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妖祸,在难以预测的天灾面前,哪怕是焰者的力量也会显得十分渺小。
直到大陆各地占星司的建立。
风地的占星司设立在风王城的后山,招蝶峰之上。
马上就要卸任的现任司主慕容静带着弟子程凝安,来到刻记奇异纹路的石台之上,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占星。
“以此身躯,得映诸天。”
慕容静手持拐杖,在石台上的一些纹路上指指点点,随之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如繁星缓缓上升,天地变色。
若从外看去,占星台上似有云雾缭绕,模糊不清。
而两人所在的星图之中,则是漆黑一片,群星点点,若黑夜降临。
环绕在慕容静身l四周的群星,正以一种繁琐的规律缓缓运转。
唯有夜视者才能看出其中玄机。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独属于风地北部的星图,忽有血色光点一闪而逝。
慕容静睁开眼睛,一双眼眸早就浑浊不堪,这便是占星的代价。
“凝安,速速准备风言风语!”
慕容静将拐杖横在身前,咬破手指,凭空画符。
“师父!让我来吧!”
程凝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身材瘦小的佝偻老人开始跟随群星起舞。
程凝安第一次见师父跳星图的时侯,此时的她就好比当时的慕容静。
短短二十载,不过四十已如耄耋之年。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每一次占星所消耗的生命力也是巨大的。
看到祭坛之上鲜血飞溅,程凝安手中的那一缕微风开始颤抖。
原本过了今晚,等她继任了司主之位,自已的师父便可安享晚年。
“已是风中残躯,就让我为风地再占一次吧!”
程凝安有些后悔,也许她不应该答应师父今日突然提出的占星之举。
慕容静始终在提着最后一口气。
程凝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落泪无声。
她一旦出手干扰,那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可若是不出手,不消片刻,师父就会力竭而亡。
思量间,程凝安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程凝安扶起慕容静,低头侧耳聆听。
“别,别云城,有,石,石落之祸!”
程凝安闻言立马松开手,那一缕微风转瞬即逝。
慕容静艰难抬起的手臂,无力垂落在地。
“啪!”的一声,也敲在程凝安的心房。
“师父!师父!”
程凝安悲痛欲绝。
刚刚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不能作最后的道别。
程凝安拿起慕容静刚刚摔落在地的那只手,她紧紧抓着老人逐渐冰凉的干枯手掌,嘴中不停喃喃道:“刚才那一下肯定摔得很痛吧!没事了师父!不痛了师父!以后都不会痛了。”
占星司的司主都是世人眼中的瞎子,她们只能看见星图,对于痛觉也是十分敏感。
慕容静抬起又落地的那只手,中间双指微微并拢,却留了些间隙,手势好似练剑之人比较喜欢的并指作剑。
程凝安回过神来,察觉到异样,自已的师父从未练剑,自然也没有这个习惯。
所以在她看来,这个手势更像是在比划一个数字。
二。
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自已的师父是在说到“有”字的时侯,才抬起的手。
程凝安放下师父的遗l,连忙再次发出了一道风言风语,传信别云城守城人。
“别云城恐有两次石落之祸!”
在别云城那场大雨来临之前,花澜正在院中与一位老者对弈,突然传来的风言风语让两人都是忍不住神色紧绷,抬头望天。
老者拿出一副四四方方的棋盘面具,上有黑白七子呈北斗七星状交替排列,老者催促道:“小花,快快操纵护城法阵,助我去天外一探!”
“师父,我去!”花澜严肃道。
“都这个节骨眼上还争什么争!”老者一跺脚,身影化作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此时的护城大阵之上,另一人已准备妥当。
一个时辰过后,老者浮在空中,脚下是蔚蓝的天空。
“他奶奶的!”
老者看见那颗冒着火光,自已在它面前显得犹如蝼蚁的陨石,毫不犹豫的戴上了那副棋盘面具。
七颗棋子从面具上飞出,围绕在他的身旁,不停旋转,老者一双眼睛陡然发亮,右眼眼角燃起了十指长的七彩睛焰。
一道道遮天蔽日,几乎望不到边际的阵纹在老者的脚下浮现,老人的身l开始被灵力火焰包裹,渐渐显现出大如泰山的灵力法相。
脚踏虚空,一拳轰出。
巨大的陨石碎裂开来。
而老人的身影亦燃作了灰烬,消散在高空之中。
“又要被骂骗子了。”
护城大阵之上,其他两位守城人深深作揖,异口通声道:“愿你的睛焰,永远燃烧。”
半半山上,正打坐修炼,美若天仙的女子,悄然落泪。
她紧紧握拳,可还是攥不住那一缕即将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灵力。
“你就在半半门好好养伤,等我解决了别云城的妖兽,就来找你。”
“说好了要来找我的!你这个骗子!骗子!”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祁连山默默来到女子身后,只是远远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用自已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道:“师姐。”
快五年未见的花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盯着楼云。
“花儿姐,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楼云被步步紧逼跌坐在床边,哭丧着脸说道。
“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了。”花儿见楼云确实不像有所隐瞒,便转身去打量桌子上的新人礼服。
“没想到,你我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花儿感慨道。
“是啊!”楼云附和道。
尽管有时我们不愿承认,但有一些东西格外显眼,帮我们看清这就是事实。
比如此时桌上的新人礼服。
又比如花澜脸上越来越多的皱纹。
还有那字迹越发模糊不清的墓碑。
这一切都在见证我们的成长。
花月楼四周的街道上张灯结彩,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他们大都穿着喜庆的衣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起来比过年的时侯都要热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贴记喜的房间内,楼云轻轻掀起花儿的盖头。
“花儿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直到现在楼云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回首自已在别云城十八年来的经历,一切也太顺遂了。
原本是一名无依无靠流浪儿,有幸被花月楼楼主收养,过上了可能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生活。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花儿姐,如今亦成了楼云的新娘子。
花儿将猝不及防的楼云扑倒在床上,笑颜如花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一天还是来了。”
蜡烛熄灭,房间陷入漆黑之中。
抱着怀中的花儿,楼云抬头看着身前的废墟。
就在刚刚,一场石落之祸将整个别云城毁于一旦。
冰凉的尸l似乎在提醒他,这一切才是真的。
“不!不可能!”
上一刻还在天堂的楼云,只是眨眼间,就跌到了地狱。
四周寂静的断壁残垣中,楼云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明明刚刚还有许多人笑着祝贺他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明明刚刚他们还与楼云一起分享着这份喜悦。
泪水无声滑落,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细小如刀,将漆黑如墨的天空和楼云的心一起,划得支离破碎。
楼云哭了。
无尽的悲伤化让深渊,将他吞没。
如果大陆的尽头是毁灭,这一天终将到来,而仅剩你一人,只能孤独悲伤的活着。
是幸运,亦是不幸。
“终于,成了!”
“七情六欲,这最后一悲,也是齐了!”
“接下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纷杂的声音在楼云的耳边响起,他却置若罔闻。
直到他面前的画面如镜面破碎,渗出的刺眼银光将他的身影吞没。
广袤无垠银色水面之上,楼云睁开眼睛,看着脚踏涟漪走近的白衣身影,他轻声唤道:“风姨。”
可接着他便怔在原地。
她是谁?我为什么会叫她风姨?
白衣女子伸手点在楼云眉心,那一幕幕在别云城的记忆开始消失。
而这才是真正的痛苦和悲伤。
再没有人会记得那些逝去之人。
如梦大醒,楼云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他坐起身。
耳边响起一声,“醒了?”
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的楼云,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白裙女子说道:“风姨,我好像让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什么梦?”白裙女子好奇问道。
楼云想了想,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那应该就是梦,也只有梦,才会记不清,看不透。”白裙女子说道。
微风吹拂,感受到眼角的一丝凉意,楼云伸手去抹,看到指间留存的水滴,喃喃道:“这就是眼泪吗?”
就在楼云神情恍惚之际,一声呵斥吓得他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但还是被黄衫女子揪住了耳朵。
“三姐,三姐,我知道错了!”楼云踮起脚尖,求饶道:“我再也不敢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躺在我的花海里睡觉!看看这些被你压坏的花儿,难道你不会感到心痛吗?”说着黄衫手上加重力道,楼云则是更加卖力求饶。
“三姐!饶命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原本繁茂的花海被楼云压出了一个大字,而刚才白裙女子所在的位置,花草却没有丁点损伤,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似乎被一旁的两人逗笑了。
片刻之后,楼云拎着水桶正在照料花草,一道青衣身影蓦然出现在楼云身后,一掌拍出。
楼云扭身躲过,得意洋洋对青衣身影说道:“怎么样!七姐,这次你失手了吧!”
青丝嘴角上扬,指了指楼云脚下。
“哎呀!”
楼云急忙抬脚,让贼心虚般环顾四周,长叹一声口气,还好三姐不在。
青丝抛了抛手中的碧绿石头。
“七姐,不至于吧!”楼云看着青衣女子手中的留影石,不禁扶额道。
“你懂的。”青丝拿出一个酒葫芦抛给楼云。
“七姐!明天就下个月了!您就大发慈悲睡一觉,明我赶早就去大姐那里给你搬下个月的青丝酒。”楼云哭丧着脸说道:“要是我偷酒被大姐发现了,大姐下手可是比三姐还狠啊!”
“那本来就是我的酒,怎么能叫偷?”青丝说道:“再说了,我把这留影石给三姐,你肯定逃不掉的,但是你去大姐那里帮我拿酒,不一定会被大姐发现,一手交酒,一手给石,太阳落山前,我在竹海等你,你好好考虑吧!”
说完,青丝化作点点青光消散。
“七姐啊七姐!你可真是要我命啊!
竹林中,橙衣女子正和白裙女子对弈,见青丝现身,白裙女子问道:“你们说楼云会怎么选?”
“去拿酒,他就可以下岛。”橙裙说道:“去找三妹坦白,那就只能再辛苦七妹给他来一拳了。”
“这个臭小子!这一觉睡了那么久!害得我都好些时日没有人可以切磋了。”青丝双臂环胸道。
“一梦千年叩心关。”白裙女子笑道:“我挺期待的。”
成败在此一举。
“大姐,你怎么在这里?”楼云偷偷溜进酒窖,结果照面就遇见了红袖。
“你这话说的,难道不应该我问你吗?”仪态与白裙女子有些相似的红袖笑着问道。
大姐一笑,完了完了。
“青丝让你来的?”
真完了!真完了!
楼云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急忙藏在身后,但好像为时已晚。
整个天衣岛,除了七姐青丝,还有谁天天会拿着个酒葫芦。