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胃癌晚期,只剩最后24小时。
亲哥岑骁却一脚踹开我的房门,逼我签下房产放弃声明,只为给他毫无血缘的养女蔚蓝办庆功宴。
蔚蓝穿着山寨我设计的裙子,在他面前炫耀她偷来的金奖。
而岑骁,指着我身上那件真正的设计原稿,骂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山寨货。
他们不知道,我死了,但我的灵魂,还留在这栋房子里,等着看他们如何自食恶果。
1
我死了。
就死在今年挑战杯全国总决赛颁奖那天。
胃里的肿瘤像一窝毒蛇,啃噬着我最后一丝力气。我掐着秒表,计算着注射进身体的止痛药还能撑多久。
就在药效快要见底的时候,岑骁,我的亲哥哥,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岑雾!你他妈还要不要脸非要今天出来恶心人是不是!
他的吼声像要把天花板震下来,每个字都带着砸碎玻璃的尖锐。
我甚至懒得抬眼,脖子像生了锈,多动一下都嫌累。我只是轻轻抬起那只皮包骨的手,指了指床头柜。那里压着一份我昨天就签好的文件。
《放弃父母房产继承权声明》。
给你。都给你。现在,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岑骁愣住了。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
几秒钟的死寂后,是更暴怒的咆哮。他冲过来,一把抓起那张纸,在我面前抖得哗哗作响。
威胁我你以为用这个就能威胁我
好,岑雾,这可是你自找的!现在,立刻,给我滚出这个家!天亮之前,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
……
今天,距离医生给我判的死刑,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但很奇怪,一阵剧痛之后,我身体里好像生出了一点回光返照的力气。
我扶着墙,把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对着镜子,用遮瑕膏盖住脸上的死气,又戴上了那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遮住头顶稀疏的头发。
我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一个密封袋。
里面是一条裙子。
天蓝色的,带着一点银线的暗纹。
这是我要穿去见爸妈的衣服,得体面点。省得他们在那边,还要怪岑骁没照顾好我。
楼下,客厅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掩饰不住的兴奋笑声。
骁哥哥,都怪你,非要给我办什么庆功宴,蔚蓝在学校拿奖也不是第一次啦。
那不一样,这次是全国金奖!我的妹妹,必须是全世界最耀眼的。岑骁的声音里,是那种我八年没听过的、毫不掩饰的宠溺。
对了,那条裙子喜欢吗我特意找人从法国空运回来的布料,按照你的尺寸做的,保证独一无二。
喜欢!太喜欢了!就是……
就是什么
蔚蓝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委屈:就是刚才上楼,好像看见岑雾姐姐也有一条差不多的……我最怕和别人穿一样的了。
我推开门,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果然,他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蔚蓝穿着那条量身定制的高定礼服,像个骄傲的公主。
而岑骁,他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笑意一寸寸结成冰,眼神里的热度迅速被那种我熟悉的、淬了毒的厌恶所取代。
谁让你穿这件破烂的穿个山寨货,你还觉得挺光荣
他几个大步跨上楼梯,堵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就像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
你是不是觉得,穿上这层皮,蔚蓝得的奖,顶尖科技公司给她的offer,就能分你一点了别做梦了!贼就是贼,就算穿得再像,骨子里的酸腐味也藏不住!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我自己身上这件裙子上。
面料普通,做工粗糙,是我三年前自己踩着缝纫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是这件所谓高定礼服的,最初的设计稿,也是唯一的设计原稿。
岑骁可能忘了,这张设计稿,他曾经看过。那时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的妹妹果然是天才。
我掀开鸭舌帽,露出下面那片荒芜的头皮。
你看,头发快掉光了。可能是穿山寨货的报应吧。我说。
岑骁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错愕。但他很快别开脸,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睛。
自己生活不检点,搞成这副鬼样子,还想博同情恶心!
2
我什么都懒得解释了。
在我十五岁之后,我说的每一句话,在岑骁耳朵里都是狡辩。
尤其是,在爸妈葬身火海之后。
那场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家,还有一个真相。
岑骁一口咬定,是我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因为嫉妒蔚蓝拿了市里的物理竞赛一等奖,而爸妈都去给她庆祝,彻底忽略了我,所以我赌气之下,点燃了书房的窗帘。
可他忘了。
是蔚蓝反锁了我的房门。
是她在爸妈赶回来之后,声泪俱下地说看见我拿着打火机进了书房。
而我,被浓烟呛得昏死过去之前,清清楚楚地看到,蔚蓝站在火场外,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胜利者的微笑。
爸妈冲进火海把我拖了出来,自己却再也没能出来。
葬礼上,我还没从失去双亲的剧痛中缓过来,岑骁就一耳光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祸害!
他通红的眼睛像要吃人。
滚!你不配来送他们!
从那天起,我活着,就成了一种罪。
蔚蓝顺理成章地成了岑家的女主人。她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爸妈留下的钱,岑骁的工作收入,全都随她挥霍。
而我,像一条被拴在院子里的狗,能活着,全凭他们偶尔的施舍。
曾经我也幻想过,总有一天,岑骁会发现真相。
直到半年前,我被确诊胃癌晚期。医生说,是长期情绪抑郁,饮食不规律导致的。
那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人,不是眼瞎,是心瞎。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也好,终于可以去跟爸妈说一声对不起了。
身后的客厅里,又传来了他们矫揉造作的声音。
骁哥哥,别生气了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裙子的事,影响你心情了。蔚蓝的声音又软又糯,像棉花糖,但里面藏着针。
苏雾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我不介意的,她毕竟是姐姐嘛。
岑骁冷哼一声:她算你哪门子的姐姐你不用总替她说话,委屈自己。
她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从小到大,但凡有一样东西不是绕着她转,她就能搅得天翻地覆。不然爸妈也不会……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对我来说,却比惊雷还要响。
当初死在火里的要是她就好了,爸妈真不该为了救她……这个祸害。
冰冷的词句像无数根钢钉,穿透我的耳膜,狠狠钉进我的大脑。
这些年,这些话像背景噪音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我的生命里回响。
现在,我终于快要听不见了。
我的胃又开始绞痛,一阵天旋地转,我几乎站立不稳。
我得找点吃的,至少吞下那把止痛药。
厨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垃圾桶里,堆满了顶级日料外卖的餐盒。
原来他们早就庆祝过了。
真好笑,连吃一顿断头饭,都得吃他们剩下的。
我在橱柜的角落里翻到一包快过期的苏打饼干,就着冷水,艰难地往下咽。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是裴烬。
我的前男友。
也是蔚蓝现在的……舔狗。
他提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跟着蔚蓝和岑骁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三个人脸上的笑,整齐划一地僵住了。
岑骁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再次把我剜了一遍。
岑雾,你他妈是算准了裴烬要来,故意在这里装可怜是吧吃饼干家里没饭给你吃你怎么这么贱!
怎么,还想用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让裴烬多看你一眼
我警告你,裴烬现在是蔚蓝的男朋友,他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
我捏着那半块饼干,胃里的痉挛一波接着一波。
我真想把饼干和着血一起吐在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
裴烬愣了几秒,识趣地上前,把我俩隔开。他这副和事佬的嘴脸,比岑骁的谩骂更让我恶心。
好了好了,骁哥,你少说两句。
他对蔚蓝使了个眼色:蓝蓝乖,先扶你哥回房间,我跟……岑雾说几句话。
他甚至都不敢喊我的名字,生怕他那朵娇贵的白莲花多心。
蔚蓝顺从地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就在旁边看着,看你和他还有什么不清不楚。
裴烬把手里的礼品袋塞到我手里。
这个……骁哥托我从德国给你带的,毕业礼物。
里面是一支Lamy的设计师联名钢`笔。`
咱们的事都过去了。你也别跟你哥置气,他就是刀子嘴,心里还是有你的。你看这笔,多难买啊。
我捏着那个冰冷的盒子,眼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他真的……还当我是他妹妹吗
当然了!裴烬信誓旦旦,演得像真的一样,毕竟是亲兄妹,血浓于水。好了别哭了,去洗把脸。蔚蓝不是得奖了吗骁哥高兴,让我把那套顶配的电脑和专业级图形显示器给她送过来了。你看,他对他看重的人,就是这么好。
这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不动声色地告诉我,我和蔚蔚蓝,谁才是他岑骁真正看重的人。
手中那支钢笔的盒子,一瞬间变得比铅块还要重。
妹妹
哪个妹妹
是我这个即将死去的,还是他那个即将飞黄腾达的
这个问题,好像根本不需要答案。
3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要罢工。我知道,最后的油已经快要耗尽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那支钢笔,转身想回到我那个小小的、发霉的房间里去。
可刚走到楼梯口,就被蔚蓝拦住了。
没了旁人,她脸上那张温顺可人的面具终于撕了下来,漂亮的五官因为嫉妒和怨毒而扭曲。
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礼品袋,轻蔑地上下打量我。
岑雾,你也配用这么好的笔我告诉你,我跟裴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别痴心妄想了。
她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吐信子。
我说过,我会抢走你的一切。你看,我做到了吧你那对蠢货爸妈为了你烧成了焦炭,你那傻子哥哥现在把我当宝。你说你活得多失败啊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省得活着碍眼。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得意。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你摆在房间里的那幅画,是爸妈吧画得真好。可惜,你马上就看不到了。
她说什么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转身,对着我房间角落的画架,狠狠地踹了过去。
砰——
画架应声倒地。
那是我画了整整一年,凭着记忆里爸妈的样子,画出来的最后一幅油画。
不!
我嘶吼着扑过去,想要扶起那幅画。可是一切都晚了,画布上被尖锐的画架腿,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正好在妈妈的脸上。
而蔚蓝,则配合默契地,发出了一声柔弱的尖叫,身子一软,就朝着摔倒的画架倒了下去。
她摔得很有技巧,避开了所有尖锐的角,只是膝盖在地上磕了一下。
下一秒,我眼前就出现了岑骁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一个耳光裹挟着风,重重地扇在我的左脸上。
嗡的一声,我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岑雾你疯了!你居然敢对蔚蓝动手!
蔚蓝捂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拽住岑骁的胳膊。
骁哥哥,不怪姐姐!都怪我,我不该好奇,想看一眼姐姐房间里那幅画,没想到……姐姐她会这么激动……
她还嫌不够,居然对着我弯下腰,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弄坏你的画……
这副以退为进的姿态,彻底点燃了岑骁的怒火。
你毁了蔚蓝的前途还不够,还要毁了爸妈唯一的画像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那支还紧紧攥着的钢笔上,一把夺了过去。
这东西,你不配用!
他不是把它摔在地上,而是几步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狠狠地扔了出去!
那道漂亮的抛物线,就像我短暂而可悲的一生,最终落入了楼下那个肮脏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里。
还有你,他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一字一顿地宣判了我的结局。
从今天起,这个家,没你这个人。现在,天亮之前,给我滚出去!
死在外面,都别让我知道!
我没有说话。
也说不出话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远。
我最后看到的,是岑骁小心翼翼地扶起蔚蓝,检查她那严重的伤口,而我被毁掉的父母的画像,就被他们踩在脚下。
我扶着墙,像个破败的木偶,拖着我这具即将报废的身体,下了楼。
拉开大门。
十一月的冷风,像刀子一样灌进来。
原来外面已经这么冷了。
我在门口那棵枯死的梧桐树下,缓缓地坐了下来。
胃里的绞痛,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蜷缩起来,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哥哥,如你所愿。
我滚出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4
我以为我会下地狱。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
就在这个我住了二十几年,也恨了二十几年的屋子上空。
我能穿过墙壁,穿过家具,却无法离开这个房子超过十米。
我就像一个被无形锁链困住的囚犯,刑期是永远。
这算什么老天爷觉得我死得还不够惨,非要让我亲眼看着我的仇人,在我家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吗
我看见岑骁和蔚蓝在餐厅里吃着昂贵的早餐。
吃完,蔚蓝体贴地给岑骁系好领带,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骁哥哥,那我先去公司实习啦。
岑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路上小心。
他起身准备出门,我那冰冷的,已经僵硬的尸体,还蜷缩在门口的梧桐树下,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我紧张地看着他。
他会发现我吗
他拉开门,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
他的皮鞋,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
只要他低下头,只要他稍微看一眼。
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因为我的身体挡住了路,而嫌恶地皱了皱眉,抬脚,直接从我身上跨了过去。
就像跨过一个路边的石墩。
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厌恶,真的可以到这种地步。
连她死在你面前,都懒得多看一眼。
砰。
门关上了。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无聊。我飘在客厅里,看着阳光从东边移到西边。
下午的时候,一个负责社区邮件的阿姨路过。
咦这姑娘怎么躺这儿睡着了天这么冷,可别冻坏了。
她好心地走上前,想叫醒我。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有反应。
她又加重了力道。
我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僵硬地倒向一边,露出了那张因为缺氧而青紫的、毫无生气的脸。
啊——!!!
尖叫声划破了整个小区的宁静。
很快,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戒线拉了起来。
我看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我那具已经僵硬的尸体旁忙碌着,拍照,取证。
然后,我看见岑骁的车,飞快地驶了回来。
他被警察拦在了警戒线外。
当他看清法医正在检查的那具穿着天蓝色裙子的尸体是谁时,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都褪得一干二净。
岑……岑雾
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警察走过去,向他确认身份:请问是岑骁先生吗死者是你的妹妹岑雾吗
岑骁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蔚蓝也赶了回来,她一看见这阵仗,立刻就发挥了她影后级别的演技,哭着扑进了岑骁的怀里。
骁哥哥,怎么会这样……姐姐她怎么会……呜呜呜……
这一哭,倒像是提醒了岑骁。
他眼中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迅速被一种恼羞成怒所取代。
他推开蔚蓝,指着我的尸体,对着警察吼道:她肯定是装的!又是她博同情的把戏!
她就是这样,以前为了威胁我,连自杀都演过!查!给我好好查!她绝对没死!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让我不得安宁!
他疯了一样,想要冲破警戒线。
却被两个警察死死地按住。
为首的老警察,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从同事手里拿过一张纸,冷冷地递到岑骁面前。
岑先生,冷静点。这是医院半年前开出的诊断书,胃癌晚期。上面有你的签字,作为家属,你不会不知道吧
另外,法医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超过16小时。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她就已经死在了你家门口。
我们想请问你,昨晚到今天早上,你作为和她同住的家人,难道就没发现任何异常吗
5
岑骁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诊断书……
那张纸,半年前医生递给他时,他甚至都没打开看一眼。他以为那又是岑雾为了逃避现实,找医生演的一场骗钱的把戏。
他随手签了个字,就把那张决定我生死的纸,扔进了垃圾桶。
他没想到,那居然是真的。
蔚蓝的哭声也停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但那震惊底下,却藏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狂喜。
死了。
岑雾终于死了。
再也没有人能跟她抢岑骁,再也没有人知道她那些光环背后,藏着多少肮脏的秘密了。
警察把我那具僵硬的尸体,装进裹尸袋,抬上了车。
岑骁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他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回到家,客厅里乱糟糟的,都是警察勘察现场留下的痕。迹。
岑骁坐在沙发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蔚蓝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骁哥哥,你别太难过了。姐姐她……大概也是不想再受病痛折磨了吧。这可能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她总是有本事,在任何时候,都能说出最冠冕堂皇、最显得她善良懂事的话。
岑骁没理她。
他突然站起来,发疯似的冲进了我的房间。
这个他八年里都懒得踏进一步的房间。
很小,很乱。
桌上堆满了各种药瓶子和没画完的设计稿。
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了那份被他甩回来的《放弃房产继承权声明》。
原来,她不是在威胁他。
她是在安排后事。
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像无数只蚂蚁,开始啃噬他的心脏。
他不信。
他不相信那个一直像藤蔓一样依附着他、惹他烦厌的妹妹,会这么干脆地就死了。
这一定是她最后的、最恶毒的一个计划。
对,计划!
他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在我的房间里疯狂地翻找起来,像是要找出我假死的证据。
床单被他掀翻,衣柜被他拉开,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粗暴地扔在地上。
那只家里养了多年的布偶猫,被吓得蹿到了角落,对着岑骁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这只猫,是爸妈买给我的。爸妈走后,它只亲近我一个人。以前只要岑骁对我大声说话,它都会冲他亮爪子。
现在,它好像也知道我死了,它看着岑骁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蔚蓝也跟着跑了进来,假惺惺地拉住他。
骁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姐姐她人都已经走了,你让她安息吧……
岑骁一把推开她:滚开!你懂什么!
他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直到他看见了我床头正在充电的平板电脑。
那是我唯一的财产,也是我所有的秘密所在。
他像是找到了证明我阴谋的突破口,立刻冲过去,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了。
没有密码。
因为我知道,我等不到让别人来看里面的内容了。
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是——致岑骁。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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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文件夹里,只有两个东西。
一个视频文件,一段录音文件。
岑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空,迟迟不敢按下去。我飘在他身后,清晰地看见,他的背脊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怕什么呢
是怕里面的内容,会彻底摧毁他这八年来,赖以生存的那个真相吗
倒是蔚蓝,比他勇敢得多。
她走上前,看似安慰地握住岑骁的手,却不小心地,指尖碰到了那个视频文件的播放键。
画面开始播放。
那是一段陈旧的监控录像,画质很差,摇摇晃晃。
是八年前,我们家走廊尽头的那个监控拍下的。
画面里,是十八岁生日那天的我,被蔚蓝推进房间,然后房门咔哒一声,从外面被反锁了。
几分钟后,蔚蓝的身影再次出现。她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书房。
紧接着,就是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火光。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监控,也被大火吞噬了。
岑骁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那张英俊的脸,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像是要把自己催眠。
这卷录像带,是我从被烧成废墟的家里,那个唯一没有被完全烧毁的保险柜里找出来的。这些年,我一直留着它,我总天真地以为,有一天,我可以拿着它,让岑骁看清蔚蓝的真面目。
可我没想到,直到我死,它才重见天日。
骁哥哥,蔚蓝的声音带着哭腔,开始拼命地摇晃他的胳膊,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是她!肯定是岑雾她死前为了陷害我,用电脑做的特效!你知道的,她最擅长这些了……
对,岑骁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特效!一定是特效!她死了都要算计我们!
他转头看向蔚蓝,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像是希望蔚蓝能给他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一个能让他继续自欺欺人的理由。
然而,没等蔚蓝再开口。
他那只还在颤抖的手,又一次不小心地点开了旁边那个录音文件。
一段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
是蔚蓝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事情办妥了那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我男人声音很粗粝。
放心,少不了你的。蔚蓝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外表截然不符的狠毒,只要岑雾死了,岑家的一切都是我的。等我拿到钱,就打给你。你记住,以后不准再联系我!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
嘿嘿,还是你手段高。不过话说回来,当年那把火,你们兄妹俩,还真信了是那个小丫头自己放的
他们蠢,有什么办法。一个死了爹妈,就跟疯狗一样,我说什么他信什么。另一个就是个病秧子,除了画几张破画,还会干什么我要的东西,唾手可得。
啧啧,最毒妇人心啊……
录音结束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岑骁。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蔚蓝。
那眼神,不再有任何宠溺,不再有任何信任,只剩下一种像是从地狱深处燃起的、能焚尽一切的黑色火焰。
你,他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再说一遍,刚刚那些,是什么
蔚蓝吓得连连后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不是我……骁哥哥你听我解释……
可岑骁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
他看着蔚蓝,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他从来不曾认识过的,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抬起手,然后又缓缓放下。
他没有打她,没有骂她。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又极其恐怖的语气,对她说。
滚出去。
蔚蓝呆住了。
现在,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咆哮,滚!!!
蔚蓝被他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我的房间,跑出了这个家。
房间里,只剩下岑骁,还有我这个看不见的灵魂。
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平板上我的照片,手指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突然,哇的一声。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溅满了整个屏幕。
那刺目的红色,正好覆盖在了我的脸上。
就像八年前,爸妈把我从火海里拖出来时,我脸上,也沾满了他们的血。
报应,终于来了吗
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呢`
我看着他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的亲哥哥,那个恨了我八年,骂了我八年,最后亲手把我赶出家门,让我死在冬夜里的男人。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一切。
可是爸妈回不来了。
我也回不来了。
7
岑骁从那个房间里跑了出来,像是背后有厉鬼在追。
他冲出大门,跑过我死去的梧桐树,疯了一样冲向午夜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跟在他身后,像一抹没有温度的影子。
他要去哪儿
我看见他一边跑,一边用那只沾着血的手,笨拙地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环卫处吗你们今晚收走了兴业路梧桐苑的垃圾吗收走了去哪里了城郊的垃圾填埋场地址给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死的急切。
垃圾
我忽然明白了。
那支被他从窗口扔掉的,派克的设计师联名钢笔。
我曾经最想要,却舍不得买,只在设计杂志上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笔。他记住了,却是在我快死的时候,以施舍的名义,经由另一个男人的手送给了我,又被他亲手扔进了垃圾桶。
半个小时后,他的保时捷停在了恶臭熏天的城郊垃圾处理厂门口。
保安拦住了他。
他直接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现金,塞了过去,让我进去!我找东西!一条人命那么重要的东西!
那副疯魔的样子,让保安甚至没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冲了进去。
一座,由全城的污秽和腐烂堆积而成的垃圾山,横亘在他面前。
我飘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那个有洁癖、连衣服上沾一点灰尘都要立刻换掉的岑骁,那个看见我廉价衣服就嫌恶地皱眉的岑骁,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那座散发着死亡和腐败气息的垃圾山里。
他就那么用手,在那堆恶心的、黏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混合物里,疯狂地刨着。
果皮,剩饭,废纸,还有各种沾着污秽的塑料袋。
尖锐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脏污的液体溅满了他那张英俊的脸。
可他就像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脏一样,像一架失控的机器,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挖,找,再挖,再找。
多可笑啊。
那个把我视作垃圾的哥哥,如今,正卑微地,在真正的垃圾堆里,寻找我最后的遗物。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就在他快要虚脱的时候,他的手指,终于碰到了一点硬物。
是那个被压扁了的礼品盒。
他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钢笔,断成了两截。
笔尖也歪了。
但他不在乎。他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那支报废的钢笔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决堤了。
他把那支残破的笔紧紧贴在脸上,混着垃圾的酸臭和血的腥甜,哭得像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狗。
我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发现,那截断裂的笔杆末端,好像卡着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是一张极小的,MicroSD卡。
是我在临死前,用尽最后力气塞进去的。
岑骁也发现了。
他颤抖着,把那张比他指甲盖还小的储存卡抠了出来,插进了手机里。
里面,只有一个不到一分钟的录音。
是我虚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能再叫我一声妹妹。我想给你设计一件毕业典礼上穿的西装……就像小时候,爸妈给我们俩做的一样。西装的内衬,我想用银线绣上云纹……那种只在咱家后院才有的,七瓣云。我画好了,就在那个……天蓝色的裙子图纸旁边……
那条裙子。
不是为了跟蔚蓝争奇斗艳。
是献给他的毕业礼,是……我对我们兄妹关系,最后一次可悲的幻想。
我看见岑骁,听完录音,整个人僵住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那支断成两截的笔。然后,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像是野兽被利刃穿透胸膛时,才能发出的绝望悲鸣。
8
蔚蓝躲了起来。
但我知道,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对于一条毒蛇来说,暂时缩回洞里,是为了下一次更致命的攻击。
颁奖典礼的消息,铺天盖地。
各大媒体的头条,都是天才少女蔚蓝,以颠覆性设计斩获‘挑战杯’桂冠,国内顶尖科技公司T-Dream当场递出橄欖枝。
她要利用这个最高光的舞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可撼动的、真正的天才。
这样,即使岑骁拿出那些证据,世人也只会以为,那是一个疯子的污蔑,一个失败者的嫉妒。
岑骁回家了。
他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了衣服,看上去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他眼神里那片死寂的深渊,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深不见底。
他没有报警。
他走到蔚蓝的房间,看着那台他亲手为她配的、顶配电脑和专业级图形显示器。那是她窃取我未来的武器。
他按下了开机键。
蔚蓝自负地以为,岑骁根本不懂这些。
但她忘了,岑骁大学学的,就是信息安全。
破解她的密码,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屏幕亮起。
我看到了。岑骁也看到了。
她的电脑里,分门别类,保存着无数个文件夹。
C-Mist原稿-未完成
C-Mist灵感集
可商业化概念图-岑雾
……
C-Mist,是我给自己起的设计代号。Cen
Mist,岑雾。
她不仅偷了我那件天蓝色的裙子,她把我过去五年,所有画在纸上、存在电脑里、甚至是垃圾桶里的废稿,全都扫描、复制、整理,变成了她的灵感库。
她不是窃贼。
她是食腐的鬣狗,把我的人生,连骨头带肉,啃噬得一干二净。
颁奖典礼,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
金碧辉煌的礼堂,座无虚席。
蔚蓝穿着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万众瞩目中,走向了那个象征着最高荣誉的舞台。
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念着属于她的颁奖词。
她优雅地接过水晶奖杯,对着话筒,露出了甜美而谦逊的微笑,感谢我的父母,感谢我的哥哥岑骁,没有他们的支持,就没有我的今天……
就在这一刻。
礼堂里所有的灯,突然熄灭。
舞台背后巨大的LED屏幕,也瞬间黑了下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小的骚乱。
一秒后,屏幕,再度亮起。
但上面出现的,不是蔚蓝那张漂亮的脸蛋。
而是一张张手绘的设计稿。
从潦草的线条,到精细的上色,再到完整的3D建模。
笔触,风格,和蔚蓝拿去获奖的设计,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每一张图纸的右下角,都清清楚楚地标注着创作日期。
最早的一张,是三年前。
署名,都是同一个——C-Mist。
台下的蔚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一道追光,打在了礼堂的最后排。
岑骁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脸色惨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我妹妹,岑雾。才是这些设计真正的主人。
他的声音,通过另一个麦克风,响彻了整个礼堂。
就在三天前,她穿着这件裙子的初版,被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羞辱得一文不值。两天前,她穿着这件裙子,死在了自己家门口的冬夜里。
而今天,他的目光,像两道激光,死死钉在舞台上那个花容失色的窃贼身上,偷走她一切的凶手,却穿着它,站在这里,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誉!
他猛地抬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泣血的杜鹃。
这座奖杯它不属于你!它属于一个死人!
它属于那个,被我亲手的天才!
他说的是,谋杀。
全场,一片死寂。
9
丑闻像病毒一样扩散。
一夜之间,天才少女蔚蓝,就成了年度最大的笑话和骗子。
警方的调查也随之启动。
我看着岑骁。他做完了这一切,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把自己关在我的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再出来。
他好像觉得,这样就算是为我报仇了。
直到程铮的到来。
程铮是我表哥,当年和爸妈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爸妈出事后,他来过几次,但都被岑骁冷言冷语地顶了回去。
这次,他是踹门进来的。
他看到了那张压在床头的《放弃房产继承权声明》,又看到了满桌子的药瓶,和那个被划破了的、画着他和姑姑姑父的画像。
他冲进我的房间,一把将蜷缩在地上的岑骁提了起来。
然后,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岑骁的脸上。
你以为,把蔚蓝拉下马,你就是英雄了
程铮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
你他妈就是个最大的蠢货!是你把刀递给了她!是你亲手把害死你父母的凶手,供成了菩萨!
岑骁被打得偏过头,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却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小雾的死,那场大火,就是全部的真相了
程铮一把将他推到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砸在他脸上。
你自己看!这是当年研究所的火灾调查报告!起火点,是材料数据中心!烧毁的,是爸妈他们那个重点项目‘天穹’所有的核心数据!
你知道吗火灾前一个礼拜,蔚蓝那个贱人,一直鬼鬼祟祟地在数据中心附近打探,逢人就问‘天穹’项目的资料管理!
爸妈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还跟我们提过,要小心这个养女,她心术不正!可是你呢!你把他们的话当成什么了耳旁风!
岑骁的身体,顺着墙壁,一点点滑了下去。
他记起来了。
火灾前,爸妈的确找他谈过话,让他小心蔚蓝,说她好像在外面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总是打听公司的事。
可他是怎么回答的
爸,妈。蔚蓝有多乖你们不是不知道,就别总戴着有色眼镜看她了。小雾能有她一半懂事,你们就省心了。
现在,他知道了。
蔚蓝放火,不仅仅是为了陷害我。
她是为了偷东西。为了把爸妈的心血,卖给外面的人!
是了。
那段录音。
那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我
等我拿到钱,就打给你。
不是分手费,不是封口费。
是赃款。
10
蔚蓝的那个同伙,很快就被抓了。
是一个商业间谍。
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八年前,他许诺给十六岁的蔚蓝二十万,让她去偷天穹项目的核心数据。蔚蓝得手后,为了毁灭证据,也为了彻底铲除我这个眼中钉,放了一场大火。
那场火,让我失去了父母,也让岑骁,彻底失去了理智。
真相大白于天下。
但对岑骁来说,这一切,都只让他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他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被仇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亲手逼死亲妹妹、又把杀害父母的凶手当成宝贝呵护了八年的,天字第一号大傻子。
他不敢出门。
媒体的记者,像苍蝇一样围在房子外面,日夜不休。
他把自己锁在这个充满了我的气息和死亡阴影的房子里,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他开始出现幻觉。
他总觉得,我还在家里。
他会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说:小雾,下来吃饭了。
他会把我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把那张破损的油画用胶水一点点粘好,然后坐在旁边,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只叫汤圆的布偶猫,成了家里唯一有生命的东西。可汤圆不让他碰,只要他一靠近,就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弓起身子,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空洞。
那棵我死去的、早就已经枯死的梧桐树,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他每天都会提着水壶,去给那棵树浇水。
一边浇,一边对着那光秃秃的树干,喃喃自语。
小雾,你冷不冷我给你浇点热水好不好
哥给你道歉,你回来好不好
你看,春天快到了,树会发芽的,对不对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我飘在那棵树的上方,看着他可悲又可笑的样子。
回来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怨灵。
而他,也变成了被困在这里的活死人。
真公平。
他想要我活着时安宁,却给了我无尽的折磨。
他以为我死了就能解脱,却不知道,我的记忆,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灵魂,正在把他一点点,也拖进黑暗里。
11
蔚蓝的案子,开庭了。
罪名很多,知识产权侵盗,商业间谍,纵火,以及,两项过失致人死亡。
我看见岑骁,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了证人席上。
他看起来,比上一次在颁奖典礼上,更像一个死人了。
律师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他的骨头里。
证人岑骁,你是否承认,在过去八年里,你明知蔚蓝女士没有相关领域的知识储备,却从未对她的‘天才’设计成果产生过任何怀疑
我承认。
你是否承认,八年前火灾发生当晚,你收到过你妹妹岑雾女士发来的求救短信
这句话一出,全场哗然。
岑骁闭上了眼。
那条短信,他记得。
哥,蔚蓝怪怪的,她把我锁在房间里了,你快回来。
当时他在外面和朋友喝酒,看到这条短信,只觉得烦躁。
他回复了五个字。
别闹了,滚蛋。
现在,这五个字,通过检察官的口,念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法庭上空。
像对他的,最终宣判。
我看着被告席上的蔚蓝。
她疯狂地叫嚣着,嘶吼着,说一切都是岑骁的错,是他愚蠢,是他瞎了眼,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说的没错。
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个是贪婪的凶手,一个是愚蠢的帮凶。
他们俩,联手,毁了我的一生。
最后,法官敲响了法槌。
蔚蓝,无期徒刑。
岑骁走出法院的时候,被记者围住了。
无数的闪光灯,对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疯狂闪烁。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追在他身边,声嘶力竭地问了一个问题。
岑骁先生!您现在后悔吗!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
我看到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我读懂了那两个字。
他说,晚了。
12
房子被卖掉了。
岑骁把所有的钱,成立了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青年设计师扶持基金会。
然后,他消失了。
我以为他会选择一种更激烈的方式结束他那可笑的生命。
但他没有。
几个月后,我找到了他。
在一个破败的老旧小区,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屋子里,除了床和桌子,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台他曾经买给蔚蓝的,顶配电脑,摆在桌子上,日夜不息地运行着。
他就在那台电脑前,活着。
活着,做什么呢
他在画图。
他把那些被蔚蓝偷走的,属于我的设计稿,一张一张地,凭着记忆,重新画出来。
他不懂设计。
画出来的东西,扭曲又难看。
可他就像一个最虔诚的苦修士,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画着。画错了,就删掉,重来。
这成了他余生,唯一的赎罪方式。
用他奖励窃贼的工具,来一点点,重建被他亲手毁灭的世界。
真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又一年十一月。
我死去的日子。
他穿上了那件我曾经想为他做的,手工缝制的西装——那是他花了好几个月,找遍了所有老师傅,按照我的手稿,一针一线复原出来的。
他回到了那栋已经属于别人的房子前。
那棵枯死的梧桐树,还立在那里,像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
他在树下,缓缓地坐了下来。
和我死去时,一模一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