定音了,做饭的任务又回到了我的头上。
晚上睡觉时,我向老公抱怨了几句。
他翻了个身,很快就响起呼噜声。
5
我开始了起早贪黑的日子,天不亮就给一家子烧水做饭。吃了饭又要赶紧下地干活。
中午回到家中,还没得及喝口水,大儿子苏子耀就上前抱住我的腿。
妈妈,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他把一个手指塞进嘴里吮吸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蹲下身来,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妈这就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妈给做。
男孩子长得快,容易饿很正常。
上一世,女儿苏瑶这么大的时候,看见我也是喊饿。
我直接一个巴掌把她拍翻在地。
你饿死鬼投胎的,一会儿不吃能饿死你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姑娘家吃太多长胖了不好看,长大以后不好嫁人。
可惜的是,她不懂得我这做母亲的良苦用心,对我一直耿耿于怀。
幸好这一世,我没她这个女儿,只要能把两个儿子抚育成人,我以后就能含饴弄孙,享享清福。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心情大好起来,干活也更有力气。
淘米煮饭、洗菜炒菜一气呵成,不到半个钟头,两菜一汤就搞定了。
看见我端着饭菜上桌,婆婆赶紧把小儿子递到我手上,搬了条椅子坐到了桌前。
带了一上午的孩子,我都饿死了,我先吃饭,吃完饭再替你。
大儿子苏子耀还没坐下,手就伸进了碗里。
我皱了皱眉头,儿子,洗了手再吃饭。
婆婆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推了个碗到苏子耀跟前。
穷讲究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乖孙子,快吃！
我看了看老公,示意他管管儿子。
他只顾扒饭,连看都没看我。
婆婆一边吃饭,一边拿眼斜瞅着我,一脸的得意。
唉,自己终归是个外人,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
幸好生的是两个儿子,要是生个女儿,我还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等到儿子长大了就好了,终归是自己生的,以后娶了媳妇自然也得听我这个当妈的话。
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情又好了起来。
我哄了一会儿小儿子苏子晨,婆婆的饭终于吃好了,她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
吃好了,到底是年轻人中用,做出的饭菜就是比我这老太婆做的有味道。
老公抬了抬眼皮,妈夸你了！
我翻了个白眼,谁稀罕,要不是看在她给我带娃的份上,我才懒得理她。
婆婆接过苏子晨,我来看娃,你吃饭吧！
我伸了伸酸痛的胳膊,挪过一个饭碗。
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三个碗碟中各余上几筷子菜。
老公吃了饭,碗一推,进屋睡觉去了。
苏子耀吃好了饭,正拿着米粒逗蚂蚁玩。
我把剩下的米饭都倒进一个碗里,就着剩菜勉强吃了个半饱。
我以为没有女儿,我的日子要舒服很多,可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我左思右想,也没有得出个结论。
6
既然想不出结果,就不想了。
再说了,有了两个儿子,我就有底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转眼间大儿子九岁,小儿子也五岁了。
兄弟两天天因为一丁点事情就闹得吵得不可开交。
一天,苏子晨得了个玩具车,正玩得起劲,苏子耀看见了,上去一把就抢了。
一看哥哥抢走了自己的东西,苏子晨追在他后面就想抢回来。
苏子耀晃了晃脑袋,撒丫子就跑没影了,留下苏子晨在原地嚎啕大哭。
我看不下去了,追上苏子耀,让他把玩具车还给弟弟。
我刚开口,苏子耀举起玩具车,啪的一下就摔在了地上,玩具车碎成了好几块。
苏子耀斜瞅着我,不好意思,手滑摔坏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扬起手准备教训他一下。
一看我这架势,苏子耀立刻躺倒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还一边哭喊。
奶奶,妈妈打我,你快来呀,你再不来,我妈就打死我了。
哭喊声尖利刺耳,婆婆在一百米开外就听到,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上前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
你发什么疯,没事打什么孩子
他抢了子晨的玩具汽车,还当着我的面摔坏了它。
一个破玩具汽车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要怪就怪你不公平,不能一碗水端平,要买玩具就一人买一个。
偏心眼,难怪两个孩子经常因为一些小东西争争抢抢。
苏子耀见他奶奶护着他,也不打滚了,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我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婆婆数落了我好大一会儿,我扶了扶额头,有些头痛。
上一世,一儿一女,我从来没有因为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操过心。
苏子耀比苏瑶只大两岁,两人说不上感情有多好,但基本上没有因为一些吃的玩的翻过脸。
打苏瑶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教她要懂事,哥哥只比她大两岁,有什么都让着他一点。
苏子耀撕了苏瑶的小人书,她跑到我这儿告状。
我头也不抬,一本小人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道和你哥哥一起分享。
苏子耀当着我的面抢走了苏瑶的零食玩具,我装作没看见,只顾着干活。
苏瑶看我没说话,她很懂事的闭上了嘴巴。
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了苏子耀,苏瑶从来没有抱怨过。
我从小就教她明事理,所以在她眼中这一切理应如此。
而现在……
我叹了口气。
两个儿子成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哭闹打架,大的不谦让,小的不避让,还有个老的专门在一旁拱火。
我让老公管管,老公完全不以为意。
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谁家不是这样
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家里才有人气,只有你才喜欢大惊小怪。
婆婆听到我俩的对话,在一旁阴阳我。
我无语,想亲自管教两个儿子。
苏子耀听他奶奶的话,觉得我偏心。
苏子晨不知道和哪个大人学了一嘴的脏话,看见他哥就让他去死。
我气急了,想抽苏子晨,不让他说脏话。
一巴掌下去,苏子晨眼睛通红,恨恨地瞪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有些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7
随着两个儿子越来越大,家里的日常开销也不断的增加,生活、学习上样样要花钱。
我和老公忙着干活挣钱,根本没有时间管教两个儿子。
苏子耀成天就只知道乱花钱,没钱了就找我和他爸要。
我不给,他就问他奶奶,他奶奶心疼自己的大孙子,变着法子从她儿子手里要钱,然后再把钱给孙子。
苏子晨有样学样,日常吃的穿的用的都要和他哥哥比较个一二。
如果哪次没有满足他的愿望,他就动不动来个离家出走。
好几次,我和老公干完活回来,还得出外找人。
老公气急了,揍过他几次,不管用,下次更加变本加厉。
至于家里的农活、家务,两个儿子从来都没有想过搭把手。
我越来越怀念上一世女儿苏瑶在的那些日子。
有时候正洗着衣服,会突然来上一句。
瑶儿,帮我把洗衣粉拿过来,再把床头上你爸那件外套拿过来。
话说出口以后,我才回过神来,这一世,女儿根本没有生下来,家里也没有苏瑶这个人。
两个儿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磨人,我就越来越想念女儿。
瑶儿,帮我泡杯茶！
瑶儿,把地扫了！
瑶儿,今天我和你爸回来的晚,你负责做晚饭！
我大概是魔怔了,有时候心里想着事情,嘴上就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老公有时候听见了,满脸狐疑。
瑶儿是谁,你瞎叫唤什么！
我有些尴尬。
不是瑶儿,是幺儿,我是在叫咱们的儿子。
老公相信了,随即他摇摇头。
哪有男孩子干家务的,早知道应该再生一个丫头片子。稍大一点,就可以帮着洗衣做饭,干些家务,这样妈就不用太累！
早知道,当初那个丫头留着就好了！
老公满脸懊恼,为家里丧失了一个重要的劳动力而感到遗憾。
我撇了撇嘴,装做毫不在意的样子。
丫头片子,除了干点家务,还能有什么用,读书吃饭都得花钱,长大以后嫁出去就不是自家的人。比起养育她的那些花销,一点家务算什么
也是,这样看来还是两个儿子更好,以后成家立业了,就能够光耀门楣,延续我老苏家的香火。
老公说的很轻松,我却满脸愁云。
大儿子二十了,小儿子也快成年了。
这娶儿媳妇的钱还没有着落了！
8
婆婆天天在我和老公跟前叨唠。
子耀该说媳妇了,你们这当父母的多上点心,留意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我也想啊,奈何没有姑娘看得上我家。
老公只会守着几亩薄田,在地里刨吃的。每年地里收下来的粮食刚够一家口粮。
家里养了几头猪,由于粮食不够,没什么膘,看起来瘦骨嶙峋的,卖不上几个价钱。
日子年年都是这样的光景,两个儿子既不上学,也不干活。
要是女儿在就好了！
我有时候暗自叹息。
上一世,女儿苏瑶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了,帮着操持家务,闲下来的时候,还帮着我和她爸干些农活。
后来,她满了十八岁后,就背上行囊南下打工去了。
我把她送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
妈把你养大不容易,你挣了钱以后记得寄回来,这些年花在你身上的吃穿、上学费用也不少,挣下来的钱就当你报答我和你爸的养育之恩了。
当初生下你时,要不是我拦着,你爸和你奶本来想把你扔了的。我这些年遭的白眼和吃下的苦头全都是因为你。
把你养大成人,我的责任也就尽到了,等我老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顺我,为我养老送终。
听了我的话,女儿的眼睛泛起了泪花。
妈,你放心,等你老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等我上班以后发了工资,我都给你寄回来,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看到女儿如此乖巧懂事,我从心底觉得很受用。
后来,女儿果真每个月都会按时将工资寄了回来。
我把她寄回来的钱攒起来,五年后,手头有了一笔不小的积蓄。
我和老公将家里的房子修缮了一番,看起来比原来气派多了。
自打房子建好了以后,给苏子耀说媒的就多了起来。
苏子耀二十六岁那年,谈了一个女朋友,叫做李念念。
不久以后,两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两家父母坐在一起敲定了结婚细节、花费,李念念的爸妈提出让我家给五万块的彩礼。
这笔钱在当时不算多,也不算少。
家里修了房子以后,余钱就不多了,再加上婚礼的花费,钱还短了不少。
我催着女儿想办法把钱凑齐了寄回来,结果她只给我寄了两千块钱。
我有些不悦,打电话质问她。
电话那头,她有些不满。
妈,上个月的工资寄回去了。五年了,每次一发工资,我都给你了,我现在去哪里给你找钱
那你不能找人借借
借,找谁借,别人跟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借钱给我
我不管！你哥要结婚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你想办法都得给我弄到钱。
我怒了,说话有些口不择言。
你看西村张莉莉,一个月就能挣你一年的工资。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不像她那样,脑袋开点窍,几年就能挣人家一辈子的钱。
我还想继续往下说,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9
电话挂断了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言有些不妥。
我有些懊悔,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要是女儿以后因此不再寄钱回来,那该怎么办
看我愁眉苦脸的从镇上回来,婆婆又开始了冷嘲热讽。
怎么,你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大的女儿,不愿意给你钱了
早就说过,不让你养她,你偏不听。看吧,现在要点钱都不给,以后你老了,就更别指望她了！
老公弹了弹烟头,没有出声。
半晌,他憋出一句话来。
咱们得想个法子,把苏瑶那丫头给骗回来。
婆婆眼睛亮了,对了,还有这个办法！
我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两人,婆婆鄙夷地瞪了我一眼。
你这脑子怎么这么不开窍,把那丫头骗回来,给她说门亲事,要上一笔钱,子耀娶媳妇的钱不就有着落了！
我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三人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办法,由我装病,把苏瑶哄回来。
听到我生病了,女儿苏瑶千里迢迢的坐车赶了回来。
刚到家中,就被她爸和她奶奶关了起来。
我去看她,她一脸的不忿和哀怨。
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
我叹了口气,耐心地劝她。
瑶儿,这就是命,谁让你是个姑娘呢,你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
妈,我有男朋友了,除了他,我不会嫁给其他人,我和他四年的感情,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妈,求求你,放我走,我以后挣了钱还会给你。
我也是你女儿呀,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掉入火坑中。
我有些为难,不是妈不放你,你哥要娶媳妇了,家里缺钱,除非你男朋友……
我话没说完,女儿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妈,你让我给男朋友打个电话,他会想办法的。
一听到女儿的男朋友可能有办法,我立刻就答应了。
女儿把我的话转述给了她男朋友,她男朋友不知道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挂了电话以后,女儿哭得很厉害。
我有些忐忑,他两人要是吹了,女儿应该会怨恨我吧！
三天以后,我见到了女儿的男朋友付宁。
瘦瘦高高的个子,浓眉凤眼高鼻梁,长的很精神,举止投足之间都带有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
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张口要了十万的彩礼。
付宁没有犹豫,很快就同意了。
我和老公都很惊讶,城里人就是大气,早知道我就多开口要点了。毕竟女儿嫁出去以后,就甭指望她给家里挣钱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不好再收回来,那样免不了让人笑话。
男孩看着家境不错,不能闹得太难看,以后他娶了我女儿,还不是要多帮衬一下我家。
女儿出嫁那天,她没有回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我有些惋惜,这姑娘果然是养不熟！
幸好我没有给她嫁妆。
10
我从回忆中清醒了过了,使劲摇了摇脑袋。
我不能后悔,我要证明我自己是对,女儿才是错得离谱的那一个。
这一世,苏子耀二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女孩是隔壁村的,长的有点黑,个子不高,好在五官还算端正。
苏子耀一开始不愿意,在他爸的威胁下,最终勉强同意了。
婆婆老了,我把旧猪圈修缮了一下,让她搬进去。
起初她哭嚎着不想住进去,最后苏子耀对他奶奶说道：奶奶,我要娶媳妇了,你不挪地方,我没有房间当新房,你也不想看我以后打光棍吧！
亲孙子的话果然比什么都管用,婆婆抱着她那点破家什住进去了。
我暗自得意,儿子到底是大了,知道该向着谁了。
苏子耀勉强把婚结了,一年多后,生了一个胖小子,我当奶奶了。
我又开始没明没黑的干活,一边带孙子,一边下地。
小儿子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老公在五十二岁这年不得不去工地打工。
临出门前,他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去干苦力,早知道留着之前那个丫头就好了,要不上彩礼,也可以拿来换亲。
我没有出声。
是啊！要是有个闺女有多好,她会贴心的帮我做家务,会把挣下来的工资交到我手里。
明明上一世,女儿苏瑶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即使在她出嫁以后。
逢年过节仍然会回来看我,给我买衣服和吃的,偶尔还会给几个钱。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想起来了！
每次她回来,我都冷着脸。她买的东西,我一边提进儿媳妇的房里,一边抱怨。
就知道乱花钱,我不需要你这些东西,给我买东西还不如给我一些钱。
后来,苏瑶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怀孕后,曾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这个喜讯。
我本想去照顾她做月子的,但是地里有农活要干,还要帮着带孙子。她也有公婆,我想着去了也帮不上忙。
后来,孩子出生了,苏瑶再也没有回过家,连电话都少了。
我提着两个南瓜去看她,顺便要了三千块钱。
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里也指望不上你。我和你爸以后还得靠你哥嫂,你不能在身边尽孝,出点钱是应该的。
回到家里,我转手把钱给了儿媳妇。
后来,隔三差五,我都要去女儿家打打秋风。
我也不敢多要,一次也就是个三两千块钱,钱拿多了,女婿不高兴。
11
后来,孙子到了上学的年龄,儿子和儿媳妇想让孩子在城里上学,看中了一处学区房。
儿子工地打零工,挣的钱都花了,儿媳妇在家看孩子务农,没有收入。
小两口拿不出钱来,只能从我和他爸身上想办法。
苏文杰不愿意出去吃苦,逼着我向女儿要钱。
得知我的来意,女儿给了我五千块钱,然后借口出门了。
我在她家干坐了三天,苏瑶都没再露面,亲家权当没看见我,女婿对我也爱理不理的。
我脸没处搁,只能揣着五千块钱回家了。
见我从兜里掏出五千块钱,儿媳妇的脸都黑了,当时就哭闹着要和儿子离婚。
老公躲了出去,儿子一脸的怨恨地看着我。
妈,你没本事养活我,为什么要生我看着我妻离子散,你很开心是吗
以后你老了,也别指望我给你养老了。
我……
儿媳妇板着脸,指着大门。
妈,你去找你女儿养老吧,你和我爸都老了,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养一个。
我明白了,苏文杰有力气,还能帮着在地里干活。
我一个女人家,又生孩子,又操持家里地里,精力大不如年轻那会儿。
两口子权衡利弊,最终留下了老头子。
我难过的说不上话来,转头再次去找了女儿,想求她收留我。
这次女儿连家门都没有让我进。
妈,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从小到大,我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和苏子耀不争不抢,明明我才是小的,却什么都要让着他。
打工五年,我工资几乎全部都寄回家里了,每个月除了给自己留点生活费,基本没余钱。
五年呀,五年的工资足够还清你在我身上花费的养育成本。
这还不算,我结婚时,你们没有给我任何陪嫁,反而问我老公要了十万彩礼。
后来,你又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从我这里要钱,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五六万。
我够对得起你了。我也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不能因为你,连自己的家都不顾了。
你走吧,就当我死了,或者当做从来没有生下过我！
大门在我面前关上了,任凭我撒泼打滚哀嚎哭叫,女儿始终没有出来看我一眼。
无路可走的我,只能找了个小树林用一根藤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女儿找来时,我已经没了气息。
她大哭了一场,然后找人操办了我的后事。
得知我的死讯,苏文杰和苏子耀两夫妻大闹葬礼,想从苏瑶手里讹上一笔钱。
不过,他们最终没有如愿,反而在局子里蹲了一段时间。
12
我在世间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女儿苏瑶对自己的父亲和哥嫂一点也不留情面,心底越发痛恨这个女儿。
重生回来那一天,我无比坚定,这一世,我不生这个女儿,也不会让她再来扰乱我的人生。
短暂的摇摆以后,我又恢复了理智,没有女儿,这个家照样好好的。
苏子晨快三十岁时,家里总算又盖了两间房。
苏文杰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是为小儿子说了一门亲事。
姑娘长得还算周正,可惜右腿有点瘸,都二十五了,一直没有嫁出去。
我和小儿子都有些不满意,老头子把眼一瞪。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会生孩子会做家务就行,有什么好挑的
是你喜欢重要,还是老苏家后继有人更重要
苏子晨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
过不到一块,有什么用就家里这几堵破墙,有什么好继承的
你……
老头子气得胡子乱颤,他转向我。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我无语,孩子小时候,我让他管教,他理都不理,现在好大一口锅让我背上了。
这婚结你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还没等老头子打断苏子晨的腿,他就跑了。
自那以后,十年都未曾有过任何音讯。
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死在了外面,老头子又气又急,不久以后就突发疾病去世了。
没有了老伴,我只能守着大儿子和儿媳、孙子过日子。
自打大儿子成家后,我们就分家了。
小儿子离家出走以后,我经常整宿睡不着觉,头发早就全白了。上了年纪,身体也年不如一年。
儿媳妇话里话外都透着嫌弃,嫌我手脚抖索,干活不利落,身上还有一股味道。
每次做好饭了以后,她都是找个不锈钢盆,把饭菜倒一块,让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
对于自己老婆的做法,苏子耀纯粹当做没看见。
桌子上飘过来的红烧肉的香味,馋得我直流口水。
我看了看自己的饭盆,除了米饭,就是青菜,连一筷子鸡蛋都没有。
我眼巴巴的瞅着饭桌,希望儿子能良心发现,给我拣上一筷子肉。
一直到饭吃完,没有一个有动静,包括我从小带大的孙子。
我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到底是人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儿子、儿媳都不待见了。
13
孙子十二岁那年,苏子耀两口子决定去城里打工,顺便把儿子带上,在城里找个学校念书。
我哀求儿子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年纪不算大,还能帮你们干点家务,给孩子做做饭,你就领上我这个老婆子,只要能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帮,怎么帮,帮倒忙吗平时在家让你干点活,就手脚发抖,连个饭碗都端不稳,还指望你帮我们做饭,家里有多少锅碗瓢盆都不够摔的。
儿媳妇嘲讽地看了我一眼。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帮你把孩子带这么大。
行了,妈,别说了。不是我们不愿意带你,城里开销大,我们两口子挣得又不多。租房买菜样样要花钱,您孙子还在上学。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每个月挣得钱都不够花的。
你就留在村里,房子是现成的,然后自己种点蔬菜粮食就管够你一个人吃的了。
放心吧,我隔段时间会回来看看你,你就在乡下安心的呆着吧！
儿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呆在乡下,我总归能活下去。
儿子领着儿媳妇孙子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老屋。
白天还好,晚上静悄悄,我睡不着。想自己那离家出走的小儿子,想出门在外打工的大儿子,不知道孙子长高了没有
我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我没有放弃生下女儿,那这一辈子是不是还会和上一世是一样的结果。
时间就这样悄然无息的流逝着。
头一年,大儿子苏子耀回来看过我两次,给我留了几百块钱。
第二年,他回来了一次。
再后来,他只让村里人给传个话,他们在城里很好,让我不用挂心。
我守在村头的路口,年复一年的盼着儿子孙子回家。
由远及近的人影来了又去,仍旧没有儿子的影子。
又过了六七年,我连种菜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托人给儿子带话,让他回来看我一趟。
我等了一个多月,儿子仍然没有回来,兴许他早就把我忘了。
半年后,我病了,躺在床上好几天,除了喝了点水,粒米未进。
三天以后,我拖着虚弱的身子想起来给自己弄口吃的。
进了厨房,却发现柴火没了。
我拽着个筐子,拄着拐杖想去后山弄几根柴火。
好不容易上到坡里,一脚踩到落叶上,脚下打滑,直接从山上滚了下来,摔进了旁边的沟里。
手上、身上全都是一道道的口子,腰部和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应该是骨头断了。
我想呼救,但是饿了几天,实在没什么力气,最近的人家离这儿也有几百米,完全白费劲。
罢了,老了,也该走了,就这样也很好！
我合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都说重活一世能让人改命,可我重活了一世,怎么仍旧命比黄连还苦呢
我在沟里躺了两天两夜,眼看着虫子爬在我身上啮咬,疼痛难忍,却无能为力。
后来,终究到了弥留之际。
意识模糊时,我恍恍惚惚又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欢快地向我跑来。
妈妈！
重活一世,究竟是哪里错了
判官问我想明白了没有,我摇了摇头。
想不明白,下一世就不要做人了！不过,这也是你重活一世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想这样也好,下一世不做人,应该就没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