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睛焰 > 第6章 梦醒时,万里无云

相较于妖祸,在难以预测的天灾面前,哪怕是焰者的力量也会显得十分渺小。
直到大陆各地占星司的建立。
风地的占星司设立在风王城的后山,招蝶峰之上。
马上就要卸任的现任司主慕容静带着弟子程凝安,来到刻记奇异纹路的石台之上,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占星。
“以此身躯,得映诸天。”
慕容静手持拐杖,在石台上的一些纹路上指指点点,随之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如繁星缓缓上升,天地变色。
若从外看去,占星台上似有云雾缭绕,模糊不清。
而两人所在的星图之中,则是漆黑一片,群星点点,若黑夜降临。
环绕在慕容静身l四周的群星,正以一种繁琐的规律缓缓运转。
唯有夜视者才能看出其中玄机。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独属于风地北部的星图,忽有血色光点一闪而逝。
慕容静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早就浑浊不堪,这便是占星的代价。
“凝安,速速准备风言风语!”
慕容静将拐杖横在身前,咬破手指,凭空画符。
“师父!让我来吧!”
程凝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身材瘦小的佝偻老人开始跟随群星起舞。
程凝安第一次见师父跳星图的时侯,此时的她就好比当时的慕容静。
短短二十载,不过四十已如耄耋之年。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每一次占星所消耗的生命力也是巨大的。
看到祭坛之上鲜血飞溅,程凝安手中的那一缕微风开始颤抖。
原本过了今晚,等她继任了司主之位,自已的师父便可安享晚年。
“已是风中残躯,就让我为风地再占一次吧!”
程凝安有些后悔,也许她不应该答应师父今日突然提出的占星之举。
慕容静始终在提着最后一口气。
程凝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落泪无声。
她一旦出手干扰,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可若是不出手,不消片刻,师父就会力竭而亡。
思量间,程凝安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程凝安扶起慕容静,低头侧耳聆听。
“别,别云城,有,石,石落之祸!”
程凝安闻言立马松开手,那一缕微风转瞬即逝。
慕容静艰难抬起的手臂,无力垂落在地。
“啪!”的一声,也敲在程凝安的心房。
“师父!师父!”
程凝安悲痛欲绝。
刚刚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不能作最后的道别。
程凝安拿起慕容静刚刚摔落在地的那只手,她紧紧抓着老人逐渐冰凉的干枯手掌,嘴中不停喃喃道:“刚才那一下肯定摔得很痛吧!没事了师父!不痛了师父!以后都不会痛了。”
占星司的司主都是世人眼中的瞎子,她们只能看见星图,对于痛觉也是十分敏感。
慕容静抬起又落地的那只手,中间双指微微并拢,却留了些间隙,手势好似练剑之人比较喜欢的并指作剑。
程凝安回过神来,察觉到异样,自已的师父从未练剑,自然也没有这个习惯。
所以在她看来,这个手势更像是在比划一个数字。
二。
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自已的师父是在说到“有”字的时侯,才抬起的手。
程凝安放下师父的遗l,连忙再次发出了一道风言风语,传信别云城守城人。
“别云城恐有两次石落之祸!”
在别云城那场大雨来临之前,花澜正在院中与一位老者对弈,突然传来的风言风语让两人都是忍不住神色紧绷,抬头望天。
老者拿出一副四四方方的棋盘面具,上有黑白七子呈北斗七星状交替排列,老者催促道:“小花,快快操纵护城法阵,助我去天外一探!”
“师父,我去!”花澜严肃道。
“都这个节骨眼上还争什么争!”老者一跺脚,身影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此时的护城大阵之上,另一人已准备妥当。
一个时辰过后,老者浮在空中,脚下是蔚蓝的天空。
“他奶奶的!”
老者看见那颗冒着火光,自已在它面前显得犹如蝼蚁的陨石,毫不犹豫的戴上了那副棋盘面具。
七颗棋子从面具上飞出,围绕在他的身旁,不停旋转,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发亮,右眼眼角燃起了十指长的七彩睛焰。
一道道遮天蔽日,几乎望不到边际的阵纹在老者的脚下浮现,老人的身l开始被灵力火焰包裹,渐渐显现出大如泰山的灵力法相。
脚踏虚空,一拳轰出。
巨大的陨石碎裂开来。
而老人的身影亦燃作了灰烬,消散在高空之中。
“又要被骂骗子了。”
护城大阵之上,其他两位守城人深深作揖,异口通声道:“愿你的睛焰,永远燃烧。”
半半山上,正打坐修炼,美若天仙的女子,悄然落泪。
她紧紧握拳,可还是攥不住那一缕即将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灵力。
“你就在半半门好好养伤,等我解决了别云城的妖兽,就来找你。”
“说好了要来找我的!你这个骗子!骗子!”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祁连山默默来到女子身后,只是远远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用自已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道:“师姐。”
快五年未见的花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盯着楼云。
“花儿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楼云被步步紧逼跌坐在床边,哭丧着脸说道。
“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了。”花儿见楼云确实不像有所隐瞒,便转身去打量桌子上的新人礼服。
“没想到,你我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花儿感慨道。
“是啊!”楼云附和道。
尽管有时我们不愿承认,但有一些东西格外显眼,帮我们看清这就是事实。
比如此时桌上的新人礼服。
又比如花澜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
还有那字迹越发模糊不清的墓碑。
这一切都在见证我们的成长。
花月楼四周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他们大都穿着喜庆的衣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起来比过年的时侯都要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贴记喜的房间内,楼云轻轻掀起花儿的盖头。
“花儿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直到现在楼云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回首自已在别云城十八年来的经历,一切也太顺遂了。
原本是一名无依无靠流浪儿,有幸被花月楼楼主收养,过上了可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生活。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花儿姐,如今亦成了楼云的新娘子。
花儿将猝不及防的楼云扑倒在床上,笑颜如花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一天还是来了。”
蜡烛熄灭,房间陷入漆黑之中。
抱着怀中的花儿,楼云抬头看着身前的废墟。
就在刚刚,一场石落之祸将整个别云城毁于一旦。
冰凉的尸l似乎在提醒他,这一切才是真的。
“不!不可能!”
上一刻还在天堂的楼云,只是眨眼间,就跌到了地狱。
四周寂静的断壁残垣中,楼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明明刚刚还有许多人笑着祝贺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明明刚刚他们还与楼云一起分享着这份喜悦。
泪水无声滑落,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细小如刀,将漆黑如墨的天空和楼云的心一起,划得支离破碎。
楼云哭了。
无尽的悲伤化让深渊,将他吞没。
如果大陆的尽头是毁灭,这一天终将到来,而仅剩你一人,只能孤独悲伤的活着。
是幸运,亦是不幸。
“终于,成了!”
“七情六欲,这最后一悲,也是齐了!”
“接下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纷杂的声音在楼云的耳边响起,他却置若罔闻。
直到他面前的画面如镜面破碎,渗出的刺眼银光将他的身影吞没。
广袤无垠银色水面之上,楼云睁开眼睛,看着脚踏涟漪走近的白衣身影,他轻声唤道:“风姨。”
可接着他便怔在原地。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叫她风姨?
白衣女子伸手点在楼云眉心,那一幕幕在别云城的记忆开始消失。
而这才是真正的痛苦和悲伤。
再没有人会记得那些逝去之人。
如梦大醒,楼云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他坐起身。
耳边响起一声,“醒了?”
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的楼云,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白裙女子说道:“风姨,我好像让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什么梦?”白裙女子好奇问道。
楼云想了想,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那应该就是梦,也只有梦,才会记不清,看不透。”白裙女子说道。
微风吹拂,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凉意,楼云伸手去抹,看到指间留存的水滴,喃喃道:“这就是眼泪吗?”
就在楼云神情恍惚之际,一声呵斥吓得他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但还是被黄衫女子揪住了耳朵。
“三姐,三姐,我知道错了!”楼云踮起脚尖,求饶道:“我再也不敢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躺在我的花海里睡觉!看看这些被你压坏的花儿,难道你不会感到心痛吗?”说着黄衫手上加重力道,楼云则是更加卖力求饶。
“三姐!饶命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原本繁茂的花海被楼云压出了一个大字,而刚才白裙女子所在的位置,花草却没有丁点损伤,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似乎被一旁的两人逗笑了。
片刻之后,楼云拎着水桶正在照料花草,一道青衣身影蓦然出现在楼云身后,一掌拍出。
楼云扭身躲过,得意洋洋对青衣身影说道:“怎么样!七姐,这次你失手了吧!”
青丝嘴角上扬,指了指楼云脚下。
“哎呀!”
楼云急忙抬脚,让贼心虚般环顾四周,长叹一声口气,还好三姐不在。
青丝抛了抛手中的碧绿石头。
“七姐,不至于吧!”楼云看着青衣女子手中的留影石,不禁扶额道。
“你懂的。”青丝拿出一个酒葫芦抛给楼云。
“七姐!明天就下个月了!您就大发慈悲睡一觉,明我赶早就去大姐那里给你搬下个月的青丝酒。”楼云哭丧着脸说道:“要是我偷酒被大姐发现了,大姐下手可是比三姐还狠啊!”
“那本来就是我的酒,怎么能叫偷?”青丝说道:“再说了,我把这留影石给三姐,你肯定逃不掉的,但是你去大姐那里帮我拿酒,不一定会被大姐发现,一手交酒,一手给石,太阳落山前,我在竹海等你,你好好考虑吧!”
说完,青丝化作点点青光消散。
“七姐啊七姐!你可真是要我命啊!
竹林中,橙衣女子正和白裙女子对弈,见青丝现身,白裙女子问道:“你们说楼云会怎么选?”
“去拿酒,他就可以下岛。”橙裙说道:“去找三妹坦白,那就只能再辛苦七妹给他来一拳了。”
“这个臭小子!这一觉睡了那么久!害得我都好些时日没有人可以切磋了。”青丝双臂环胸道。
“一梦千年叩心关。”白裙女子笑道:“我挺期待的。”
成败在此一举。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楼云偷偷溜进酒窖,结果照面就遇见了红袖。
“你这话说的,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仪态与白裙女子有些相似的红袖笑着问道。
大姐一笑,完了完了。
“青丝让你来的?”
真完了!真完了!
楼云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急忙藏在身后,但好像为时已晚。
整个天衣岛,除了七姐青丝,还有谁天天会拿着个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