郄澈收到照片时,羿兰舟正和初恋玩咬耳朵传纸巾的游戏。
他盯着监控里妻子绯红的脸,想起昨夜她信誓旦旦:只是普通聚会。
第一章
郄澈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的光很冷。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照片有点糊,光线也暗。但足够了。足够他认出羿兰舟。他的妻子。照片里她侧着脸。离另一个男人很近。很近。男人是赵峥。郄澈知道这个人。
羿兰舟的初恋。
赵峥的嘴几乎贴在羿兰舟的耳朵上。羿兰舟在笑。脸颊上有红晕。她手里捏着半张纸巾。餐桌上杯盘狼藉。一群人的脑袋挤在背景里。表情兴奋。有人比着V字手势。郄澈的手指停在屏幕边缘。很凉。
手机震动了一下。又一条信息弹出来。同一个陌生号码。
澈哥看到没嫂子玩挺开啊!
真心话大冒险!刺激吧!赵峥这小子有福!
郄澈没回。他熄了屏。客厅里只剩下鱼缸过滤器的嗡嗡声。微弱。持续不断。他坐在餐桌前。桌上是两份晚餐。一份吃了一半。另一份完整。已经冷了。油花在菜汤表面凝结。灰白的一层。他记得昨晚羿兰舟换上那件新买的裙子。米白色。他说好看。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裙摆扬起。
就是个普通同学会,她语气轻松,侧头对他笑,放心啦,十点前肯定回来。
墙上的挂钟指针沉稳地走着。咔嗒。咔嗒。现在指向九点四十分。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咔哒。门开了。羿兰舟哼着不成调的歌走进来。高跟鞋有些响。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兴奋和酒气。看到郄澈坐在黑暗里。她吓了一跳。
阿澈她摸索着打开玄关灯,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吃过了吗
她换了鞋,把精致的链条小包随手丢在鞋柜上。包上挂着一个毛绒小兔子。郄澈送的生日礼物。她朝他走过来。带着外面的微凉空气和淡淡的酒味。还有一丝陌生的香水味。很淡。但郄澈闻到了。
你吃了吗菜都凉了。我给你热热她走到桌边,伸手想去碰他的那份饭。
手指快要碰到冰冷的碗沿时,郄澈开口了。声音不高。没什么起伏。像一块沉入深水的石头。
玩得开心吗
羿兰舟的手顿在半空。她看向他。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很冷。让她刚松下的神经瞬间绷紧。
啊哦,还行吧,她勉强笑笑,收回手,眼神飘忽了一下,就…就那样呗,老同学聚聚,吃吃饭,聊聊天。
聊什么了郄澈问。视线没离开她。像精准的探针。
还能聊什么就…工作啊,生活啊,孩子啊…乱七八糟的。她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件米白色的裙子。现在看起来有点刺眼。
真心话大冒险郄澈吐出这个词。
羿兰舟的脸瞬间褪去血色。连刚才残留的红晕也消失了。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你…你怎么知道声音有点抖。
郄澈没回答。他拿起自己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解锁。那张照片跳了出来。他把它转向羿兰舟。屏幕的光照亮她骤然僵硬的脸。她看清了照片的内容。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了半步。
谁发的她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这是谁拍的阿澈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个游戏!大家都起哄!我根本……
你同意了郄澈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
羿兰舟噎住了。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想辩解。想说我只是不想扫兴。想说大家都看着。想说就只是咬个耳朵传个纸巾。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所有的解释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我是答应了,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懊悔,可那真的只是个游戏!阿澈你相信我!赵峥…赵峥他早就过去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过去了吗郄澈轻声重复。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别的。一点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像是冰面下的暗流在涌动。
他站起身。动作并不快。餐桌椅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羿兰舟被他逼得又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我昨天问你,郄澈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丝属于赵峥的香水味,你说只是‘普通聚会’。
是…是普通聚会啊!羿兰舟急切地辩解,声音拔高了,玩个游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又没真的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委屈和慌乱揉在一起,变成了某种虚张声势的反击。
凶郄澈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弧度极小。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一种肌肉的轻微痉挛。
他抬手。羿兰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以为他要打她。但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耳朵下方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近乎透明的绒毛。那个位置,正是照片里赵峥嘴唇贴近的地方。
他的指尖很凉。羿兰舟浑身一颤。
下次,郄澈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记得把口红印擦干净。
羿兰舟如遭雷击。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下方。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被骗了。
但郄澈已经转身。走向书房。步伐稳定。没有回头。
今晚你睡客房。
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留下羿兰舟一个人僵立在玄关冰冷的光线下。捂着自己的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巨大的恐惧。那感觉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看着紧闭的书房门。第一次觉得那扇熟悉的木门后面,隔绝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第二章
沉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客厅的光线。书房里只亮着角落一盏落地的阅读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空间。郄澈坐在宽大的黑色皮质转椅里。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夜色。霓虹的光污染模糊了星光。他整个人陷在椅背的阴影里。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他没开电脑。也没碰桌上的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坐着。闭着眼。手指交叉放在腹部。呼吸均匀得近乎诡异。像是在积蓄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在执着地跳动着。咔。嗒。咔。嗒。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无声的震动。在黑暗里像一只挣扎的萤火虫。屏幕光映亮他半边下颌。线条冷硬。
郄澈睁开眼。没有立刻去拿手机。瞳孔深处一片漆黑。毫无光泽。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伸出手。拿起手机。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一连串的新信息涌进来。带着肆无忌惮的炫耀和恶意。
澈哥!再给你看点刺激的!哈哈哈!
几张照片瞬间加载出来。比之前那张更清晰。角度更刁钻。显然是同一群人轮番拍摄的。
一张是近距离的抓拍。羿兰舟和赵峥的侧脸几乎贴在一起。赵峥的嘴唇噙着笑。正对着羿兰舟的耳廓说着什么。羿兰舟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唇角却微微上扬。脸颊上的红晕在闪光灯下异常明显。带着一种迷离的、近乎沉醉的神情。
另一张是全景。包厢里灯光暧昧。羿兰舟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赵峥站在她身后。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她座椅靠背上。姿态占有欲十足。一个穿着粉色紧身裙、妆容浓艳的女人(郄澈认出是赵峥后来的女友,叫刘莉)正兴奋地拍着巴掌。嘴里似乎在高喊着什么。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男人(同学会的组织者,叫王磊)端着酒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猥琐笑容。朝羿兰舟的方向挤眉弄眼。
最后一段是个几秒钟的无声小视频。画面摇晃得厉害。焦点对准羿兰舟。她正被几个女同学推搡着站起来。脸上带着为难又强撑的笑容。赵峥站在她对面。张开双臂。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得意。背景里能看到刘莉夸张地比划着咬耳朵的动作。王磊则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对准他们……
接着是一条语音信息。
郄澈点开。一个男人醉醺醺、口齿不清的声音炸开,混杂着背景的哄笑和尖叫:
澈哥!听见没嫂子玩嗨了!哈哈哈!赵峥这小子今天可算圆梦了!当年没吃到嘴的肉,现在还是……呃……香!王磊!你个孙子拍清楚点!这发过去,澈哥不得请咱们喝顿大的啊哈哈哈……
语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断。但那最后一句的恶意和调笑,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无比清晰。
郄澈的手指停留在那条语音信息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回放。也没有立刻删除。屏幕上冰冷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像一尊冻结的雕像。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扔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书桌上很空。只有一个深灰色的金属烟灰缸。里面干干净净。郄澈不抽烟。烟灰缸旁边,放着一台厚重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样式有些过时。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办公电脑。
他伸出手。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机身上轻轻拂过。不是开机键的位置。而是触摸板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机身颜色融为一体的微型指纹识别区。
嘀。一声极其轻微的蜂鸣。
电脑屏幕瞬间亮起。没有
Windows
开机的蓝天白云。没有密码输入框。屏幕中央只有一个简洁的黑色窗口。一行行绿色的命令符像瀑布一样飞速滚落。速度快得肉眼无法捕捉。
郄澈的眼神变了。不再是面对羿兰舟时的冰冷审视。也不是独自一人时的沉寂如渊。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专注。瞳孔深处映着飞快滚动的代码流。像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每一次敲击都精准而果断。键盘发出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屏幕上绿色的字符瀑布随着他的输入不断变换着方向。间歇性地跳出一个进度条。飞快地填满又消失。
他调出了那个陌生号码的所有关联信息。几秒钟后,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出现在屏幕中央:李东。一个在群里最活跃、笑得最大声、言语也最下流的胖子。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建材店。
绿色的光标在地址信息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一个新的窗口弹出。后台程序已经无声地侵入了李东建材店的内部管理系统。非常粗糙的系统。漏洞百出。进货单、出货单、客户报价单、甚至一些不入流的账外账……所有的数据像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呈现在郄澈面前。
光标移动。精准地选中了几个月前的一份特殊出货单。客户名称:王磊(挂靠的公司)。出货内容:一批远低于市场价的品牌瓷砖。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关系户,老规矩,差价走现金。
郄澈的手指没有停。像最冷酷的猎人布下第一个捕兽夹。他提取了这份单据的所有数据。包括后台记录的操作员
ID、时间戳、以及那个隐藏的现金备注。打包压缩。加密。然后,他打开了另一个极其隐蔽的通讯接口。目标地址指向一个国外的加密中转站。
屏幕上的绿色代码流再次加速滚动。进度条闪烁。代表着数据正被分割、伪装、通过无数个隐蔽的节点发送出去。最终目的地:市税务局稽查局的匿名举报邮箱。
整个操作行云流水。不到五分钟。书房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嗒嗒声和机器运转低沉的嗡鸣。当屏幕上的最后一个进度条消失,绿色命令符恢复到初始的待机状态时。郄澈停下了手指。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起头。书房顶灯没开。只有屏幕的冷光和角落落地灯的昏黄交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极其缓慢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动作里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还有……某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目睹了最丑陋的真相后,尘埃落定的冷酷决断。
他闭上眼。书桌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像是在忍受某种巨大的痛苦。但那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被更深沉的寂静吞没。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午夜零点。
狩猎。开始了。
第三章
凌晨三点。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沉入最深的酣眠。
郄澈依旧坐在书房的皮椅里。落地窗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最后一丝霓虹的余光也隔绝在外。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冷的光,映着他半边沉静的脸。指尖在鼠标触控板上划过,屏幕上,一个加密的监控界面无声切换着视角。
客厅。羿兰舟蜷在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身体在不安地起伏。显然睡得很不踏实。客房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没人。她终究没去睡那张床。
厨房。水龙头似乎没关紧,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落在水槽里,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
玄关。她那双黑色细高跟鞋,一只歪倒着,另一只还勉强立着,像主人此刻的状态。
郄澈的视线没有停留。鼠标轻点,屏幕切换到一个新的窗口。不再是家庭监控。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线条冷硬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空。中央悬浮着七个被锁链缠绕的灰色头像。每个头像下方都有一个代号:
【组织者
-
王磊】
【策划者
-
张明哲(眼镜瘦高个)】
【帮凶
-
刘莉(粉裙女)】
【煽动者
-
李东(胖子)】
【刽子手
-
赵峥】
【记录者
-
孙茜(拍照女)】
【目标
-
羿兰舟】
羿兰舟的头像也赫然在列,代号【目标】。头像被锁链缠绕着,与其他六个并无二致,只是颜色似乎更深沉一些。
郄澈移动鼠标,光标悬停在代号【组织者
-
王磊】的头像上。双击。
头像瞬间放大。锁链化作灰色的流沙消散。一个复杂的立体建模图旋转着展开。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在模型周围交织、碰撞、汇聚。模型的中心,是王磊那张因为酒意和得意而油光发亮的脸,他正端着酒杯对着羿兰舟和赵峥的方向笑。建模图旁边,瀑布般刷下他的核心信息:
【王磊。35岁。宏远建筑公司项目经理(挂靠)。核心弱点:职务侵占、商业贿赂、偷税漏税。杠杆点:其岳父为某局退休干部,家庭关系表面和谐,实则因其出轨(对象:公司财务林某)濒临破裂。近期最大焦虑:承揽的‘南城商业中心’装修项目存在严重偷工减料,工程验收在即。】
信息流旁边,一个醒目的红色倒计时图标正在跳动:【目标社会关系链瓦解
-
预计完成时间:96:00:00】
郄澈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那条近期最大焦虑。他点开了另一个标签页。屏幕显示的是王磊公司的内部服务器后台。一份名为《南城商业中心项目
-
隐蔽工程验收报告》的加密文件正在被暴力破解。进度条在缓慢而坚定地爬升。
他没有等待。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个加密通讯窗口。输入了一串复杂指令。
【目标:王磊】
【任务:引爆‘南城’炸药桶】
【执行:匿名邮件(项目部、监理公司、质监站、王妻邮箱)
+
论坛(本地建筑行业版块)】
【附加:与财务林某的酒店开房记录(图片+视频)】
【倒计时启动:同步至其手机(植入焦虑唤醒程序)】
指令发出。屏幕上代表王磊的建模图旁边,一个红色的骷髅标志闪烁了一下,随即隐去。只剩下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无声跳动。96:00:00
变成了
95:59:59。
郄澈关闭了王磊的界面。他的视线停留在代号【策划者
-
张明哲】的头像上。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大学时以脑子活络、爱耍小聪明著称。现在在本地一所二本大学里混了个讲师的职位。照片里他笑得猥琐而兴奋,仿佛那个侮辱性的游戏是他最得意的策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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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标悬停。双击。
张明哲的建模图展开。信息流同样涌现:
【张明哲。33岁。青藤大学经济学院讲师。核心弱点:学术不端(剽窃、数据造假)、利用职权骚扰女学生(未遂但留有证据)。杠杆点:极度虚荣,汲汲于职称评定,正全力冲刺副教授。致命隐患:其赖以申请职称的核心论文《区域经济联动模型研究》,数据来源为伪造,关键模型剽窃自其导师未发表手稿(手稿电子档已锁定)。】
红色的倒计时图标:【学术生涯终结
-
预计完成时间:120:00:00】
郄澈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点开一个文件管理界面。里面清晰地陈列着几份扫描文档:一份是张明哲核心论文的电子稿,另一份是其导师泛黄的手写稿关键页的扫描件,两段核心论述和模型推导几乎一模一样。还有一份文档,标题是《关于张明哲讲师不当行为的反映材料》,落款处是几个化名(系统标注为真实受害学生),详细记录了时间和具体骚扰言行。
他再次打开通讯窗。
【目标:张明哲】
【任务:学术绞刑架】
【执行:匿名邮件(校学术委员会、院长、其导师、国内主要学术打假网站)
+
校内BBS(加密推送)】
【附加:女学生反映材料(关键信息加密,接收方需权限解锁)】
【倒计时启动:同步至其邮箱(植入论文查重警告伪装邮件)】
指令确认。张明哲建模图旁边的骷髅标志闪烁。代表他命运的倒计时开始了奔跑。
做完这一切。郄澈向后靠近椅背。屏幕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线条。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落在客厅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羿兰舟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毯子滑落一半。发出模糊的呓语。
郄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神深不见底。像一口凝视着虚无的古井。
然后。他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冰冷的屏幕上。锁链缠绕的七个头像静静悬浮。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移动。这一次。光标精准地悬停在代号【刽子手
-
赵峥】的头像之上。
赵峥那张带着得意和轻浮的脸,在屏幕上放大。
郄澈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第四章
第七天。清晨。
城市在细密的秋雨中苏醒。湿冷的空气钻入骨髓。郄澈套上黑色的连帽冲锋衣。拉链拉到下巴。帽子罩住小半张脸。他走出公寓楼。没有开车。拐进地铁站。早高峰的人流像浑浊的、裹挟着泥沙的河水。他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手机震动。不是来电。是一个加密的推送通知。简短一行字:
【目标王磊
-
杠杆点激活。连锁反应启动。】
郄澈没有停步。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涌入拥挤的车厢。汗味、早餐味、湿衣服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他在车厢连接处站定。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拿出手机。屏幕自动跳转到本地新闻APP的推送页面。一条标红的突发新闻赫然在目:
【突发!南城商业中心项目爆出重大丑闻!承建方宏远公司被举报偷工减料、贿赂质检!项目经理疑卷款失联!】
下面配着几张混乱的现场照片:拉着横幅的愤怒工人。被记者围堵、焦头烂额的公司负责人。以及一张打了马赛克但依然能看出是王磊的照片。标题触目惊心:《跑路经理的家被愤怒债主喷漆!妻子携子痛哭控诉!》
新闻下方。实时评论区已经炸锅。
卧槽!王磊他昨晚还在群里晒新买的劳力士!今天就跑路了
活该!听说他把项目款挪去澳门输光了!豆腐渣工程!害人精!
最新消息!他老婆收到匿名邮件,里面有他跟小三的开房视频!直接发妇联去了!这孙子完了!
不止!税务局好像也盯上他了,偷税漏税证据确凿!墙倒众人推啊!
郄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平静地浏览着这些充斥着愤怒和幸灾乐祸的评论。帽子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拿着手机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地铁到站。他随着人流涌出。没有走向自己公司的方向。而是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支路。路边有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叫墨痕。门脸很小,深色木质装修,透着一股冷清的书卷气。郄澈推门进去。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店内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灰色高领毛衣的男人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同样是关于王磊的新闻页面。男人三十多岁,气质阴郁,眼神锐利。他抬起头,看到郄澈,微微颔首。代号渡鸦。郄澈在暗网为数不多能信任的清道夫之一。
郄澈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送来一杯清水。他没点咖啡。
死了郄澈开口。声音很低,没什么情绪。
嗯。渡鸦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半小时前。从‘宏远’顶楼跳下来的。当场死亡。很多人围观。他手机里最后一条信息是银行催债通知,最后一张照片是他老婆抱着孩子,脸上全是红油漆。
渡鸦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郄澈。屏幕上是一个加密的监控画面切片。角度很高,俯瞰着楼下混乱的街道。警灯闪烁。人群围拢。一片暗红色的污渍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扩散开来。像一幅残酷的抽象画。
干净吗郄澈问。视线扫过那片暗红。
警方初步认定自杀。精神崩溃,债务危机,家庭破裂。动机充分。‘南城项目’和税务问题的匿名举报来源无法追踪,指向性证据链完美。至于他老婆收到的邮件……路径绕了三十七个国家和地区,最终服务器在北极圈一个废弃气象站。渡鸦喝了口咖啡,眼神带着一丝完成杰作的满意,完美闭环。
郄澈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那监控画面。然后移开目光。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小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下一个。他说。
渡鸦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屏幕画面切换。变成青藤大学官网的新闻页面。一条醒目的公告挂在首页:
【关于撤销张明哲讲师职务并启动学术道德调查的公告】
公告措辞严厉。指称张明哲在其申报副教授职称的核心论文中存在严重学术不端行为,包括数据伪造、剽窃他人研究成果等,经初步核查证据确凿。根据相关规定,撤销其讲师职务,解除聘用合同,并启动进一步的学术道德调查程序。
公告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校内论坛链接被特意标注出来。点进去。是更汹涌的浪潮。一个匿名举报帖被顶在最高处。标题耸人听闻:《衣冠禽兽张明哲!骚扰女学生录音曝光!》
帖子内容极其详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时间、地点、专业描述得清清楚楚。最关键的是附上了一段经过处理的录音。张明哲那带着暗示和猥琐笑意的声音清晰可辨,试图以学业指导为名让某女生晚上去他校外安静的房子……下面的评论早已过千。充斥着人渣、败类、滚出教育界的怒骂。甚至有人把他的家庭住址、车牌号都扒了出来。
学校那边压力很大。他导师公开发声明,痛斥剽窃行径。那几个被骚扰过的女生,在匿名材料的鼓励下,有两人已经决定去校纪委正式报案了。渡鸦看着屏幕,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他的手机昨晚开始就不停收到‘论文查重率100%’的警告邮件。现在人已经联系不上了。据他邻居说,昨天半夜听到他家传来砸东西和歇斯底里的哭嚎。现在门口堆满了媒体和愤怒的学生。
渡鸦调出一个窗口。显示的是张明哲家门口的实时监控(非法接入)。门板上被人用红油漆喷了大大的人渣、滚等字样。地上散落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扛着摄像机在附近徘徊。门紧闭着。死寂。
他彻底完了。在这个行业,在这个城市。渡鸦下了结论。语气淡漠得像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郄澈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扇饱受蹂躏的门。张明哲建模图旁边那个红色的倒计时图标,已经归零。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灰色【终结】标签。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渡鸦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咖啡机磨豆子的嗡嗡声。雨丝打在玻璃窗上,蜿蜒流下。
郄澈突然站起身。
效率不错。他留下三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像在评价天气。
分内事。渡鸦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已经切换到下一个目标的资料,等你下一个任务。
郄澈拉上冲锋衣的帽子,推开门。铜铃再次叮当作响。他走进门外湿冷的秋雨里。没有回头。
咖啡馆内。渡鸦看着郄澈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他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真是,冷得吓人啊。
第五章
秋雨缠绵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收敛了些。天空是化不开的铅灰色。空气湿冷粘腻。郄澈推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光线苍白。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羿兰舟蜷在沙发一角。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屏幕。茶几上放着一碗粥。已经冷透了。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皮。
郄澈的脚步声让她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触及他平静无波的脸。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毯子边缘。指节发白。
他脱下冲锋衣挂在衣架上。动作不疾不徐。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餐厅。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开始准备晚餐。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规律而清晰。嗒。嗒。嗒。回荡在过分安静的屋子里。
羿兰舟的神经被这声音一下下敲打着。越来越紧。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干涩和嘶哑。像砂纸摩擦:
王磊……跳楼了。你知道吧
郄澈切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锋利的刀刃将一根西芹均匀地切成小段。
嗯。新闻看到了。他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菜价涨了。
他……他怎么会……羿兰舟的声音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昨天……昨天他还在群里发红包……那么风光……
风光郄澈停下刀。拿起一块湿布擦了擦刀锋。微微侧过头。视线越过厨房的玻璃隔断。落在羿兰舟苍白的脸上。你指的是他挪用工程款买表还是他给家里招来红油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精准地刺破她试图用来掩盖恐惧的那层薄纸。羿兰舟的脸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郄澈不再看她。重新拿起刀。继续切菜。这次是胡萝卜。橙色的碎块在刀下飞溅。
张明哲……也被学校开除了。羿兰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试探,像是在寻找某种答案,群里……群里都炸了。说他是人渣……骚扰学生……
是吗郄澈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他打开水龙头。冲洗切好的蔬菜。水流哗哗作响。那他该感谢那些‘匿名材料’,帮他提前认清自己。
水流声掩盖了他话语里那丝冰冷的讽刺。但羿兰舟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她猛地抬起头。毯子从肩上滑落。
阿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无法控制的颤栗,是你吗是不是你做的王磊的事……张明哲的事……群里都在猜……说……说太巧了!上次拍照的事之后……他们就……
他们郄澈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隔着玻璃隔断。目光平静地迎上她惊恐的眼睛。哪些‘他们’
羿兰舟被问住了。像被掐住了脖子。群里那些名字——李东、刘莉、孙茜……还有赵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敢说出口。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沙发缝里疯狂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突兀地撕裂了死寂。
羿兰舟像抓住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孙茜。那个在同学会起哄拍照的记录者。她最好的闺蜜之一。
羿兰舟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孙茜尖利、惊恐、带着哭腔的声音就炸了出来。音量之大,连几步外的郄澈都听得清清楚楚:
兰舟!救命!救救我!刘莉出事了!出大事了!
羿兰舟的心猛地一沉:刘莉她怎么了
她完了!彻底完了!孙茜的声音像被撕裂一样,网上!你快看网上!那个‘扒皮狸’的账号!爆的全是她!我的天啊……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沙发上。羿兰舟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她慌乱地抓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手指颤抖着点开本地最大的八卦论坛。
扒皮狸是论坛里一个极其神秘而臭名昭著的爆料账号。以狠、准、毒著称。从不露真身。此刻,一个加粗飘红的帖子被顶在首页最顶端,标题血淋淋:
【深扒‘名媛’L小姐!整容贷、外围价单、假包骗局!光鲜下的蛆虫人生!(内附高清无码实锤图)】
帖子图文并茂。条理清晰得像一份起诉书。
刘莉那张在同学会上浓妆艳抹、对着羿兰舟拍巴掌的脸被放在最显眼位置。旁边是她不同时期、明显整容痕迹严重的对比图。鼻子、下巴、填充过度的苹果肌……
接着是令人瞠目的价目单截图。文字暗示性极强。标注着不同的服务项目和对应的市场参考价。收款方赫然关联到刘莉母亲实名注册的某个支付账号!
更致命的是她引以为傲的名媛生活背后的真相:租来的奢侈品包包(附带租赁平台订单截图,以及她在社交平台晒包时被扒出是假货的高清细节对比图)、P图过度的下午茶照片(原图扒出来是街边廉价咖啡馆)、所谓富二代男友实则是某会所服务生(两人亲密照被扒出)……
最狠的是最后一部分:她利用名媛身份行骗的记录。伪造高仿珠宝当正品卖给无知网友的聊天截图和转账记录!金额高达数十万!受害人已经有三个在帖子下方实名哭诉!并贴出了报警回执单!
帖子下面。评论早已过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几乎全是铺天盖地的唾骂。
卧槽!吐了!这整容脸!同学会看她穿个假香奈儿还以为真发达了!
外围价目表都出来了!真脏!她昨天还发朋友圈装清纯小白花呢!
骗子!还我血汗钱!报警抓她!
听说她就在本市有没有人知道地址组队去给她送‘温暖’啊!
扒皮狸太狠了!这料够她牢底坐穿了吧
羿兰舟眼前阵阵发黑。平板电脑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瘫在沙发里。浑身冰冷。牙齿咯咯打颤。她仿佛看到了刘莉苦心经营多年的虚荣世界在瞬间崩塌、腐烂、被千万人踩踏唾弃的画面。
同样崩塌的。还有她那点可怜的侥幸心理。王磊是巧合吗张明哲是巧合吗现在轮到刘莉了……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手机里。孙茜还在语无伦次地尖叫哭喊:兰舟!怎么办刘莉电话关机了!她家楼下全是人!记者!还有被她骗的人!警察好像也去了!她完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是不是……是不是郄澈他是不是……
羿兰舟猛地挂断了电话。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她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厨房门口那个沉默的身影。
郄澈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他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插在居家裤的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褪尽血色的惊恐和绝望。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晚餐想吃什么他问。声音温和得像在询问天气。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千里之外、却足以将人碾碎的舆论风暴,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第六章
夜色浓稠如墨。书房的门紧闭着。只有电脑屏幕幽冷的光,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活物。屏幕上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个加密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来自一个废弃的远程监控探头。位置在城郊结合部一个破败物流园区的深处。一个巨大的、只有钢筋骨架的未完工厂房内部。空间空旷得瘆人。月光从破损的穹顶和墙壁裂缝艰难地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光斑。
画面中央。一个人影。
赵峥。他被剥去了所有光鲜的外衣。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内裤。像一头被剥了皮的猪。他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高高吊在头顶上方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横梁上!双脚离地将近半米!只能勉强用脚尖点着地面,身体被自身的重量拉成一个痛苦不堪的Y字形。像挂在屠夫钩子上的待宰牲畜。
汗水、血水、还有某种可疑的污迹混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和裸露的皮肤。他在挣扎。每一次无力的扭动都让悬挂的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嘴里似乎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极度痛苦的闷哼。眼神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
在监控画面无法捕捉的黑暗中。郄澈的声音通过某种变声器设备,冰冷地、毫无情绪地响起。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痛吗
赵峥的挣扎停顿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四处搜寻声音来源。只能看到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钢铁骨架。
这点痛,比得上你当年把她当垃圾扔掉时,她心里的万分之一吗声音继续。带着一种审判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像冰棱,扎进赵峥混乱的意识里。赵峥。1989年生。栗城赵家村人。父赵大河,母李翠花。务农。2011年考入大学,靠羿兰舟在食堂和奶茶店打工赚的钱维持体面生活四年。2015年毕业前夕,攀附上系主任女儿刘莉。同年6月,以‘性格不合、对未来规划不同’为由,单方面宣布与羿兰舟分手。实际原因:刘莉家能提供进入省城设计院的名额,以及一套婚房。分手时对羿兰舟的评价原话:‘土气,小家子气,带出去都嫌丢人,不如刘莉一根手指头’。
声音平静地叙述着。像在宣读一份档案。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撕开赵峥竭力想要掩埋的、来自泥土的根和不堪的发迹史。赵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扒光羞辱的恐惧。他甚至忘了挣扎。
现在,冰冷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令人血液冻结的笑意,看着她跪在我脚边,像条乞怜的狗……感觉如何
呜——呜——!!!赵峥猛地从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身体疯狂地扭动起来。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黑暗。里面是滔天的恨意、恐惧,还有被彻底击溃尊严后的疯狂。
嘘。声音轻飘飘地打断他。安静点。
黑暗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靠近。停在赵峥悬挂的身体下方。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伸进监控画面。手里拿着一部屏幕亮着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张照片——正是同学会那天晚上。羿兰舟跪在郄澈面前的地板上。抬着头。满脸泪水。眼神里是破碎的哀求。郄澈的手(没戴手套)捏着她的下巴。画面定格在那个极具羞辱性的瞬间。
那只戴手套的手将手机屏幕几乎怼到赵峥血污模糊的脸上。屏幕的光照亮他因极度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五官。
看清楚。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赵峥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声音。身体如同离水的鱼一样剧烈痉挛起来。捆绑的绳索深深勒进他的手腕和脚踝,皮肤被磨破,渗出的血珠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那只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收回。屏幕的光亮随之隐没。
她,黑暗中,那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缓慢而精准地钉入赵峥的耳膜,只配这样。
赵峥的挣扎猛地停止了。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他整个人软塌塌地吊在那里。只有被绳索勒住的肢体还在因剧痛而本能地抽搐。他不再嘶吼。不再愤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只剩下死灰。一种被碾碎、被剥夺了一切的、彻底的绝望。
监控画面里。只剩下那具悬挂的、微微抽搐的躯体。在巨大空旷的钢铁牢笼中。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祭品。
书房里。屏幕的光映着郄澈的脸。
他的嘴角。没有任何弧度。
第七章
沉重的防盗门锁舌弹开发出一声轻响。郄澈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夹杂着酒精和呕吐物酸腐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脚步顿在玄关。
客厅里一片狼藉。空酒瓶倒了几个。有红酒的深紫痕迹泼洒在浅色的地毯上。像干涸的血。茶几上放着几个一次性塑料餐盒。盖子开着。里面是没怎么动过的炒菜。已经冷透。油花凝结。散发着一股腻味。
羿兰舟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和脖子上。双眼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神空洞而涣散。满脸是未干的泪痕。嘴角似乎还有些呕吐物的残留。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空了的红酒瓶。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身体随着压抑不住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聚焦在郄澈身上。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巨大的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折磨到崩溃边缘的疯狂在她眼中交织。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膝盖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麻木。踉跄了一下。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扑到郄澈脚边。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他西裤的裤脚。力道大得布料都绷紧了。
阿澈!阿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的哭喊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我不该去!我不该玩那个该死的游戏!我不该听他们起哄!我鬼迷心窍了!我该死!你打我吧!骂我吧!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放过…放过……
她的声音卡住了。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来。刘莉完了。孙茜在电话里崩溃哭诉说她被公司辞退了,理由是她私下泄露客户信息(孙茜在保险公司工作)。李东的建材店被工商联合消防突击检查,查封了,还贴出了巨额罚单。王磊死了。张明哲身败名裂。赵峥……赵峥人间蒸发了整整三天!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她不敢想赵峥的下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人。一个她朝夕相处了两年多、却突然变得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人。
放过谁郄澈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他甚至没有试图抽开被抓住的裤脚。只是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漠然。
羿兰舟被他这种眼神看得浑身发冷。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她抓着他裤脚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彻底软倒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带着灰尘的瓷砖地板上。
咚。
一声闷响。
她维持着这个匍匐跪地的姿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涌出来。破碎不堪。
对不起……阿澈……求求你……求求你……话语混乱不清。只剩下最原始的、被碾碎后的哀鸣。
郄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他弯下腰。动作不疾不徐。伸出右手。不是去扶她。而是用食指和拇指。像捻起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捏住了羿兰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
他的指尖冰凉。力度却不容抗拒。
羿兰舟被迫抬起脸。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他逆着玄关灯光冰冷坚硬的轮廓。下巴被捏住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混杂着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呜咽卡在喉咙里。变成无意识的抽气。
知道错了郄澈的声音很近。清晰地敲打在她脆弱的耳膜上。很好。
他的拇指指腹缓缓擦过她脸颊上混着泪水、汗水和呕吐物残留的污迹。动作像是在擦拭一件物品。不带任何感情。
那么,他收回手。直起身。俯视着依旧跪伏在地、如同被抽掉脊椎的她。声音清晰地、如同法官宣判般落下:
真心话,他竖起一根食指。
或者大冒险。
选一个。
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回荡。像死神的低语。每一个字都砸在羿兰舟早已破碎不堪的神经上。
她猛地停止了抽泣。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只剩下粗重而短促的喘息。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恐惧。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审判者。
选一个。郄澈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平静地宣判着选择的期限。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羿兰舟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死寂。
第八章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下。羿兰舟依旧跪在地上。像一尊被风雨侵蚀、即将崩塌的石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面的眼睛。证明她还活着。
真心话大冒险
这六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反复灼烧。每一次回想都带来新的剧痛和恐惧。真心话要说什么说出当年分手时自己如何卑微乞求说出这些年午夜梦回时心底深处那点不甘还是说出同学会上看到赵峥时那一瞬间该死的恍惚这些……这些暴露出来。只会让他更残忍地羞辱她!
大冒险他又会让她做什么像刘莉那样身败名裂像孙茜那样失去工作还是……像赵峥那样……人间蒸发
呕……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猛地捂住嘴。身体蜷缩起来。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食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
郄澈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像一个冷漠的观众。欣赏着她濒临崩溃的丑态。他的沉默比任何催促都更令人绝望。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剥开她所有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
她受不了了。
被恐惧、悔恨、被碾碎的尊严反复蹂躏的神经。终于绷到了极限。彻底断裂。
……真心话!她几乎是嘶喊出声。声音带着破音。像被砂纸磨过。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和决绝。我选真心话!
吼出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瘫软下去。额头再次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
郄澈垂眸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她的选择早在他预料之中。
问吧。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的期待或失望。仿佛只是在执行一个既定的程序。
羿兰舟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脸上是豁出去般的惨烈。嘴唇哆嗦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深埋在心底、结痂了七年的伤疤。终于要在最不堪、最屈辱的境地下。被自己亲手撕开。
……当年……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压出来。当年……我跟他……为什么分手
她终究没说出赵峥的名字。仿佛那两个字带着毒。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看郄澈的表情。等待着那道最耻辱的鞭刑落下。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预想中的冷笑或更残酷的诘问并没有到来。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郄澈的声音响起了。没有变调。没有起伏。平静得像在复述一段与己无关的新闻。
他说,郄澈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嫌你穷。
四个字。
像四把烧红的匕首。
噗嗤!
精准无比地捅穿了羿兰舟的心脏!然后狠狠拧动!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般的呜咽。身体猛地弓起来。像一只被箭射穿的小兽。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因为……
他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知道她当年被赵峥像垃圾一样抛弃时,那最不堪、最血淋淋的理由!知道她那些年拼命工作、努力改变自己、试图抹掉身上穷酸气背后的原因!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她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掩饰!
此刻。在她最卑微、最狼狈、像条狗一样跪在他脚边乞求原谅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用最平静的语气。把这把尘封的、沾满她耻辱的匕首。精准地插回了她最痛的伤口里!
不是为了羞辱赵峥。
是为了羞辱她!羿兰舟!
巨大的羞辱和剧痛如同海啸,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蜷缩在地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泪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被彻底碾碎尊严后的绝望毒汁。
书房里。监控屏幕幽冷的光映着郄澈的脸。他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代号渡鸦的加密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刚刚发出的:
【目标赵峥
-
处理完毕:72小时内,流窜惯犯‘刀疤刘’会因‘抢劫杀人’指控被通缉。赵峥的‘失踪’将成为其团伙内讧仇杀的重要旁证。闭环。】
他平静地看着这条消息。然后熄灭了手机屏幕。
客厅里。羿兰舟撕心裂肺的呜咽声隐隐传来。像垂死的哀鸣。
郄澈的目光转向屏幕上另一个监控分屏。那个破败厂房里。赵峥依旧像破布娃娃一样吊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那双曾经写满得意和轻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彻底的空洞和麻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郄澈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扯动。
一个冰冷得足以冻结地狱的笑容。在他脸上无声地绽开。
第九章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瓷砖的寒意钻进膝盖骨缝里。像无数根针在扎。郄澈就站在面前。影子笼罩着我。像一片永不消散的阴云。他说了四个字。
嫌你穷。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戳进我的头骨。凿穿了七年来我小心翼翼粉饰太平的壳。露出下面血淋淋的、散发着腐臭味的脓疮。
嗡——大脑里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剧烈的耳鸣。尖锐地切割着每一根神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挤压。痛得我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视线模糊扭曲。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强灌下去的半碗粥混着酸水猛地涌上来。
呕——!我猛地捂住嘴。身体痉挛着弓起。狼狈不堪地干呕。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糊了满脸。咸涩滚烫。混杂着浓重的酸腐气。
屈辱。冰冷刺骨的屈辱。比被他看到同学会上的照片更胜百倍。像无数根浸透冰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残破不堪的尊严上。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我这七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面前遮掩。拼命工作。学穿衣打扮。模仿那些上流的腔调……原来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个笑话!一个被赵峥嫌弃穷酸后急于洗刷标签的笑话!
我蜷缩成一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丝毫无法冷却脸上火烧火燎的羞耻。下巴被郄澈捏过的地方。那冰冷的、被审视的触感还在。像毒蛇留下的印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玄关里回荡。像垂死的挣扎。
郄澈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钉在我身上。穿透我层层叠叠的狼狈和脆弱。直视我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屈辱的潮水稍稍退去。留下冰冷的沙滩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我慢慢停止了颤抖。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冷。
下巴上残留的那点冰冷触感。却像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不断提醒着我刚才那个动作的含义——他捏着我的下巴。像捏起一件物品。一件可以随意审视、然后宣告废弃的物品。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死寂中。郄澈终于动了。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那声音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猛地一敲。
我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几乎以为他要抬脚踹过来。或者用更直接的方式结束这场折磨。
但他没有。
他蹲了下来。
动作很慢。很稳。黑色的西裤裤线笔直。没有一丝褶皱。他蹲在我面前。视线与我狼狈低垂的头颅持平。
距离很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陌生的须后水味道。像雪松和冰片。冰冷而疏离。完全盖过了我身上散发出的酒臭和呕吐物的酸腐气。
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只能死死地盯着他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尖。和一小截笔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裤管。那冰冷的精致。和我此刻的污秽狼狈。形成了地狱般的对比。
他的目光像实质的冰锥。沉沉地压在我的头顶。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很低。很沉。像大提琴最低音的弦被缓缓拨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巧了。
这两个字轻轻落下。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我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一片微澜。我茫然地、下意识地抬起头。脸上还糊着泪痕和污迹。眼神空洞地看向他。
郄澈的脸近在咫尺。那张看了两年多、熟悉又陌生的脸。轮廓深邃。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的眼睛很黑。深不见底。此刻,那深潭般的眼底,正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狼狈到极点的倒影——散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涕泪交加的污浊脸庞,还有那无法掩饰的、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惧和茫然。
他就这样看着我的倒影。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像是戴上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那笑容里甚至没有什么嘲弄。只有一种纯粹的、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玩味。
他接下来的话。像一把淬了剧毒、打磨得极其锋利的冰锥。用最精准的力道。狠狠地、缓慢地。旋进了我仅存的那点模糊意识里。
他消失前,郄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残忍的温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切割着我的神经。在我面前炫耀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我骤然收缩的瞳孔。欣赏着那里面瞬间爆发的、比刚才听到嫌你穷时更剧烈万倍的惊骇和恐惧。
然后。他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完成了最后的、也是最终极的判决:
他说——
他睡过最便宜的货。
就是你。
空气。彻底凝固了。
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
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蜂鸣。像无数根钢针在疯狂搅动脑髓。眼前那张带着冰冷笑容的脸开始扭曲。旋转。像一张狰狞的鬼面。
最便宜的货……
就是你……
就是你……
声音在耳边无限循环。放大。震耳欲聋。每一个字都变成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呃……一声短促的、如同气管被割断般的抽气声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我猛地瞪大双眼!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暴凸出来!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像被泼了一大桶滚烫的血!
身体里所有凝固的血液疯狂地逆流!冲击着早已脆弱不堪的血管壁!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羞辱、恶心、剧痛和毁灭感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
我甚至来不及捂住嘴。一大口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从口中狂喷而出!不是食物残渣。是鲜红的血!滚烫的血雾在惨白的玄关灯光下瞬间弥漫开来!溅落在冰冷光洁的瓷砖上!溅落在郄澈笔挺的黑色裤脚和锃亮的皮鞋尖上!也溅落在我自己颤抖的、沾满污迹的手背上!
温热的。粘稠的。刺目的猩红。
剧烈的眩晕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吞没了我。意识如同被切断的电源。啪地一声。彻底熄灭。
我的身体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破布娃娃。直挺挺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终结般的钝响。
咚。
眼前。陷入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
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秒。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里。是郄澈的鞋尖。缓缓向后挪开了半步。避开了那滩刺目的、还在缓缓扩散的猩红。动作优雅而冷漠。
和他嘴角。那抹始终未曾消失的。冰冷的笑意。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